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了许久的人乍然得见,欣喜之下,少女转身便要往客栈走去,而目光扫见近前满面不屑的男子,却又蓦然停住了脚步。
一双明眸斜睨向眼前之人,她道:“我最后再说一遍,将这姑娘放了。”
男子冷哼一声,嗤笑道:“她是小爷花重金从春池阁赎出来的,你说放便放了?”
“花了重金便能在街上随意打骂?”
“那是自然。”男子偏眼看向躲在少女身后的身影,居高临下的眼神透了一丝阴狠,“既被我买回来了,那就是我的东西,不听话的物件便形同废物,留来又有何用?”
听得男子话语,坐在地上的女子脸色愈发苍白,掩于衣裳下的手微微颤抖,露出了肌肤上道道血痕。
察觉到身后人惧怕之意,少女眉峰一拧,握紧了软鞭。
“好,既然我的话说不通,那便按你的道来。”
话音落下,一块金锭蓦然飞出,砸在男子脸前,叫未及防备的人嘴边顿时破了个口子,一时痛呼不止。
少女拍了拍手,抬眸道:“听闻你赎她花了二十两银子,这锭金子抵你花的赎身钱应当绰绰有余,那剩下的,我便从你身上讨了。”
听出了眼前人话中的杀气,男子捂着鲜血淋漓的嘴,慌忙抬了头。
“竟敢对我动手,你可知本少爷是什么人!”
“管你是何人,便是江家家主来此,也要会会我的霞明鞭。”
少女眸光一挑,持鞭攻了上去。
男子疾退几步,忙朝身旁下人道:“一群蠢材,还不快给我上!”
刀剑出鞘声顿响,一众家丁当即手持刀兵朝少女围了过去。
剑影鞭风相交,海棠色的身影翩然起落,似一抹流霞,轻巧地避开了所有袭来的剑光。
鞭声一次次炸响,谢家家丁中不时响起几道闷哼声,十数招过,少女周身未见半点损伤,而谢家众人个个皮开肉绽,俨然已是遍体鳞伤。
眼见战况不佳,谢二公子神色愈发难看,他擦了一把嘴角鲜血,高吼道:“饭桶!都给我一起上!”
寒光骤起,数柄刀剑齐齐朝少女一同攻去,她轻身一跃,单脚轻踩于剑尖之上,明眸睥睨向身前众人,轻嗤一声。
“乌合之众。”
只见半空中一道霞光乍现,长鞭若银龙般扫过攻来的数人,一阵丁零声响,几名家丁霎时间飞了出去,砸在墙上,一时再无法起身。
没想到以多对少竟仍落了下风,男子面色一变,转身便要逃跑,却听得一道破风声自身后袭来,迈出的双脚被软鞭缠上,骤然朝后一拉,登时叫他面朝下猛然摔了下去。
脸结结实实地砸在地上,口鼻中霎时流出了股股鲜血,男子扭过头看着一步步走近的身影,强忍着疼痛压下心中惊惧,色厉内荏道:“你……你是哪门哪派的弟子?赤潮帮堂主叶啸海与我家可是故交,你若敢动我,赤潮帮绝不会放过你!”
“赤潮帮?”少女轻哼一声,收了鞭,低首睨着他,“我名阮棠,是蜀中夕霞派弟子,你可给我记好了。”
“夕霞派?!”谢二公子目光陡变,似有所忌惮,再不敢多言,只撑着身子勉强站起身,向手下人一喝,“走!”
原本专横跋扈的一众人灰头土脸地离去,围观人潮当即爆发出了一阵叫好声。
当地百姓本就极厌恶世家之人,谢家虽只是一地豪强,远不在二十八世家之列,但平日于城中作威作福的行径也早就犯了众怒,如今总算得人惩戒,众人自是接连拍手称快。
阮棠收起软鞭,转身看着倒在地上的女子,伸手扶起了她。
“你还好吧?”
