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那会儿简一言提出分手,短短几天收拾行李出国,将谢衍甩得那叫一个干净利索,谢衍从医院出来以后就很难联系到他。
电话拨打是空号,消息和邮件寄出去犹如石沉大海毫不音讯,谢衍知道谢鹤年在其中做了大手笔,可即便这样,他对简一言不是没有一些颇词的。
但是前提是他以为简一言在澳洲过得很好,在音乐学院里继续深造。他看着自己托人查来的东西,又不免地想起简一言手腕上那极其具有掩饰性的黑手表带,心下一阵晃神。
一目十行地从纸上快速地扫过,指尖颤了一下,将文件放在桌面上,没再继续看下去。
简一言发来消息问:我朋友说这里又新开一家很好吃的餐厅。
他把地址发过来,一点都不含蓄地问道:晚上要一起吃个饭吗?
谢衍琢磨半天,还是发了一个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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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然是坐的凌晨的红眼飞机,出廊桥时困得打了一个哈欠,在出租车里合上眼休息一会儿,回到住所后困意消散大半,洗完澡后倒是怎么都不困了,坐在铺着羊绒地毯上,从行李箱里拨弄从外省带回来的礼物。
零食特产都是给阮原的,是当地才会有的一种糕点,外表裹着一层酥脆的外皮,里面放着秘制的果酱。寒冷天气吃这个再配上热烘烘的一杯咖啡或者不加糖的奶茶,温然会觉得很暖胃。
反而跟谢衍带的都是一些小玩意,其中有一个外表雕刻着鹰隼的打火机,当时是闲散时在路边看到的,里面有一根可以用很久的火柴,轻轻一刮就着火,温然觉得这种很有意思,反复试验几次。
可买下后又觉得谢衍不会用这么便宜的,然后转头去商场闲逛,买了一个叫得出牌子的火机,价格很贵,却莫名让温然想起大学时期,打工赚钱,省吃俭用最后只为了买下一瓶奢侈的香水。
一种油然而生的满足感,宛若饥饿窘迫的人在寒冬腊月里缩在炉火旁啃着冒香气的牛角包。
温然最后将路边买下的放在自己的抽屉里,把另外的一个打火机用礼盒装好,还在上面系好白色的丝带,睡前借着那盏昏亮的灯朝床头柜上的礼盒望了许久,直到睡着。
温然开车往谢家行驶之前,提前给谢衍打过电话,只不过没有接。他没没在意转而给屋里的主机拨打,几下嘟声过后,电话被在那里管事的女人接起。
“我等会儿过去,他在吗?”
讲话的阿姨说话支吾,透过打开的彩绘玻璃,望着正在庭院湖边喂鱼的两人,最后落下一句含糊不清的话,“在是在的。”
温然嘴唇勾起温柔的弧度,“那就行。”
如果他当时再细心一点,又或者是并非将所有的关注点放在谢衍一个人身上,他就会从谢家阿姨的口中察觉到明显的异常和推阻,好似不想让他来。
开车一个小时,路上温然放的蓝牙歌曲已经从古典音乐转换到现在的流行音乐,他对音乐的鉴赏能力其实很一般,他天生没有艺术细胞,对轻音乐的欣赏大多是听过就忘记,往往要听很多遍才能记起一点节奏。
车里正巧放着一首月光奏鸣曲,沉重的前奏一响起,温然几乎是立刻换了别的曲子。
他以前跟着温静秋在一个小镇上生活,学校里的课外活动并不多,就连体育课都变成轮流占用的主课,更别提与考试分数八辈子沾不到边的音乐课。
他第一次听到钢琴和小提琴合奏的古典音乐,并且将曲子拉得精彩飞扬,是在刚入国际高中半年后,学校举办的一场节目晚会上。
简一言穿着定制熨帖的白色西装,坐在椅子上,下颔收紧轻垂,左手抱着一眼就知晓十分昂贵的小提琴,自信且得体坦然地在全校师生面前大放光彩。
温然当时朝谢衍望去,他穿的一件黑色的外套,下颔被领口簇着,衬托他脸颊肌肤冷白,冷淡的眼睛朝台上被白光照耀的简一言看着,不知是不是天生如此,他看人的时候神情极其专注,就会显得他万分温柔,给人一种被给予别样珍重的错觉。
温然很羡慕。
他恰巧有一次闻过简一言身上的香味,是干净清爽却又带甜的柑橘气息,温然曾经去过学校附近的香水店,因为不好意思所以戴着口罩,他找了很久都没能寻到相同的味道。
事后买了一瓶略有些相似,但是一闻就很容易腻的香水,好奇地朝自己喷了一下,下楼吃饭时谢衍经过他身边停顿一下,鼻尖翕动,意味不明地朝他戏谑,不怀好意地说:“交女朋友了?”
温然耳朵尖被他说得羞红,烫到不行,“没有。”
谢衍打量他半天,狭长冷锐的眼睛眯起来,也不知道信了没,勾起唇角:“换一个吧,这个味道闻起来搔首弄姿的。”
温然簌然抖了一下。
谢衍欣赏完他惨白失色的槽糕模样,觉得有点好笑,拍了拍温然的肩膀,“快去吃饭吧。”
“我的好弟弟。”
温然将车停在门口并没有开进来,正在洗车忙碌的司机看见他,笑着问:“待会儿跟你把车一起洗了吧。”
“好,谢谢了。”说完从后备箱里拿出带回来的特产,他清冷的脸庞在熟人面前卸下,“叔,昨天出差回来买的。”
他将东西往人手里一塞,最后拎着给谢衍的礼物迈开腿往里走,其实里面的佣人大多不是自己最开始见到的,而谢叔叔也被谢衍处置到国外一所别墅去养老,所以除了老一辈在这里做事的,新来的根本不知道其中内情,有一个还用对待谢家主人的态度招待温然,后来被谢衍赶出去了。
“刚才那位先生是要留下来吗?”正在花房里搬动碰盆栽的女佣问道。
“我看刚刚谢先生给何叔下达一些吩咐,说是要去采购一些东西,是家具之类的,他是要搬进来吗?”
