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柱国到家的时候,饭菜差不离已经做好了。他刚一进屋,迎面而来的就是饭菜的扑鼻香气,再一看,却是魏希跟在自家妻子旁边忙前忙后,又是端菜,又是摆碗筷的。
赵柱国不禁奇道:“这不是魏家的希丫头吗?怎么在我们家。”
端着汤从厨房出来的吴桂兰瞟了赵柱国一眼,很是无奈“是我让她留下来的,她有事找你商量。你又不在,总不好让人家白跑一趟,刚好我饭做多了,留希丫头一起吃饭,正好让她趁吃饭的时候问你,免得你一整天忙到晚,找不到人。”言语间颇有些埋怨赵柱国整天尽忙着队里的事,不着家。
对着吴桂兰的埋怨,赵柱国不在意的笑了笑,等吴桂兰将汤放在桌子上,他将手放在吴桂兰肩上,颇有些安抚的意味,“这不是秋收吗,事情一堆,我身为大队长总要以身作则,不能天天往家里跑,旁人要是有样学样不是就耽误了秋收的进度嘛。”
吴桂兰还是有些不满意,但是当着魏希的面,总不好太下赵柱国作为大队长的脸面。于是放软语气,“好了好了,我哪说的过你,洗个手,快上桌吃饭去,不是说下午还有事吗?”
赵柱国显然已经习惯了吴桂兰的嘴硬心软,无奈的笑了笑,转身出去洗手去了。
站在一旁的魏希,看着吴桂兰嘴上虽然是在抱怨,但是两人之间却是透着温馨的氛围,也不由得抿嘴轻笑“赵叔赵婶的感情很好呢!”
虽然年纪一大把,但听着魏希的话,吴桂兰也不免有些羞赧,“哪里感情好了,我们都是老夫老妻了,见天的吵。”
魏希没有说话,但是眼神里透出的笑意,更甚过言语。
正好这时洗好手的赵柱国掀起门帘进来了,插话道:“为民呢?一回来就不见人影,是不是又和同学去玩,连吃饭的点都不知道回来。”
本来还红着脸的吴桂兰,一听赵柱国说孩子就不高兴了,板着脸抱怨,“你怎么一回来就找孩子的错,他被我叫去魏老二家跑腿,希丫头不是在咱们家吃饭嘛,总要和人家说一声。孩子都上四年级了,知道道理了,你别老说他。”
被老婆当着人的面一通抱怨,赵柱国不免有些尴尬,“咳咳咳”假意咳嗽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然后转头看向魏希,问道:“刚刚你婶子说你有事找我,现在有空,你和赵叔说说看。”赵柱国试图转移话题。
吴桂兰见赵柱国问起了正事,没再说什么,到桌子那拾辍着。
魏希说起话来有条有理,不过三言两语就把缘故说明白了。
赵柱国摇摇头,“魏老二家和你的事确实难说,按我的意思,倒不是工分的问题,钱什么的也还好说。重要的是你和魏老二家,经过这一遭,你和他们也亲近了一些,多少牵扯在一块。
如果你想趁这个机会把他们认回来,我带着你去魏老二家里说个清楚,下午就可以去公社里,把户口调到他家里,看病的钱什么的,都是一家人,自然没有计较的道理。”
魏希摇头,“我生下来就被丢了,是祖母含辛茹苦把我养大的,断没有祖母一走,我就去认魏家父母的道理。再说了,自他们将我丢在山上,彼此之间的缘分就断了,没有认回来的必要。”
看着魏希态度这么坚决,赵柱国叹了口气:“你既然有想法,赵叔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你既然没有打算认回来,就要断的干净点,免得到时候女儿的名头没有,事情反而少不了。
如果你都想清楚的话,下午让你婶子陪你去魏家一趟,把看病吃饭的钱都计较清楚,免得日后事情闹得不清楚。”
魏希站起来对赵柱国连连道谢:“多谢赵叔,还是您看的长远,我虽然有这个想法,却没您想的清楚。要不是您,日后不知要多多少麻烦事。”
赵柱国听了这话心里熨帖的紧,摆了摆手,“你既然喊我一声赵叔,为你打算多些也是应该的。还有就是,你自己既然做好决定了,那什么时候从魏家搬出来,也应该有想法。”
魏希想了想,“择日不如撞日,我今天就搬出来吧,免得横生枝节。”
原本在一旁默默听着不出声的吴桂兰突然说话:“话说这么说,但是你一个小姑娘,一个人住在山脚下,那么大个房子,多不安全啊。别的不说,就说上次,如果不是我正巧遇见了,还不知道多危险呢。”
还没等魏希说话,赵柱国突然开口“其实也不是没办法,我正好有一个想法。”
魏希端正着坐姿,看向赵柱国,“还请赵叔您说!”