被称作锦雀的女子站起了身,手瑟缩着掩在衣袖里,低着头道:“我没事,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瞧见了她手上伤痕,阮棠似是想到什么,说了一句“你跟我来”,随即拉着她的手转过身,便见到方才客栈中的人已然走到了她面前。
“阮姑娘。”
少女眸光一亮,眉梢眼角露出了轻快笑意,“秦姐姐,蜀中一别已有半载未见,今日终于又见到你了。”
秦知白看着眼前人,问道:“阮姑娘如何会在此处?”
阮棠扬起了眉,“上月灏水江边发了水患,我与师姐奉掌门之命前去涿川安置灾民,返程途中经过南柳,没想到于一间茶楼外见到了你,于是便找过来了。”
往少女身旁看了一眼,并未见到他人,秦知白又问:“芷晴姑娘为何未与你在一处?”
“啊……”阮棠眼神微闪,“师姐……师姐身子不适,我便让她留在南柳了。”
支吾着回答完,她连忙转了话锋:“对了,秦姐姐,这位姑娘身上好似受了些伤,刚巧你在,不如你为她看看吧。”
看出了眼前人有所隐瞒,秦知白却并未点破,只略一颔首。
“进来吧。”
阮棠松了口气,眉目重又鲜亮起来,忙拉着身旁女子一同进了客栈。
而方踏入客栈内,她却见到秦知白径直走到一名男子身前,低眸同他说了些什么。二人举止自然,言谈之间不见拘束,显然并不陌生。
见此情形,阮棠不由多瞧了那男子几眼。
男子身形瘦弱,容颜病白,时不时便会轻咳几声,一副弱不胜衣的模样,叫她不禁拧起了眉。
难道这就是楚家的那位二公子?
也未免太过娇弱了些。
秦姐姐怎会嫁与这种人?
想到坊间的那些传闻,少女眉心不免更紧了一分。
不行,婚姻大事岂可与世家利益牵连,她一定要想办法让秦姐姐脱离苦海!
正当她思绪飘忽,沉溺于自己大义凛然的神思中时,却听一道清泠的话语声在近旁响起。
“阮姑娘。”
阮棠一抖,见秦知白不知何时回到了自己跟前,一时竟莫名有些心虚。
“……秦姐姐。”
秦知白看着她,“不是要让我为那位姑娘治伤么?”
“哦……”阮棠眨了眨眼,转过头去,对身旁女子道,“这位是药王谷的灵素神医,医术冠绝天下,让她替你瞧瞧,你的伤定能很快便好。”
锦雀拢着自己的身子,仍是低垂着头,只低声道:“不必麻烦两位姑娘了,只是些小伤,过几日便会好。”
阮棠蹙起了眉,十分不解:“我分明见到你手上尽是血痕,又岂会是小伤?何况便是小伤也该尽早治好才是,否则落下疤痕又该如何是好?”
面色微白的女子动了动唇,似想说些什么,可沉默片晌,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只安静地任她将自己的手牵了过去。
破损的衣袖被轻轻掀开,光线映照下,一道又一道血痕显露在众人眼前。
素白肌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血色,伤痕大大小小,形状不一,有些已结了痂,与衣裳粘连在一起,有些皮肉翻卷,仍往外渗着血,满眼触目惊心。
想到眼前人这几日都藏在义庄,未来得及得到医治,阮棠咬了牙,握鞭的手一点点收紧,怒道:“真是禽兽不如,早知方才下手便该再重些!”
