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原臣泽感觉饭桌上的气氛顿时变得古怪。
他看见父母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摇了摇头,那表情已经不能用失望来形容了。
就好像是本以为在路边捡回家的是块美玉,仔细看才发觉是块烂石头,还是沾了屎的。
原臣泽垂着眼,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饭,突然觉得,肉也不是那么好吃。
他安静了会儿,还是打算为自己辩解一下,可能紧张,更结巴了:“他、他们,先欺、欺负我的。”
因为婶婶的苛待,原臣泽到了高中还穿着初一时表哥给他的旧衣服,极其不合身,胳膊和腿都露出来一大截,同学觉得他很奇怪,都对他印象不好。
后来因为原臣泽帮助了一个被校园霸凌的同学,导致自己也被盯上了。
那场群架的起因,是原臣泽集中了被霸凌的学生,一起反抗那些霸凌者。
本来是一场好好的谈判,最后不知道谁先动了手,就变成了群架事件。
由于太恶劣了,学校必须处分原臣泽,又因为他成绩太好,学校舍不得开除他,只能让他休学一年。
而高考复读,纯粹是因为婶婶压根不想让原臣泽继续读书,所以把他的准考证偷走了,让他没办法参加考试。
原臣泽逼不得已,只能咬着牙打苦工,凑够了复读的学费和生活费,今年终于考上了国内顶级大学。
原臣泽觉得他解释清楚了,但饭桌上的气氛却更加死寂。
他抬头才发现,父母和大哥都一脸怪异地看着自己。
原夫人好一会儿才说:“小泽,你怎么结巴?”
小时候她去看过原臣泽几次,但这孩子似乎天生就内向,不爱说话,所以她一直没发现孩子结巴。
刚才谈话时原臣泽又基本都说短句,把结巴掩盖得很好,他们竟然都没察觉。
原臣泽没想到父母的关注点在这里,喉咙酸了一下:“从小就结、结巴。”
原夫人心情复杂:“你婶婶真是,怎么养的孩子。”
她看得出原臣泽很喜欢肉,就往他碗里夹了好几块:“多吃点。”
原臣泽眉眼柔和了下。
但父亲原廷突然语气严厉:“为什么要打群架,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你高中时都还没成年,不好好学习打什么群架。”
原臣泽:“受、受了委屈,不能还、还手吗。”
父亲把碗放下:“那不能好好说?非要打架?这么恶劣的事你弟弟怎么就从来不这样?”
原臣泽握着筷子的手瞬时收紧。
弟弟受了委屈,有父母和大哥出头,他有吗。
气氛越来越沉时,还是原寻打圆场:“父亲别怪二哥哥了,二哥哥结巴,他怎么能说得清楚。”
原廷本来也不想训人,但这个儿子,真的太挫了,跟原寻和原桦根本没得比。
他也是恨铁不成钢,同时也怪自己当年没本事,只能把儿子给别人养,才让原臣泽长歪了。
原廷又端起碗:“吃饭。”
这时敲门声突然响了,咚咚咚的让人烦躁。
原夫人看了眼可视门铃,顿时脸色不好:“是周婶。”
她指挥佣人开了门,周婶拉着一个男人急冲冲地进来了。
人还没站稳就开骂:“原臣泽那个小畜生呢!滚出来!”
原臣泽坐在桌边纹丝不动,头都没抬一下,慢条斯理地挑着菜里面的花椒。
他很明白周婶和叔叔这大晚上的为什么上门。
看来他临走前送的那份大礼十分的周到。
原廷拦住哥哥和嫂嫂:“怎么了。”
周婶要气哭了:“这死孩子,走前编了一首童谣,让村里的娃娃们到处去唱。现在就连隔壁村都在议论我!”
她人到中年,脸都被丢尽了!去哪儿都被人指指点点还被骂,怎么能善罢甘休!
原夫人双手抱臂,美艳又贵气:“那又怎么了,不就是童谣吗。还有,嫂嫂注意你的用词,什么死孩子小畜生,不要逼我骂人。”
原臣泽心里暖了下,原来有母亲出头的感觉是这样的。
周婶恨不得冲上来撕了原臣泽:“那童谣唱的是……是我偷人!说我偷汉子!”
一屋子人都安静了下来。
原夫人反应过来后差点没笑出声,但她很努力地克制了。
难怪拉着自己丈夫气冲冲地来算账。
但这老女人都四五十了,想偷人也得人要她吧。
原夫人:“那你偷了吗?”
周婶见自己的丈夫原竖也正看着她,脖颈子一梗:“怎么可能!”
原夫人懒懒地理了下头发:“那你急什么。”
她很清楚,这件事是自己儿子做得不对,但周婶这人什么烂样,她多少是了解的,这些年肯定对小泽不好。
当年她可没少受这毒妇的气,如果有机会,她都想亲自撕这泼妇,现在看她吃瘪,心里别提多爽。
周婶的丈夫原竖开口了:“童谣里还说,我儿子不是我儿子,是别人的儿子。”
他看向原臣泽:“小泽这是真的吗,你怎么知道的。”
原臣泽飞快地打着手语:有次放学回去,撞见婶婶同李叔说的
这些年虽然婶婶对他不好,但叔叔是个老实人,对他还不错。
每次叔叔从打工的地方回家过年那两天,是他一年里过得最好的日子。
所以有必要让叔叔知道这事。
当年叔叔家孩子的户口名额已经被原臣泽占据了,要不是叔叔儿子出生的那年,国家允许了二胎,这毒妇恐怕还要劝叔叔把孩子的户口上到别人家,让他彻头彻尾成为一个大冤种。
当然,原臣泽这么做更多是报复周婶。
就是要让她中年家散,还要一辈子都被人指摘,永远背负骂名和痛苦。
他本来从小就在阴沟里长大,阴沟里爬出来的,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周婶连忙拉着丈夫的手否认:“不是!小圆真的是你的儿子!你要相信我!”
