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斥完修余不够,扶胥又将他以不敬之罪罚去受鞭刑,再丢入军中/操/练一个月。
其实被修余阻拦,九昭还没到动怒的地步。
三清天本就上神稀少,四神王虽说都占据了“神王”的尊号,但实际上唯有北境崇黎王和南陵琼英王的力量高于仙阶,所以更显得通过天道认可,晋升神位的五位上神身份尊崇。
除了扶胥作为战神活跃军营,五神中另外四位,一位云游四方,不见踪影,一位闭关万年,谢绝见人,还有两位坐镇三清天,协助神帝处理大小事务。
他们威名在外,为三清天贡献巨大,哪怕九昭作为储君也得以礼相待。
种种约定俗成的规矩堆积下来,修余阻拦九昭进入寝殿,只要没有言辞冒犯,就不算有错。
扶胥要想偏帮自己的心腹,亦有大把理由可以使用。
他没有这样做,反而秉公处理。
都说扶胥治军严明,从不会为亲疏之别而徇私枉法。
在这件事上,九昭见识到了。
然而不知为何,她一边告诉自己,扶胥这样做并非为了她,乃是天生性格使然,一边回想他主动说起的“九昭神姬乃本神结发妻子,辟蒙宫的另一位主人”,心中隔阂忍不住消散几分。
……
随着扶胥在离恨天住下,九昭寻了处空置的殿宇给他做议事场所。
他神力被封,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闭门修整三日,再见和当初快死的模样判若两人。
扶胥出关,各路神仙闻风前来拜访。
有些为着军中的日常事务,有些则是纯粹的慰问。
但凡不涉及公事,九昭必拉着扶胥在正殿宣见他们,而且还一定要并肩坐在主位上。
这是九昭最近沉迷的新把戏,源于上次大声提到合修,扶胥耳廓悄然泛红的启发。
只要并肩坐于一处,她便会时不时逗弄青年两下。
比如冷不丁拉住他的手,比如旁若无人与他亲密耳语,比如故意柔声唤他“阿胥”。
扶胥从起先的彻底僵硬,到后来的镇定自若,唯独耳垂红意一次又一次出卖他的内心。
在某回宾客面前九昭变本加厉将脸靠上他的肩头后,他命人将九昭迎进侧殿,面容沉肃地“恳请”九昭下次切勿在外人面前同自己表现得过分亲密,这不合规矩,也不合两人身份。
九昭却反问:“身份,什么身份?
“本殿为妻,你为夫,恩爱情好不是理所当然?”
扶胥:“……”
他忍。
难得在两人较劲中占据上风,九昭越发乐此不疲。
到了第七日,约定的合修之日,离恨天又迎来了西海王派遣的使者。
以宗姬滢罗为首,身后两列排开八位女婢,手上大大小小的礼物堆满整张桌子。
九昭定睛一看。
千年夜明珠、万年蛟龙骨、手持此物,凡人入海也能畅快呼吸的润霖胆。
其中还有一件正符合九昭身材尺寸的鲛衣。
似将月光的柔弧和世上最清澈的水流织入其中,明月烟波,芳泽呈露。
见九昭盯着那件鲛衣目不转睛,滢罗站起,亲手将其自锦盒中捧出献到她的眼前:“殿下,鲛衣是我西海的至宝,需鲛人以自身鳞片磨粉,再施以仙力入线,废寝忘食,整日织造,万年方得一件,它穿在身上不仅如同流波摇曳,赏心悦目,更刀枪不入,水火不惧,是防御的珍宝。”
九昭当然听说过西海鲛衣的传闻——且滢罗没说,她也知道的是,越是仙力高超的鲛人,制作出来的鲛衣防御效果越强,衣料看起来也越发美丽。
这件鲛衣能织成,献出鳞片的鲛人,少说也有金仙及以上的实力。
西海献此至宝讨好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九昭的妙目从鲛衣转到滢罗身上,神色透出几分怀疑。
滢罗却没让她的思维更加发散,将鲛衣转交旁边的绛玉后,她领着女婢们盈盈拜倒,诚心实意说道:“先前西海浣魄仙子冒犯殿下,回族的这段日子,滢罗终究难以心安,所以趁着这次前来离恨天慰问扶胥上神的机会,滢罗想代替浣魄与其他西海女仙,再次向殿下告罪。
“同时,也借以薄礼,聊表心意,万望殿下能够宽恕臣等。”
九昭虽然记仇小气,但三清天说过她坏话的不计其数,抓到的,当面惩罚也就算了,没抓到的,全当它是一缕最单薄的风散了。浣魄的事她早就抛在脑后,偏偏滢罗又不厌其烦地提起。
介于她和扶胥过去差点成为夫妻,且西海流戈王这四千五百年来一直没有放弃的,明里暗里的试探,九昭将滢罗的告罪定义为想要在扶胥面前,落实她是个心胸狭隘的神姬的恶名。
都是千年的狐狸,在这里玩什么聊斋。
九昭嘴角微抽,忽然起了戏瘾。
她反手抓住扶胥散落在自己身畔的玄黑衣袖,一拉一拽,迫使神力被锁的扶胥朝这边坐过来的同时,将手穿进他的臂弯间,两人的身形顿时亲密无间依偎在一起。
她转头扫过扶胥隐含警告的冰凉视线,心里大声嘲讽:没定力的死木头,往日面对其他神仙还能装得老神在在,结果旧情人一来,那平时动也不动的屁/股上就好像着了火!