望着手上伤痕,秦知白并未言语,只将女子衣袖重新放下,自药囊中取出了一支青瓷瓶。
“这是芊眠生肌膏,每日于伤处涂抹三次,半月后当可恢复如初。”
锦雀并未接下药瓶,“我眼下身无分文,付不起姑娘的药钱。”
秦知白神色淡淡,“日后待你痊愈,往城中安济坊帮几日忙便算支付药钱。”
迟疑了片刻,女子伸手接过药。
“多谢神医。”
事情尘埃落定,阮棠总算放松下来,令客栈小二烧了些热水,又为锦雀与自己各定了一间客房。
“这些日子想来你也未曾好好休息过,我已令客栈烧了洗澡水,你沐浴过后便可以在房中歇息了。”
望着自己染了尘灰与血色的肌肤,锦雀垂眸道:“多谢姑娘,锦雀往后定会报答姑娘恩情。”
阮棠方要摆手说不必,却在触及女子神情时蓦然住了口,停顿片刻,转而笑道:“好,那我等着你。”
看着女子上楼进了客房,阮棠却不急回房,转头便又去找秦知白。
“秦姐姐,你怎么会来了沅榆?那日我在南柳见到你后本想立即去寻你,但被师姐叫住了,第二日再去楚家却被告知你已离开了南柳。是什么事竟走得这般匆忙?叫我好找。”
秦知白简略道:“得燕回司事相邀,前来调查杏花村疫病一事。”
“杏花村疫病?”
阮棠不明所以,还要再追问,却听一道喊声自门外响起,打断了二人谈话。
“秦姑娘。”
燕回与一名男子一同自客栈外走进,在瞧见秦知白身旁的女子后,神色一顿,面上露出了些许讶异。
“是你?”
阮棠看着她,思索了一会儿,恍然想起来,“你是那日茶楼外的捕快?”
燕回拱手一礼,“监察司司事燕回。上回得姑娘出手相助,未及道谢,还望姑娘见谅。”
阮棠亦抬手抱拳,还了个江湖礼,“夕霞派弟子阮棠。行侠仗义乃江湖中人分内之事,燕姐姐不必客气。”
二人互相见过礼,燕回看向秦知白,向她引荐身旁男子:“这位是乾南巡武卫总兵简无锋简大人,简大人途径沅榆,得知楚公子被劫一事,特来协助办案。”
男子戴帽佩刀,身穿暗青色窄袖圆领袍,腰间革带上绣着朱雀环日纹样,一派凛然浩气。
他微微笑着,朝二人一拱手,“久仰秦神医大名,见楚二公子如今安然无恙,在下便放心了。”
楚流景略一低首,温声道:“多谢简大人挂念,劳几位费心了。”
见她除了身子还有些孱弱,其余似乎并无大碍,燕回神色松缓些许,低声道:“赵诚已被关入了监察司大牢,如今沅榆监察司暂由我与简大人代管,昨日之事尚有些疑点不清,楚公子既已醒转,不知可否配合我等办案?”
楚流景点了点头,“自是可以。”
看他们厘清案情应当要一会儿功夫,阮棠扯了扯身旁人衣袖,眼中满是雀跃之色。
“秦姐姐,我们许久未见了,不如出去找个地方吃点茶叙叙旧吧,我还有许多事想同你说呢。”
不等秦知白回应,却听一旁又响起几声急促的咳嗽声。
姿容孱弱的人眉心攒起,捂着嘴咳了好一阵,直至面色都有些发白,微微喘息后,方抬首看向眼前人,柔声道:“阮姑娘说得是,卿娘这几日辛苦了,我眼下既已无事,你便与阮姑娘出去走走吧,权当换换心境。”
秦知白望她片晌,淡声道:“你今日尚未施针,待你与燕司事谈完,我为你施过针后再说。”
言下之意,便是会留在客栈中等她谈完案情。
闻言,阮棠“啊”了一声,不免有些失望,她仍有些不甘心,欲要出言再劝,却见身旁人看向了自己,话语声依旧浅淡。
“此地鱼龙混杂,不宜擅自行动,你如今在此之事我会传信告知芷晴姑娘,未免芷晴姑娘来后寻不见你,还望阮姑娘莫要四处走动。”
听得她要把自己的行踪告诉师姐,方才还满眼雀跃的人顿时耷拉下眉眼,撅起了嘴。
秦姐姐也未免太偏心了些,明知道师姐若是来了,定会立即把她带回门派,竟还如此果决,真是一点都不顾念旧情!
再瞧了桌旁容颜病弱的人一眼,阮棠皱起鼻子哼了一声。
不喝就不喝,她最讨厌喝茶了!
真是好茶好茶(端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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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