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公主芝麻官 第59章 盐城案8

三两句话的工夫，易安就弄清楚了陌生中年男的身份。此人是雒口四大盐商之一，赖家盐铺的当家人赖振声，是新任雒口盐商协会会长，也是盐堡的轮值话事人。

盐商协会和盐堡轮值话事人制度都是在周薇任雒口知县后，才制定的新规则，目的在于打破雒口盐货先前由各大盐商垄断，损害盐农和百姓利益的局面。

在前任知县治下，雒口只有三大盐商，分别是谷家盐铺谷鑫、陆家盐铺陆剑民以及赖家盐铺赖振声。在谷鑫的挑动下，三家盐铺伙同前任知县垄断雒口盐货，以极其低廉的价格雇佣盐农开采盐矿，又以高昂的价格出售给其它盐商，挤压同行利润。发展到后期，甚至出现了不少强买强卖、以次充好的恶性打压同行事件，中小盐商惨遭排挤，全部被挤出了雒口。

盐堡正是在三大盐商鼎盛时期，由谷鑫牵头修建，话事人也一直由他担任。建成后，盐堡成了三大盐商和县衙大小官员恣意放纵的场所。为了笼络人心，打通朝堂关节，盐堡曾极尽奢华荒唐之能事，纸醉金迷、酒池肉林。别说是本地官员，就算是路过的京中官员，谷鑫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将人带到盐堡里，用美酒佳人、金玉宝石把人腐蚀彻底，然后将人牢牢控制在手里。多年来，三大盐商一直在雒口只手遮天，盐农日子苦甚一日，富裕之家落魄得勉强温饱。

谢敏担任盐军首领后，也察觉到了三大盐商存在垄断行为，看不惯他们肆意压榨雒口商农，但是，盐军的职责在于看守监管盐矿，做好保卫工作即可；盐货开采、制成、售卖等一系列流程，是雒口县衙的职责，谢敏根本无权干涉，也不敢越权干涉。

及至周薇调任雒口，雷厉风行、大刀阔斧地整顿雒口盐商，联合谢敏扶持曹家盐铺曹若芸，与三大盐商分庭抗礼。

起初，三大盐商为了挤走曹若芸，仗着多年来积攒下的庞大家业，用低于成本的价格出售食盐，要与曹若芸和周谢联盟打价格战。然而，三人太过自负轻敌，用价格战对付曹若芸一人还行，但要对付曹若芸背后八面玲珑的周薇，那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三家只顾着打价格战，不料周薇一纸公函批下，要求提高盐农待遇，将盐农薪酬待遇直接提高两倍，并且要求立即执行，否则按太虚律处以克扣薪俸之罪，轻则赔款，重则入狱。

周薇的一纸公函打中了三家七寸，三家在雒口垄断盐货多年，手握九成以上的盐商契约，按照公函要求支付月俸，三家因价格战造成的缺口只会愈发扩大。当然，谷鑫不怵于此，周薇也志不在折服谷鑫，而是在于打服另外两家谷鑫的应声虫。

果然，不出两月，陆剑民和赖振声服气了，他们已经达到了损失的极限，不得不向周薇示好，并且将盐货价格恢复正常。谷鑫独木难支，也只能举白旗投降，周薇在雒口一战成名。

周薇是个颇有远见的政治家，她意识到谷鑫还没有真正折服，如果让他缓过气来，重新组织力量反抗，周薇未必还有那么多人脉财力可以调动，即便勉强调动起来，也会欠下天大的人情债。所以，计之长远，周薇决定从内部瓦解三大盐商的凝聚力，让曹若芸能够真正打入盐商内部，达到四足鼎立，或者取代一人形成三足鼎立。

于是，周薇建议成立盐商协会，并且将盐堡作为盐商协会的聚集地，选举会长和话事人，带领雒口盐商共同发展、共同繁荣。而为了顺利推行两项制度，以及让谷鑫松懈下来，周薇将谷鑫捧为第一任会长和话事人。以公权力确立首脑地位后，谷鑫就被架上了公审台，一举一动都要受到兼管。

最重要的是，周薇紧接着就发布新令，表示每个盐商都能够凭公信力，由盐农和盐商共同投票，得票数最多的人能坐上会长和话事人的席位。此话一出，一直受到谷鑫牵制的陆剑民和赖振声看到了出头机会，不再忍受谷鑫牵制，起了和他竞争的心思。于是，三家联盟瓦解，曹若芸趁虚而入。

周薇达成目的后，趁着三家单打独斗的机会，又改变了两项制度的规则，改为轮流担任会长和话事人。陆剑民和赖振声在和谷鑫的竞争中败下阵来，对于周薇的提议，被权力蒙蔽双眼的两人毫不犹豫地同意了，于是奠定了雒口盐业四足鼎立的良性竞争局势。营商环境变好，中小盐商重获新生，盐农的生活也得到了改善，周薇进一步收拢人心。眼下的雒口，除了谷鑫，几乎没有人不对周薇交口称赞。

“周大人和谢将军已经来了吗？”易安问道。

“谢将军公务繁忙，烛照矿不能没有她亲自镇守，所以谢将军今日不会前来。”赖振声嘴皮微微抽搐，补充道，“事实上，谢将军从来就没有来过盐堡。我们也是多次盛邀谢将军前来小叙，奈何——”赖振声抿嘴苦笑，没有把话说下去，又道，“周大人也是一年只来盐堡一次，为我们主持会长和话事人的轮值仪式。”赖振声最后解释一句，全然是出于对周薇的维护。

“就是说，今日周大人也不会过来吗？”易安眉目微微一皱。

“正是。”赖振声莞尔一笑。他刚刚接触易安，摸不准她的脾气，担心她会生气责问，愈发显得唯唯诺诺。

易安不打算跟赖振声计较，她很清楚，赖振声也是受人指使，至于是他受谁的指使，易安心里已经有数。不过，她比较感兴趣的是，周薇这么做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既来之，则安之。”易安悠然道。

赖振声局促而尴尬地笑了笑，领着易安一行人继续往盐堡深处走去。绕过亭台楼阁、水榭花坊，一行人终于来到盐堡主厅——盛丰堂，匾额上新换的“盛丰”二字是新任会长手笔。“盛丰”二字笔力遒劲，大气豪宕，不怪乎他总是滔滔不绝地发表对书法作品的见地，有些话说得还挺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