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还没亮,流光便已经离开了。
走之前,他唯独去见了凤玉。
白天凤玉本来是要走的,但天榜不日将开,他需要留下等候天榜开启。无法离开,他索性接受了尝云的安排,住进了天禅寺后山的禅房,和尝云毗邻。
流光猜到了尝云会把凤玉安排到哪,他来之前还害怕会在此见到尝云,但来之后,发现床上就只有凤玉,心情大好,站在凤玉床边道:“凤教主,棋局既动,你到了快要死的时候了。”
习武的人睡的都不死,凤玉听见声音,便立刻睁开了眼睛。
这大半夜的,他猝不及防看见自己床边站着个人,惊到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凤玉没听清流光之前说的话,出声询问:“你大晚上不睡觉,跑我这做什么?”
流光淡淡的给重复:“凤教主,我要离开了,走之前,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棋局已动,你马上就会死。”
凤玉还以为他大晚上不睡觉找自己有什么当紧的事,没想到就这点事。
实话实说,凤玉性子是单纯,但他不傻,与之相反,他还比绝大部分人都要敏锐。
他结合过去几天的经历,还有俞夏的话,一早就猜到有人想要他的心脏。
也许恶鬼无心也会死,但船到桥头自然直。
凤玉不想想那么远以后的事,敷衍地“哦”了一声。
但这惹怒了流光,他横眉质问:“你觉着我在骗你是吗?”
凤玉淡淡道:“没有啊,我知道有人想要我的心脏,但我这会干嘛要为那么久以后的事苦恼。”
凭此只言片语,流光看出来凤玉是知道一点他即将要面对什么,但显然他知道的还不够多,但今天他可不是来告诉凤玉,他即将要面对什么,而是专程来嘲笑他的,流光残忍的笑了笑,道:“凤教主,你只知道一点,却不知道全部,我就这样和你说吧,世上恶鬼几何,只有你的心与众不同,过不了多久,你会发现有太多人对你趋之若鹜。”
闻言,凤玉还是没什么表情,淡淡的“哦”了一声。
流光有种挥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气急败坏道:“你既知道,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我该说点什么?”
凤玉表面装傻充楞,实则他心里门清,以他和流光的关系,流光不可能无缘无故告诉他这个消息,他之所以会这样说,不外乎就是想让他心生猜忌,自此开始怀疑每一个试图靠近他的人。
流光的狐狸尾巴此时也漏了出来,“凤玉,难不成你觉着我师兄他是心怀善意才接近你的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凤玉从床上坐了起来,平静的不能再平静道:“就你认识他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你又不是不了解他那个人,他顶看不上我,怎么可能会怀着善意接近我。”
“你竟然知道?”流光难以置信。
凤玉白他一眼,淡淡道:“这有什么不知道的,无利不起早嘛!所有人不都这样,就跟你来告诉我这些,不就是为了让我心生芥蒂,与尝云疏远吗?”
在流光眼里,凤玉之前差不多就是个傻子,谁都能骗他,谁都能欺负他,但如今看来,被骗的很可能是他自己。
“你……你既然知道,那为什么还要和我师兄纠缠在一起?”
过多的惊愕让流光说话都有点结巴。
“为什么吗?”凤玉回忆了一下这几天,他发现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尝云缠着他不放,他顶多算是半推半就在迎合,不能算纠缠在一起,他实话实说:“我没有和他纠缠,单纯是他缠着我不放。”
流光看穿,“凤教主,这种事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你如果不想和我师兄在纠缠下去,避开他不就好了。”
凤玉被问得无话可说,见状,流光感觉他此行的目的也差不多达到了,他准备离开,但走之前,他又道:“凤教主,我师兄可能是使用了一些别的理由接近你,但又有谁知道我师兄是不是也是渴求恶鬼之心的人之一呢?”
凤玉记着尝云和他说,他找上他,是因为他长的像顾怀玉,顾怀玉光风霁月,他舍不得下手,所以退而求次找他当慰藉。
但事实真就如此吗?
会不会被流光说中了,他其实也只是想得到他的心脏,但怕直接说他不同意,所以编造了个理由接近他?
几天前他们和顾怀玉见面时的场景开始在凤玉脑海里闪回。
许多此前他都没注意到的细节被他翻了出来一一回味,越回味他觉着尝云表现的也不像有多喜欢顾怀玉。
怀疑的种子就此根植在了凤玉心里。
这一夜余下的时间,凤玉都没有休息,他一直在想这件事,直至天亮,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谁呀?”凤玉回过神道。
门外,鉴尘道:“凤教主,贫僧鉴尘。”
整个天禅寺,凤玉就只认识两个人,一个尝云,一个空绝,其余的他一概不认识,而一般他不认识的人找他基本上都是为了寻仇。
保险起见,凤玉没第一时间去开门,而是问:“小师傅,你找我做什么?”
鉴尘淡淡回道:“凤教主,掌印派我来给你送衣服。”
凤玉作为中原武林第一号魔头,这些年江湖上想杀他的人多如牛毛,光靠不死不灭,并不能让他好生生活到现在。他能安然无恙到现在,全靠他为人谨慎。
凤玉并不打算开门,他隔着门板婉言谢绝道:“小师傅,你替我谢谢尝云,不过他的东西我不想要。”
谁承想,尝云竟也在门外。
只听他没好气道:“那你是准备一直裸着吗?”
听他真在,凤玉短暂的惊愕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收拾好心情,道:“你别颠倒黑白,我什么时候裸着了!”
