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霁云开见远岑,林桑晚是被山间鸟啼声叫醒的。她动了动身子,感觉胸口处传来钻心的疼,原本迷糊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沈辞望着脸色苍白的林桑晚,道:“醒了?”
“嗯。”林桑晚努力地抽回手,“你不用给我输,再睡几觉就好了。”
看着刚刚在给自己输送内力的沈辞,昨晚一些模糊的片段在她脑海中闪现,她蹙了蹙眉,再瞧了一眼只穿了里衣的沈辞,才确定让人满夜心安的雪松香来自脑后垫着的衣服,是他的味道。
沈辞重新拿起她的手,冷冷道:“别动,你现在还发低烧。”
林桑晚此时虚弱无力,只能任他摆布。
约莫花了半个时辰,沈辞起身,给她拿了几个早上刚摘的野果,便往洞口外走去。
“咻——”一声,破烂红衣与白色里衣挡住了洞外的光线。隔着破烂衣服,林桑晚撑着身子依稀可见他雪白肌肤上显目的新鲜伤口,有些惨不忍睹,比她好不了多少。
她移开眼,边啃果子边道:“多谢。”
沈辞整了整头发,坐得端正笔直,没有回头看她,淡淡道:“不必。”
山中除了几声鸟叫,又是一片宁静。
实在是无聊,林桑晚道:“你说是刺客先找到我们还是锦衣卫先找我们?”
金灿灿的暖阳照在他健硕结实的肌理上,浅淡的眸子往里瞧了一眼,然后垂眸不语。
林桑晚嘴角抽了抽,心道:“要是竹心在就好了,还能陪自己讲讲话。”
坐了一会,加上无聊和低烧,林桑晚很快地又睡着了。许是烧糊涂了,梦里的沈辞一直守着自己,并且给自己换上了他的贴身内衣,见自己皱眉不喜,居然还会低声哄个两句。
但是醒来后,她还是穿着自己的里衣,只是里衣已经不似之前那般黏糊湿冷。
“我睡了多久?”
沈辞淡淡道:“两天一夜。”
两人干巴巴地坐在洞里,看着洞外月光,已是入夜。
“我感觉自己好多了,明日一早要是还没有人找过来,我们便离开吧?”
“嗯。”
“你呢?”怕他听不明白,林桑晚继续道:“你的伤。”
“无碍。”
又是一片沉寂。
林桑晚心道:“她要被闷死了,都不需要刺客动手了。”
“沈辞,你跟我多说些话吧,我好不容易醒来,不然又得睡回去了。”
林桑晚道:“沈辞?”
还是不吭声,林桑晚转头望了一眼,月光倾洒,银辉轻拂在他脸庞上,更显得他清雅如玉,风华绝代。
“我的好哥哥,跟我聊一会吧。”
沈辞的语气有了些波动,道:“好好休息,说不定明日会有一场硬仗。”
见他搭腔,林桑晚眉眼弯弯,道:“沈辞,你想不想知道刺客是谁派来的嘛?”
沉默片刻,他道:“大皇子。”
“沈家公子真是名不虚传。”林桑晚的眼中盛满了赞许,自顾自道:“当今圣上一直未立太子,而有望成为太子的也就是三皇子秦王和大皇子睿王,皇上有意将我指给秦王,这无疑给秦王多了筹码。为绝后患,睿王直接下狠手,一次居然请了二十多个刺客。这个杂碎,真够狠啊。”
看着洞外的沈辞,在听到秦王后,眼眸逐渐变得深沉。
可在听到“杂碎”二字后,他眉眼微动,压下不适。
林桑晚继续道:“有一点你没猜对,我在进西北区禁地之前,曾遭到埋伏,但他们只是将我往林子深处赶。我若猜得没错的话,那批人是秦王安排的,为的就是务必让睿王露出马脚,遭皇上厌弃,自己再坐收渔翁之利。若我真的死了,他只赚不亏。因为他知道皇上表面上要为他赐婚,实则是旁敲侧击。”
皇上疑心病极重,镇北王又手握兵权,怎么会轻易将镇北王孙女嫁与皇室中人,尤其是有意争夺皇位的皇子。
沈辞沉吟片刻,冷道:“既知道各中危险,以后请小心行事。”
林桑晚笑道:“你是在担心我吗?”
沈辞别过脸,道:“休息。”
“我刚醒来,你就这么不想跟我说话?”
沈辞:“......”
“沈哥哥?”
沈辞捡了身边的树枝,在地上画圈,淡淡道:“镇北王不似一般勋贵世家,皇上也不似表面上仁善温和,你既然回了都城,日后请谨言慎行。”
再次强调了“请”,林桑晚不是听不出来,这次要不是他,自己肯定是大好年华要断送在此了。
她语气软了几分,眼睛乌亮地看着他,道:“沈辞,多谢!”
“咔嚓”一声,沈辞手中的树枝变成了两段,他闷声走出洞口,见他不快,林桑晚心里特痛快。
传闻都说沈辞是都城世家公子的楷模,年少成名,为人端正守礼,心绪不会有一丝波澜。可他这不还会生气嘛,生起气来也挺可爱。只是为何生气?”
林桑晚没有多余心思去揣摩他为何生气,只觉得特好玩。
再次醒来时候,她睁开眼,看到的竟然不是沈辞那张万年难得一见的美脸,而是红艳艳的床顶,忽然觉得有些可惜。
林桑晚躺在床上,江知微正握着巾帕给她擦拭脸颊,见她醒来,放下巾帕,双眼泛红道:“晚晚!”