她扭头瞪着原臣泽:“这小畜生一直跟我不对付,他就是想污蔑我!走了还不让我安生,要报复我!”
原竖的表情又犹豫了,确实有这种可能。
这些年妻子跟侄子的关系恶劣,他是看在眼里的。
原廷神情也很严肃:“小泽,这种事不能乱说,”
原臣泽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低着头摆弄什么。
周婶冷哼一声:“看吧,他没话说,这孩子从小就八百个心眼,坏透了——”
她话说到一半,原臣泽突然把手机举高,随后一段录音放了出来。
“诶跟你说个事,小圆其实是你的孩子。”这是周婶的声音。
手机里男人说:“怎么可能,别吓我。”
周婶:“当年那晚,我跟你那啥后中了,哎哟我又担惊受怕得很,只能趁机跟我家男人说要个孩子,骗着他行房好几天,这才能把事儿盖过去。”
录音放完了,原臣泽淡然地收起手机。
这手机,还是几年前他做家教拿到的第一笔工资,张哥鼓励他买的,说以后方便联系。
没想到前段时间,让他录到了这么劲爆的事。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啪地一声脆响。
是原竖打了周婶:“贱婊.子!”
周婶哭嚎着捂住脸,却不敢说话。
原竖:“我要去做亲子鉴定。”
他丢下一句话就摔门走了,周婶哭了一气后,又想起原臣泽这个罪魁祸首:“小畜生!你为什么那么坏!”
原臣泽朝她扬起一个笑,那笑容充满怜悯,又透着十足的挑衅。
周婶被刺激到了,尖叫着朝他冲过去,但她还没碰到原臣泽,就先被原夫人扇了一巴掌。
“滚出去!别在我家发疯!这些年你怎么对小泽的,你心里有数。”
“你仗着养了他十几年,向我和原廷大把大把要钱,我们也给了,你再上门发疯别怪我不客气。”
周婶被这一巴掌打懵了,她没想到这女人手那么有劲儿。
随后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佣人和管家轰了出去。
这时,原廷也因为一个电话走开了,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原臣泽看着护住他的父母,头一次有了家的感觉,头一次觉得,在这个大房子里他不是个外人。
他想到了被原夫人扔掉的那袋礼物,那束纸做的玫瑰。
或许他可以跟母亲好好说,告诉她那是他专门做的纸玫瑰。
告诉他们,那些礼物他每一件都很用心的准备的。
再告诉他们,这些年他很想他们。
沉默很久后,原臣泽轻声喊:“妈。”
他正要说话,这时接完电话的原廷突然进门,严厉地打断了他:“小畜生!你知不知道错了,跪下。”
原臣泽张了张嘴,想问为什么,但原廷没给他机会。
原廷只以为他叛逆,倔强地不听话,所以走过来踹了他一脚,踹的小腹。
原臣泽没反应过来,直接被踹出了好远。
原廷看着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脸色沉得恐怖。
刚才他接到了母亲的电话,母亲一大把年纪了,还在电话里痛哭,狠狠地骂了他一顿。
说他儿子都干的什么好事,活生生把叔叔一家闹得鸡犬不宁,这些年简直是养了个白眼狼。
又说叔叔这个年纪再找媳妇儿也不能了,而且也承受不了替别人养了一辈子儿子这种打击,她痛批原臣泽是在活活逼死叔叔。
还说本来小圆那孩子认准了原竖是亲爸,日子就这么过下去的话,好歹原竖也把他养大,孩子心里有本谱,以后也知道该孝顺谁。
但被原臣泽这么一搅合,原竖这一家注定得散。
要是孩子想跟着亲妈,周婶那个毒妇带着孩子跑了,那以后原竖老了谁给他养老??
原廷其实并不在意大哥家会怎么样,但是他孝顺,心疼母亲这样气急。
而且被这么平头一顿骂,他心里窝着火。
再加上他觉得原臣泽这个儿子,做出的事儿确实让人匪夷所思。
又怕这么个心术不正的孩子,以后会给原家招来祸事,毁了他好不容易打拼出来的富贵,就觉得现在必须要好好管教一下。
原廷阴沉着脸:“知道错了吗?”
原臣泽面无表情。
他不觉得他错了,如果惩罚那种毒妇都是错,那这样的世界,活着都是一种糟糕。
他还记得在他八岁那年,到了要上小学的年纪,周婶不愿意让他去,但村里人又闲言碎语指责她不让孩子读书。
于是周婶有次在路过荷塘的时,恶意把他推了进去,想自然淹死他,这样就能摆脱他。
所幸的是,当时有人路过,周婶怕又被人瞧见了会说闲话,赶忙把他捞了上来。
但原臣泽永远记得被推下水那瞬间,死亡的恐惧。
原廷看他一脸淡然,仿佛事不关己的样子,火气更大了:“就算你婶婶错了,你一个孩子,也不能那样去算计长辈!有什么不能好好沟通的?你眼里还有没有父母尊长!”
“不好好念书,脑子里尽是这些歪门邪道!”
原臣泽沉默片刻,突然又抬起眼,直视这个是他父亲的男人:“婶婶曾、曾经想,淹死我。”
原廷和原夫人都是一怔,连大哥和弟弟都皱起了眉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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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