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清瘦的手从云中忽现…
只是稍顿,那手就猛地冲入漆液,猛地一拽,便将高行路整个人从猩红的血水里拉了出来。
“师兄”
唤音缱倦,似噙星晨。
喝了一肚子水的高行路根本不知道是谁救了他,在他还没搞清状况时,就被人野蛮地圈在怀中。
昏沉间,他听到有人喊了他一声师兄。
也许他知道是谁…
在吐出一口水后,他睁开眼。
果然是他…闻人师弟。
就在高行路考虑如何开口时,闻人师弟突然哭了起来,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笑着说:“太好了!太好了!师兄没死!师兄没死!”。
说完,竟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一哭,直让高行路手足无措地不停抬手、落手。
但最后他还是选择默不作声地看着师弟掉眼泪,然后再默默地把掉到自己脸上的眼泪擦掉。
师弟的这场雨,下了很久。
对此,高行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随后抬手用食指轻轻地点了一下闻人师弟的额头。
这一下,直接像按了闻人逸的暂停键。
见师弟不再掉眼泪,高行路才从他的怀里起身,随后坐在他的身边,其实是坐在一旁的番墙上。
坐稳的时候,高行路才发现两墙的中间是血红色的水,而墙壁的两侧则是漫地的白雪,看似要压头上的白云,原来是凝固的雪层。
这是怎样的一副奇景,他无法用言语去解释。
他侧头望向闻人逸,问:“这里是哪儿?”。
闻人逸小心翼翼的朝着师兄的方向挪动。
坐近后,他又不敢看向高行路,只是红着眼尾和鼻尖,一昧地盯着被番墙包围的血漆。
高行路见状,脸色有些不悦地抬手捏住师弟的下颚,霸道的转向自己,眼睛直盯着他,问:“闻人师弟,回答我”。
眼神躲闪了几番,都被高行路强硬地盯了回来,闻人逸浑身一颤,抖着声音,说:“是我的神海,也是我的神殿”。
神殿?
高行路停滞数十年的脑袋,此刻高速运转起来。
他依稀记得他死时,他的二师弟应该还只是个大乘期的剑修,这怎么一睁眼就有神殿了?
高行路疑道:“你成神了吗?”。
闻人逸答道:“是”。
高行路又问:“何神?哪方祭拜?”。
闻人逸再答:“煞神...穷凶极恶之人——祭拜”。
听到煞神二字,高行路挑眉看向他,随后松开捏住他下巴的手,转而摸向自己的下巴,而闻人逸也顺着着高行路的手看向了他的脸。
一张熟悉、怀念、深爱的脸。
花会落,焦点也会。
高行路视线离开的一瞬,闻人逸的眸光就暗了下去。
高行路漫不经心地抬起手,抓了一把天上的雪层。
冰凉的,可他却感觉不到任何温度,他轻叹一声,道:“既已成神,那又哭什么?”。
不知这句话又触上了闻人逸的哪根泪腺,止住的眼,此刻又哗哗的往下流,但高行路的眼中没有一丝疼惜与怜悯,眼睛虽望着,但眼神是冰冷的,像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闻人逸哭得满眼通红,就连纤长的睫毛上都挂上了珠晶。
见师兄冷漠,闻人逸瞬间破防,他猛地抱住了他的师兄,似要将师兄揉碎在怀里的架势,他一遍遍的叫着师兄的名字。
很快,高行路就觉得他的后背湿了,他轻轻地推开紧抱着他的闻人逸。
只见师弟泪水如决堤,在高行路的印象中他的师弟好像从未哭的如此凄惨过,像是在乞求他的怜悯一样。
师兄冷漠。
闻人逸心里很清楚,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可他就是不甘心师兄这样对他。
他小心翼翼地抹着眼泪,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试探开口,声音不似往常那样清冷高傲,这次像被梗在喉管里,苦涩、难听:“师兄被师妹抢走了,我…师弟不想师兄离开这里、离开我”。
听完,高行路的眼眸没有任何波动,硬要说波动,唯有听到师妹二字时,才起了些微涟漪。
高行路缓缓扯开拽着他衣袖的手,道:“分开,对你我只有好” 。
眼见着师兄就要把他的另一只手扯掉,闻人逸瞬间就慌了,他急着嗓调,急迫道:“可我真的很喜欢师兄啊!为什么师妹喜欢你,你就能同意,为何我喜欢师兄却不行?!”。
又是这个问题,高行路有些烦躁的皱了皱眉头,但他很快就松开了眉头,耐心解释,道:“因为我对师弟你从来都没有超越同门之情以外的喜欢”。
要是第一次听到,闻人逸一定会发疯,可这已不是第一次,所以他坦然的接受了。
“我喜欢师兄”,他又说了一遍。
以往每愈,高行路总会反驳他一番或者狠狠地教训他一下,但现在他已经死了,有很多事他都不想计较。
就算计较,也不会改变现状,反倒会引起闻人逸的疯癫。
那种痛,他再也不想体会一遍。
于是他就这样冷冷地盯着闻人逸,就这样盯着,直到闻人逸的目光开始变质,灼热的气丝在空气中不停地发酵…
高行路烦躁地别过脸并抬手捋了一下被风吹下来的发丝,随后便从墙顶上站起来,眺望远方一望无际的白雪,他有些迷茫。
究竟该怎么出去?