尝云不是个有耐心的人,相反他常年身居高位,早就习惯了说一不二,他之前展现给凤玉的那点仁慈差不多就是他的全部了,再多没有。
“鉴尘,你帮我把门踹开。”
尝云不在废话,按他自己的方式来处理。
“是,掌印。”
鉴尘答应的干脆,做的也干脆,只见他抬腿就是一脚,不偏不倚踢在门板上。
还算结实的木门立刻分崩离析,在凤玉眼前碎成了十七八块。
“……”
凤玉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一整个大无语住了。
尝云却不以为意,他踩着碎掉的木块走了进来。
整个过程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单纯站在凤玉床前,将提前准备好的衣物甩到他身上。
凤玉被砸了个正着,晕晕乎乎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尝云一句解释没有,居高临下道:“你自己穿还是我帮你穿?”
凤玉性子柔,一般遇见这种事,打个呵呵也就过去了,但今天,他本来因为流光的话心气不顺,尝云又来这么一出,新仇加旧恨,他不愿意简单的揭过此事,横眉道:“尝云大师既然有帮我穿衣服的意图,我又怎么好拒绝。”
尝云看他一眼,平静的捡起散落一床的衣物,冷冷道:“伸手。”
凤玉没想到尝云来真的,呆在了哪里。
尝云置若罔闻,他动作娴熟的摆弄着凤玉,从内到外,一件一件帮他穿衣服。
凤玉说到底也是习武之人,他有真气护体,对冷热变化的感知并不是那么明显,与之相应,尝云给他准备的衣服也不是很繁琐,仅仅是由里衣、中衣和一件纯白丝袍组成。
没多久,尝云就帮他穿好了中衣,但就在穿到外袍的时候,尝云手上的动作不规矩了起来。
他将手伸进了凤玉衣服里,细细摩挲。
凤玉眼睛不可避免的睁大了,“你……你他妈别摸了。”
尝云低头含住凤玉耳垂,置若罔闻道:“凤教主,这天下可没有白吃的午餐,我都帮你穿衣服了,那收你一点利息,是不是也挺合情合理的。”
凤玉羞得满脸通红,道:“我只是随口一说,谁承想你还真帮我穿。”
尝云也不难为他,抽出手指,替他拢好衣襟,淡淡道:“这会我还有事,就先放过你,剩下的利息,我晚点再向你讨。”
刚被放过,凤玉脑子一热,脱口而出:“你要去做什么?”
尝云淡淡道:“不去做什么,就是天榜将开,江湖上各门各派也已齐至天禅寺,作为佛首我得去露个面。”
凤玉尚留在这里,也是因为他得知天榜这两日就会开启,如今听到各门各派都已经来了,他感慨道:“天榜还没开,来争第一的人就都到了,看来这个天榜第一也不是那么好争的。”
“怎么,怕了?不想争这个第一了吗?”尝云淡淡道。
凤玉倔强道:“谁说的,我铁定能从你手里争得这个第一的。”
“啊?”尝云感到诧异,问:“谁跟你讲我要争这个天榜第一的?”
凤玉被问住了,他悻悻道:“天榜第一不是可以在未来五十年里统辖中原武林吗?你不为你们佛门争的吗?”
尝云难以置信问:“是谁跟你讲天榜第一可以统辖中原武林五十年的?”
凤玉如实回答:“俞夏。”
“他就这样和你说的?没再说其他的吗?”
俞夏以前心情好的时候,会温情一点,和凤玉讲一讲江湖上的事,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有三百六十天心情不好,心情好的五天,又有四天烂醉如泥,这唯独剩下一天时间里,能告诉凤玉的东西实在有限。
离开俞夏后,天目教也只教他该杀什么样的人。
关于中原武林,关于天榜,凤玉知道的确不多。
凤玉感觉天榜并非他想象的那样,不由道:“还有其他的吗?”
尝云看他一眼,道:“凤教主,你连天榜为何物都不知道,就来争夺天榜,真不道该说你心大,还是该说你不知天高地厚。”
凤玉嘟囔:“我不知道你可以教我知道啊,干嘛这么凶!”
“我教你可以,但我不白教,你要给我点报酬。”尝云趁火打劫。
凤玉感觉不太妙,畏缩道:“你要什么样的报酬?”
尝云但笑不语,缓缓抬手,将手搭在了凤玉手背上,多少带着点暧昧的摩挲他的手腕。
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
凤玉明白了他的意思,脸瞬间涨得通红,道:“尝云,你好歹也是个和尚,能不能稍微遵守一下你们的清规戒律,别整天就想□□里的这回事。”
尝云倒打一耙道:“凤教主,如果你没想,怎么知道我整天在想这些。”
凤玉知道论说话之道,他这辈子都说不过尝云的,在纠缠下去,只能让自己更难堪,长痛不如短痛,凤玉快刀斩乱麻道:“好,我答应你总成了吧。”
尝云得偿所愿后,心情好了不少,他语气都放缓了,不像之前那么冷硬,淡淡道:“相传神女补天时总共炼制了36510块补天石,但祂只用了其中的36500块,有十块未曾用到,这十块补天石中的一块便化身天榜,封神赦鬼。
百年前,武林浩劫之时,神女化身为游方道人将天榜带至人间,祂传下神谕说百年之后,天榜将第一次开启,届时上卷封神,下卷赦鬼。
而这次中原武就是在争夺天榜上卷,好封神,与天同寿。”
凤玉是第一次听说这些,听完之后,他久久不能回神。
尝云视若无睹,继续道:“你的名字本身就被记录于天榜下卷,你已经不死不灭,所以争不争这个第一对你来说无关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