完颜契 第9章 丨九

下了雨，郊外的地面上满是泥浆。系统未完善、政府也基本撒手的这里，天气是无法严格预测并管控的，因此和很早之前的生活一样，会走在路上猝不及防地被雨淋到。

戴着朋克项圈的男生还是刚入帮派，他心里有点激动。上一次来只是小的聚头，这一次老大说要和别的帮派汇一下，让他们新来的都机灵点。

男生几下跳过泥淖的地面，蹿进厂房里，有三四个前辈已经到了，他九十度鞠躬打了招呼，没过多久，大队人马就陆陆续续地走了进来。

他掩饰住兴奋，站到自家老大后面的队伍里，却惊觉对面来“汇一下”的老大身边，站着一个人。

一个他无比熟悉的姑娘。

男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表现，这里也根本没什么好表现的，他紧张地清了清嗓子，内心其实又并不是很希望姑娘看到他，正当他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没有玻璃的窗户上突然传来声音。

细小的，划破空气的啸叫，像贴在耳边警报器。

——接着两个对方队伍里的人就倒下了。

全部的人开始慌慌张张地向外跑，有几个还抬头去看窗户，但绝大多数人头也不敢回地往外冲，包括他的老大。

他也吓得手脚不伶俐，跟着拥挤的人去挤那个并排只能三人通过的水泥洞。

但他很快发现，姑娘并没有也向外跑，他颤巍巍地回头，发现那两个倒下的人似乎并不是被枪击中，其中一个背朝上的好像在后脑勺上开了道很小的血口。姑娘钉在原地，两眼发直。

他再仔细看了看，姑娘的肩膀上插着一根针剂。

男生连滚带爬地趟进泥水里，四顾无人，在挤出门外后贴着墙壁跪坐在地上，他听见房间里人落地的声音，大概是从窗户跳了进去。

就这么几秒钟时间，除了躺在地上的，几乎所有人都跑没影了。男生心里很怕，但现在跑反而风险更大，他开始有点后悔自己留下来，但现在也只能硬撑着。

房间里窸窸窣窣的动静。他狠狠眨了一下眼，鼓起勇气，转身，躲在墙后，缓慢小心地从门洞向里看。

地上躺着的两个人分别有两个陌生男人在对他们的后脑勺做什么，还有一个女人，站在那个他熟悉的姑娘面前，打量她。而另一个穿夹克的男人蹲在地上，静静看着。

姑娘因为针剂而无法动弹，似乎只能眼睛跟着女人转，女人看了两圈，冷不丁用枪抵住姑娘的□□。

姑娘穿着裙子，似乎对这个举动很震惊，但因为离得远，男生并不怎么能看清姑娘的表情，他咽了口唾沫，继续瞪大了眼睛，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喷在墙壁上，只好尽量屏住呼吸。

女人只看了姑娘一眼，然后低头，对蹲在地上的穿夹克的男人说了一句什么。男生没听清，在远处听好像是“……是的……3……”之类的。

男人点头回应了一句，女人就突然抬手，在姑娘脑后划了一下。他没看见太大的伤口，却看见血飙出来，在墙上画出一条线，无法控制地整个人原地跳了一下，他连忙又向后缩了缩，绝望地看向里面。

蹲在地上的男人笑起来，那笑容是凶狠而发亮的，就像恶童完成了他的杰作，就等着被揭示的一刻一样。他站起来，双手插在夹克的口袋里，向门口走。男生马上爬起来，顺着墙根压低身子跑，可还没跑几步，就感觉到脑后一片发热，他伸手抹了一下，一手的血，然后就倒在了地上，视野中最后的景象，是男人手中的刀片。

隶臻的裤子上沾了不少泥点。他最后一步跨过门前的水洼，走进空旷的厂房里，把手上的血擦掉，从衣服里拿出防水的小塑胶袋，其他几个人把手里沾满血的东西放进去。

“齐了吧。”衬衣领带的男人从尸体边站起来，问道。

“嗯。2号品Joseph会给我。”隶臻道。将小塑胶袋放进特殊的盒子里，以防被检测出来。

“那个定制怎么办？”

隶臻把手里的东西收好，抬起头，“商量一下？每个人写一种方法，写好拿出来。”他拿出纸笔，分给所有人。

“终于又弄到了？怎么搞到的，我那边都少有的卖了。”另一个男人戴着牛仔帽，看着隶臻递过来的笔，不带任何科技成分，最普通原始的老古董。

“要用所以弄到了。”隶臻轻描淡写，眼都不抬，只吹了声声调极低的口哨，一个男人就从门口走进来，隶臻把纸笔也分给他。

“好了吗。”

隶臻抽完一支烟，把东西收回来。

女人的纸片上标着No.1。

刚才走进来的男人是No.2。

衬衫领带的男人标着No.3。

戴牛仔帽的男人的纸片上是No.4。

“就这样？”隶臻看完内容，抬头看四个人。四个人也看着他。

隶臻抬起眉毛，故作狡猾地笑了笑。

“那就……报酬到手，让他自己过去，然后搞掉。”

牛仔帽叹了口气，把手插进裤子口袋里。

衬衫领带的男人则说：“我得提醒你，这个人不是普通人，地位上处理起来也有一定难度。”