“可能吧,听说之前两人在高中时好过,后来说是分了出国留学,听说不是因为感情问题。”
温然干净的鞋底踩到因为浇水后有些泥泞的土壤,土质松软,脚底陷下去让他稍微有些站不住,似站在悬崖边上的松石,底下隐隐开始松动。
女佣搬动着冰蓝玫瑰,陡然瞅见门口矗立一个人影,被吓得差点尖叫起来,手里的花盆几乎要跌落摔在地上,她整个人跌落在地赶紧救急用手稳住,提心吊胆的一瞬间泄下一口气,这才抬头看向眼前的人。
那人眉目清冷,看人的瞳孔乌黑发怔失去焦距,薄薄的嘴唇失去血色,带着点绮丽的破碎感。
他只裹了一件单薄的风衣,脖颈上簇着米白色的围巾,可乍眼一看他的脸色居然比围巾白得更甚,宛若冬日里被人捧在手心上的皑皑白雪。
“你刚刚···说什么?”温然咽下舌尖泛出的苦涩,努力吞进咽到肺腑里,他的声线比被风卷起的纸片都要轻,脑袋反射弧完全没有反应,像极了一个患有阿尔茨海默病的患者,一字一顿说道:“谁要搬进来?”
女佣是前半个月才来的,还没见着温然一面,她刚张开就被身后一起工作的女人扯了一下,示意她不要再说。
温然拢了下衣领,比较年长的女佣说,“您来了还没告诉先生吗?您脸色很不好看,先去前厅坐一下,我去给你倒杯热茶。”
温然听见有人开口,毫无生气的声线是他的,又像不是,“不用了,我只是过来送个东西而已。”
他甚至产生掉头离开的冲动,可口袋里的礼物早就被他的手掌给焐热,染上他的体温。
“温然?”有人喊他。
他还活跃跳动的心尖被人用冰凉的刀刃拨动一下,回过神去看,简一言身姿绰约地挨着谢衍站着,任谁看见都一定觉得是对佳偶天成。
“上次看见还没来得及跟你打声招呼。”简一言就连嘴角翘起的弧度都得体缱绻。
温然朝他伸出自己的手,莫名又觉得无地自容起来,让他回想起那个燥动闷热的夏天,自己跑东跑西,最后到商场才勉强找到一瓶气味相似价格勉强的香水。
简一言微笑,将视线转换到另一边,径直忽略到温然伸出的手,神态高贵。
谢衍看到后微不可察地皱眉,语气平静地对简一言说,“你先进去吧。”
他脸上维持的笑容犹如展览馆上供人欣赏的画,假的不像样,停滞了一瞬才缓声说道:“那我先进去了。”
温然笨呐地收回手,在旁人面前伪装很久的成熟和平静,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打破。
“你怎么来了?”
温然说:“忙完了就提前回来了。”他攥紧口袋里的东西,现在突然有点不大想送给谢衍了,因为害怕瞧不上。
浓烈的自卑如影随形,他恍然想起,自己高中花费一整个中午挑完那瓶气味相似的香水的原因,因为自己买不起简一言用的那一款。
替代品就是,在相似的功能下,往往被看中的是他的性价比,而不是喜欢。
他也是这么觉得自己的吧。
可是温然再也忍不住了,目光隐忍直勾勾地盯着谢衍,“你是打算让简一言住进来吗?”
谢衍按着额角,反被质问的感觉让他觉得有被冒犯到,“你想直说什么?”
温然提高音量,语气恳求,又仿佛带着点命令的口吻:“不要,不要让他住进来。”
湖边的冷水吹得谢衍头脑胀痛,他忍耐也已经到达了极限,“你管的未免也太多了。”
“可是,你不是已经和他分手了吗?!他不是早就甩了你吗!你都忘记了吗?”他声音大得几乎要一股脑吼出来。
谢衍脸色骤变,冷得似乎在下一秒就要将人生吞活剥,眼底淬着寒光,手指似爪带着一股狠劲扼住温然的咽喉。
温然脖颈脆弱纤长,淡青色的筋脉在颈侧若隐若现,谢衍再使出一点点力量,仿佛就要将温然的脖颈捏得粉碎。
“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你以为你是什么?你是什么东西?”谢衍强力下压着怒气,看到温然发抖的下颔,手掌开始战栗发抖,却也没有动手挣扎。
他胸腔里最后的一点氧气恍若被挤尽,霎白的脸色渐渐带起窒息的红,谢衍手簌然一松,温然用力地扯着自己呼吸不过来的领口,双手胡乱抓着,肺腑开始难以自控的咳嗽。
眼泪、鼻涕都快要一并咳出来,干净的一张脸上脏乱到不行。
“而且就算我让他住进这里——”谢衍说话中途停止了,他脸上的戾气也在这一刻消除,反而看着温然的样子愣了神。
湿漉且有温度的血从温然的鼻腔里淌下。
一滴又一滴,溅落在他雪白的围巾上,犹如雪地里坠落的殷红梅花,而他还浑然不觉,不停地捂着胸口费力地咳着。
火葬场进度百分之十。
写这个的时候听的歌是 you are beautiful
鞠躬感谢大家支持
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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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