见高行路站了起来,闻人逸没有马上起身,而是随着师兄的视线一同看向远方的白雪,望着白雪,他总能想起和师兄初见时的场景。
那么温馨、美好,如同这白雪一样纯洁无瑕。
久久的沉默,让高行路误以为闻人逸已经离开,谁知一低头就看到闻人逸安静地坐在自己的脚边,只是这次他不在癫狂,安静的像个孩子。
红与白。
两种光色交错在师弟的脸上,像极了美好与荒唐并存且不矛盾。
以前,他总是很忙,为了济济苍生、为了门派云云、为了师妹…独独没有仔细看过这个一直黏在他屁股后面的师弟。
他的这位师弟是皇族之子,生下来就是天煞恶星,所以他被皇权遗弃是一件情理之中的事,至于为什么会收留他,这也许就是他的劫数吧。
师弟一袭黑紫锦衣裹身,衣着并不华丽,承派了青峰的一贯作风,没钱风。
身形虽弱些,但抵不住整个人丰神俊朗,样貌俊美,不愧当世人皇之子的好苗子。
若目能语,眉能言,师弟也绝不会至今找不到心仪之女。
俗话说话难听。
要说说话难听,对着他说起来可是一套一套的,身为大师兄的高行路当时甚至觉得他偷偷找了外教,不然师妹早被他拿下了。
“唉,你这小子啊,都当神仙了,还这么不正经,以后还怎么有神庙和信徒?”高行路双手抱臂,悠悠地叹了一声。
不知是哪个字碰到了闻人逸的哪根弦,闻人逸歘得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似乎很激动。
高行路见状就朝后面退了两步,可这是墙顶不是平地,刚退了一步,就掉入雪中,层层的雪向他铺面袭来,直叫窒息。
不过好在,他长得高,站起来的时候,他还有一个头露在外面。
他狼狈地抬起头看向站在墙顶的闻人逸,他下意识的想让他拉自己上去,但他没有,因为他感觉到陷入雪中的身体正在消失。
雪正在挤压他的身体。
“我已经五百多岁了,师兄”
闻人逸说完这话,双唇紧抿,面上带了些搵色。
高行路知道他的这位二师弟生气了,但他管他生不生气,难不成还要为难他一个死了几十年的死人不成。
见高行路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闻人逸紧握的拳头,指节都泛起了白色,仿佛怒火正在吞噬他的理智。
不过很快高行路就反驳了自己,并暗骂:个屁的理智,他闻人逸什么事干不出来。
高行路刚想摸一摸自己的身体消失到哪一步了,就发现自己手已经消失了。
很快,他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所以他必须得拖一拖。
“谢谢提醒,我大你三百岁”刚说完,高行路又立马补充,道:“一千周岁的时候,记得给师兄烧香烧纸,师兄在地底下祝福你”。
高行路就是这样,正经的时候,超装逼,不正经的时候,驴都拉不住。
闻人逸本来是副很生气的模样,但不知为何现在突然笑了起来,并且笑得很大声,像个刚从院里放出来的。
“哈哈哈...师兄越是这样,我越是喜欢,你果然——你果然不管死了多少年,还是那么有趣,我真的越来越舍不得放你走了”说完,他就从墙顶上走了下来,每一步都踩在虚无的空中,但每一步都仿佛有支撑点般。
眼见着,闻人逸就要走到他的头前,他发自内心的有些害怕,因为他领教过他的恐怖。
就在两步远的地方,高行路的周身突然涌出一圈圈金光,闻人逸被迫停住了脚,眼眸微眯,审视并骂道:“乾坤币?那丫头竟然还有这种上古神币,真他妈烦”。
闻人逸十分怀疑晚邱家里就是做铜币的,但他几百年前就查过,她确确实实就是个村夫之女,毫无亮色。
金光似落日如金,天地如暮云合璧。
高行路随着金光即将消逝,闻人逸却不慌不忙地盯着他,掐着手诀,念:“镇乾坤,改昆仑——破!”。
闻人师弟是在冬天里被高师兄捡到的,而晚邱是在秋天,那个冬天是高师兄最难熬的时光,而闻人也是高师兄暂失师妹后,黑暗中里的光。究竟有多黑暗,只能说晚邱的失踪是压垮高师兄的最后一根稻草。
至此,《晚心秋》先退幕了。
正篇《晚心冬》即将上线,我会娓娓道来的。
*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摘自《永遇乐》 作者:李清照
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摘自《宿骆氏亭寄怀崔雍崔衮》 作者:李商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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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秋.椿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