“那就更好了。”隶臻毫不在乎，“明天下午五点，四区边界，坐标你们都已经知道了。”隶臻又看了一眼纸片，“带好你们需要的东西，明天见。”

一如往常。

每次行动只会完成一个任务，隶臻从来不和这些人集体去往某个地方，从来都是在执行地点约，直接完成直接散伙，就像为了食物而汇集的野狗。

第二天。

在抽掉一根烟之后，隶臻帮身边被蒙住眼睛的小女孩整理了一下新衣服，就听到了脚步声。

王总左顾右盼了好久，才走过来，颠着啤酒肚，紧张中又带着一丝兴奋，小眼睛闪亮亮，好像精力一下子变成了十年以前。他有些发红的耳朵看得出提前喝了酒。

“LEN！哎呀，没想到还真能有这样的机会。不过想想也是，你们做这种生意的人嘛，总该是有很多这样的机会的，干这一行可真是爽到啊。”说着，王总亲热地用胳膊肘拐了一下隶臻，脸上写满了得意忘形。

隶臻敷衍地笑笑，打开手腕上的个人通讯，那边，际候已经确认到王总用无人快送托过来的现金。

“没有的事。王总能亲自来这种地方赏脸真是委屈您了，而且不愧是老客户，也是出手阔绰啊。”

“不然呢，我赚钱是为了什么啊，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要是没你们这种买卖，说不定当我享尽其他之后就自己去做了，那多危险啊。”王总很理所当然的样子，有些遮掩却忍不住反复地瞟隶臻身后的小女孩。“她一直给蒙着眼吗，你不会给她下了药吧。”

“没有没有，所以‘那方面’还得麻烦王总亲自费事。蒙眼可以的话最好不要解开，或者先热一下场再解开，不然小孩子闹起来就难哄了，声音也大。”隶臻心不在焉。

“还是你有经验。”王总赞同地点头。

小女孩完全没有反应，安静乖巧地站在那里。

“都完事的话我们就，开始吧？我有多长时间？你会在这里望风吧。”

“当然，直到结束我都会在这里的。最长二十分钟时间，还请王总好好享受。”

“切，才二十分钟，也太小看你老哥了。”王总搓了搓手，举止还很矜持，但很明显已经有了反应，隶臻也注意到了，看来王总可能不是喝了酒，而是吃了药。

“那我就抓紧时间了。”王总见隶臻迟迟不松开抓住小女孩的手，就上前直接拉着小女孩往墙后走。

地方是隶臻找的，王总不是很熟悉，他踏着碎石和土渣一直走到断墙后，扭头看不见隶臻，抬头也看不见任何别的人，就在墙边停下来，急匆匆地解开裤子。

隶臻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弯到断墙的外侧，领带衬衫的男人正拿着望远镜趴在断墙上，脚下是层叠的瓦砾。

“都就位了吗？”隶臻用脚尖碾着地上的碎石。

领带衬衫的No.3点点头，隶臻也拿起单筒望远镜，只看了一下，“别等了，快点完事吧。”

于是No.3放下望远镜，卷起舌头轻轻学了一声鸟叫。

声音尚未消散，隶臻的望远镜里，王总向后倒在了地上，刚脱下小女孩衣服的手还没能碰到小女孩裸露的皮肤。接着，手腕上的携带系统脑也被击中，只来得及发出半声微弱的悲鸣。

又是一声鸟叫，是那边传来的。

隶臻放下举到眼前的单筒望远镜，才发现另一只揣在兜里的手一直无意识地捏着烟盒，已经皱巴巴了，他掏出来瞧了一眼，直接丢在了碎石堆里，和No.3一起朝小女孩那边走过去。

“肚皮凉凉穿衣裳”牛仔帽的No.4肩膀上扛着枪，轻快地唱起来，显得很开心。作为在场唯一的女性，No.1已经帮小女孩把耳朵里的两个隔音器取了出来，正在帮小女孩穿好衣服，所以小女孩也拍起了手“穿上衣裳去学堂！已经穿上衣裳啦！”几秒钟的时间里No.4把枪拆卸，装进扁平的箱子，从外观看这箱子是个琴盒。

No.2开始处理尸体，No.1拉着小女孩走到看不见尸体和隶臻他们的地方，帮她解开了眼罩，给了她一包巧克力。

“上学堂吗？”小女孩细瘦的手捏着巧克力，递给No.1一块，再递给旁边唱歌的No.4一块，然后塞进自己嘴里。

“上嘞。”No.4把琴盒往背上一甩，单手将小女孩举在肩上，大步跨过成片的碎石。

隶臻看着剩下两人处理现场，他并没有下令将王总的感觉芯片取出来，只是抹去了死亡方式，以免被鉴定出来，再对尸体做些简单的手脚。

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隶臻转身趴在墙壁上想要干呕。

从那时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这种生意了。这一次出手和往常遇见这种生意的处理方式无异，但不知为什么他却有些心慌，倒不是由于这个王总的地位，爬得更高的人他也下过手。

但是，他似乎感受到了不确定。

少有的几次在清醒的时候也感到不确定。

人群中白发的少年穿梭，然后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