眨了眨干涉的眼睛,她从未见过娘亲这般悲痛,连忙爬起来,沙哑道:“阿娘,我没事。”
江知微一把抱住她,眼泪也掉了下来,哽咽道:“下次可别这么莽撞了!皇上派人报信,说你进了禁区遇到狼袭,生死未卜,为娘这几日真的是......”
说到一半,江知微先哭了起来。
看来皇上有意包庇自己的两个儿子,林桑晚眉头微蹙,问道:“阿娘,沈辞怎么样了?”
“什么沈辞?”江知微停下哭泣,温婉的脸上浮现出疑惑,道:“你大伯父只说是在一个山洞里发现了你,当时没有别人。”
一张苍白的脸上霎时一沉,心想:“难道他怕别人看见后担心影响自己名声,于是藏起来了?”
还未等继续问出些什么,林海走了进来,愧疚道:“晚晚,是大伯父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受伤了。”
“人活着哪有不受伤的。”林桑晚望着突然老了几岁的林海,安抚道:“大伯父,您别自责,是我自己非要去禁区的,怨不得别人。”
此一战,心里的怒意消了一大半,只是两位皇子的账,却不能不算。
林海愧疚的抬不起头,道:“你好好休息,过几日伯父再来看你。”
在林海踏出门之前,突然想起什么,林桑晚急忙问道:“大伯父,您知道沈家的嫡长公子吗??”
林海转头,道:“怎么突然问起他?”
“在宴会中见过一眼,随便问问。”
“他也失踪了几日,只是先你一步回了营地。”说道此处,林海突然明白什么,忧心道:“以后万不可再提此事。”
女儿家的名节可太重要了。
林桑晚回府后,又躺了十来日,便生龙活虎起来,天天想着出门去逛。只是江知微担忧落下病根,于是派了春花和秋月天天监视她,就怕她一溜烟又偷跑出去。
这日,林桑晚在院晒着太阳,和暖的东风将院外的柳絮吹至眼前,她伸出手想接,一阵风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桑晚望着满院的杏花,怅然道:“我可真是太无聊了,连花花草草都能入眼了。”
一旁的春花笑道:“大姑娘,夫人说了,再躺个几日就好了。”
林桑晚望着蓝天,叹道:“可真的好无聊啊!”
这时,芷兰居的院门处传来一道清丽的声音。“晚妹妹,看看我们给你带了什么来?”
说话的是林窈,她今日穿了件鹅黄色的衫群,衬得整个人更加鲜活了。跟她一同前来的还有林宜,她今日穿得是粉色的衫群,更显得她娇嫩无比。
“带了什么?”
林窈笑眯眯地从袖口里拿出一本话本递给她,道:“这是都城里现下最流行的话本。”
林宜也道:“还有我的。”
林桑晚一一接过,笑道:“多谢。”
“自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林窈在她身边坐下,连叹几声气。
“怎么了?”林桑晚看了她一眼,见她满脸愁容,问道。
“还是我来说吧。”林宜甜美的声音响起,“前几日沈家二小姐沈司遥同我们一道出门赏花时,碰上了定阳侯的二公子蒋辰豪,结果他第二日便去沈家提亲去了。”
林窈气愤道:“都城里谁不知道,定阳侯的二公子整日里除了逛青楼就是去赌坊,就不是个良人。”
林宜缓缓道:“沈家虽拒了婚事,但蒋辰豪放了狠话,谁要是敢抢了他的人,就是跟定阳侯府过不去。被他这么一闹,即便不嫁给他,沈姑娘以后怕是也难嫁人。”
“欺人太甚,言官不管吗?”林桑晚想起在大堰州时,总听爹爹提起皇城里的言官经常上奏参他们言行不当,毫无规矩。现下定阳侯家的二公子做事就得当了?
“参了。”林宜叹道:“右都御史温正年事无大小都会参,只是听父亲说,皇上认为此等小事就别在朝上提了。而定阳侯则说:竖子管教不严,回去定好好管教。”
定阳侯蒋礼也就是面上说说,传言他对蒋辰豪宠得都无法无天了。
林窈道:“昨日本想带着沈姑娘一道来看你,让你多认识都城里的姑娘,结果只要沈司遥出门,蒋辰豪保准会出现在她面前。”
林桑晚握紧了手中的话本,想起沈辞那张温润如玉的脸来,淡淡道:“沈家的人呢?”
按照沈辞的性格,肯定容不下他这等行径。
林窈道:“沈家现下就二房的沈怀青在翰林院担任侍读学士从五品的官,勉强撑着门面,他们也只能将沈司遥留在府里,避避风头。”
林宜道:“沈家大房只余沈辞一人,他在春蒐回来后就不曾出过门。听沈姑娘说,沈辞被叔伯关禁闭了。在春蒐时不听长辈的劝告,非去禁区围猎,而且他回营时,也受了很重的伤,至今还昏迷着。以前他从未违背过叔伯的意愿,刚违背一次就把自己搞得只剩半条命,所以沈家现在的气氛很紧张。”
此时一阵春风吹过,杏花轻落,林桑晚拾起眼上的花瓣,一双幽深而凌厉的眼睛瞬间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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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