“本来我正为新来的知青住处为难呢?你婶子的话倒是提醒我了。你也知道,村子里的知青点都住满了,挤得很,正巧你家地方大,敞亮,还是村子里少有的青砖瓦房。不如让他们住你那,村子里每月给些油粮,就当房钱了。一堆人住那,也不用担心不安全了,多少有个照应。”
闻言,魏希倒是想起来了,魏家姑祖母当初建房的时候,虽然只是一个人住,但是当时主家给的钱财不少,所以房子建的有几分讲究,是个三合的一进院落。正房两间,中间是堂屋拥来待客,正房两侧各有一个耳房,东西厢房各有两间。东厢房分别用来做厨房和用饭的地方,两个耳房分别作书房和沐浴之用,院子里有一口水井,还种了棵桃树。
魏希理了理思绪,复又看向赵柱国,“赵叔所言极是,只是,除了我住的屋子外,还空置的房间只有西厢两间和正房一间罢了。不知这次下乡的知青有几位,三间屋子够不够住。”
赵柱国正喝着吴桂兰刚刚为他泡的茶,说是茶,其实也只是滚烫的开水里漂浮着几根茶梗茶末,没什么味道,但在物资紧缺的年代,也是难得了。
赵柱国轻轻啜了口茶,又慢慢把茶碗放下,“公社里说是有八个人,五个男知青,三个女知青。三间屋子尽够了,三个女知青住一间,五个男知青各住两间。”
魏希有些迟疑,“那么多人住一间会不会挤了些。”
吴桂兰自然的接过话,“哪里会挤,他们知情点也是三个人一间,住的还是茅草屋,一到下雨天就漏雨,和你家的青砖房一比,哪里还有不愿意的。到时候找老李,用几块木板拼两张床就好了。”
顿了顿,吴桂兰看向赵柱国,“说起来,希丫头要干啥活你还没给人家安排呢!队里给来当房钱的油粮能有多少?又不够当饭吃。”
赵柱国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你别急嘛,我这不准备说吗?”
然后转头看向魏希,“魏奶奶有教过你识字吗?说来也是奇怪,魏奶奶在我们村的小学教了几十年的书,但是却没让你在村里的学校上过学。”
魏希道:“学过的,是奶奶在家教的。”但是并没有解释为什么自己不在村里上学。
赵柱国也没有深究,只是说,“学过就好,说起来,刚好有一个轻巧的活。我们村的会计老吴前两天摔断了腿,被他在城里做工人的儿子接去城里养伤了。这两天又赶上秋收,忙的很,我又要忙队里的事,还要记工分。既然你认字,记账应该也可以吧?不如你顶了这个缺,先试试看,你这孩子乖巧,叔也信得过。”
魏希点头称谢,“谢谢赵叔,奶奶教过我记账,到了队里我一定好好记工分,为大队秋收贡献一份力量。”融合了原主的记忆之后,对这个时代说话的风格,魏希掌握的越来越好了。
原来的魏希虽然也认字,但是并不会记账。可现在的魏希,哪怕出生在晚唐,可也是仕宦之家,嫁人之后要做一府主母的,除了春日抚琴,冬日煮茶,记账管家也是早早就学的。
而她平日打交道的除了家中姊妹,还有不少隔房长辈,与人交际,讨长辈喜欢,几乎是自小练就的。所以哪怕到了这里,她不同于周围同龄人们的有礼以及对长辈不自觉流露的尊敬,依然格外受年纪大的人偏爱。
作为嫡女,周家的闺秀典范,她接受的是正统的官宦闺秀教育,应对事情可以称得上处变不惊,才没在第一时间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时代的时候崩溃。短短几天的时间就适应的差不多了,还能用自身的优势尽力为自己争取福利。
不过是记一个村子的工分,对她来说易如反掌。
正在这时,去魏老二家的赵为民回来了。赵为民气喘吁吁的跑回家,身上背的斜挎书包也跟着晃动,里面的铅笔盒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他一边跑,一边喊:“妈,我回来了。饿死了,午饭吃什么?”
吴桂兰迎上去,一手接过他的书包,一手给他擦汗,“你这孩子跑那么快干什么,饭又不长腿,还能跑了不成。我叫你去魏家说一声魏希在我们家吃饭,你怎么背着包去,跟你爸一样,一根筋,做事情都不知道动动脑子。”
赵为民听着吴桂兰的数落有点受不住,连忙道:“妈,我饿了,可以吃饭了吗?”
一听这话,吴桂兰道:“赶快去洗手,就等你了,快点吃,吃完了去写作业。”
听到作业两个字,赵为民辩解“妈,我今天下午作业不多。”
“不多也得快点写,写完了才能出去玩。”说了他一顿后,吴桂兰又看向魏希,“我家这孩子调皮,一天天就知道玩,不过成绩倒是不错,回回考第一。”
魏希笑了笑,顺着吴桂兰的话道:“小孩子都调皮,不过您家为民真厉害,那么多孩子,考第一很不容易的。”
魏希说话温温柔柔的,但是听起来却格外有信服力,吴桂兰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但是嘴上还是谦虚的说:“还是学校老师教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