不过想归想,做归做,她的唇角勾起最矫揉造作的笑容,抬手命她们免礼:“诶呀,一点小事,本殿早就不记得浣魄这号人物了——滢罗你也真是的,本殿又没真的怪罪西海什么,你专程跑到本殿宫里,又是下跪,又是告罪的,仿佛本殿心胸狭隘,有多么不能容人似的。”
说着,她又借着两人身形的阻挡,用力拽紧扶胥的衣袖,“小鸟依人”地靠上他肩头,“幸好上回的场景阿胥也看见了,否则从你口中说出来,真是没事也要严重三分。”
“不是的,殿下,臣没有这个意思。”
滢罗连忙再次叩首表明真心,“臣是真的认为浣魄她们做错了,殿下贵为储君,臣等唯有尊您、敬您、爱您,哪里胡乱在背后议论的道理,上次就算殿下未曾亲临,臣也定会训斥她们!”
“好了好了。”
虽然“尊您、敬您”后面加了个“爱您”听起来奇奇怪怪的,但九昭也没有心思再继续跟她虚与委蛇下去,她惦记着午膳后还要跟扶胥合修的要紧事,敷衍地点点头,“你的心意本殿都知晓了,你可还有其他的事要禀告?没有的话,午膳时辰将至,本殿也不耽误你回西海了。”
谁料,得到九昭的原谅,滢罗抬起头,那双静澜似的目光倏忽变得晶亮,一瞬不瞬盯着她,声线也多了几分别样的味道:“殿下,臣长久住在西海封地,不曾尽心侍奉在您和帝座的身边,再加上仙阶考试在即,臣与父王商量过,准备在二清天西海王宫暂住。臣的请求已经得到帝座的允准,也盼望接下来的三个月时间,殿下能够容许臣常来拜访,拜您左右,尽臣子职责。”
滢罗舌绽莲花的一段话,总结下来两件事。
一,仙阶考试快要开始了,她也从西海的封地搬来二清天了。
二,既然神帝已经认可了她常伴的“忠心”,九昭也不好违背父命,闭门拒绝她的来访。
好家伙,一个为旧情人不惜对自己放眼刀。
一个追过来,想要在她这个妻子的眼皮底下暗度陈仓。
……三清天还有没有王法了?!
心声在怒吼,九昭赶紧默念只要治好扶胥的伤势,他俩就能合离,不值得为这些事生气。
“你先准备考试,”默念了几十遍后,起伏不定的心绪被安抚下去,九昭望着眼巴巴期盼自己回答的滢罗,堆起虚伪到不能再虚伪的假笑,“若心有余力,届时再来上表拜访也不迟。”
没被一口拒绝就是胜利。
无视九昭满脸的不情愿,滢罗欢喜起来,仰视她片刻,又侧转目光,将隐晦眼神投向扶胥:
“那殿下,上神,滢罗先行告退。”
……
送走滢罗,九昭交代把西海送来的这些礼物都封进私库,免得里面掺杂了窥探的东西。
轮到那件鲛衣时,九昭多了几分犹豫。
她就是喜欢花里胡哨的衣服,越夺目越好,显然滢罗送到了她的心里去。
纠结再三,她命人将其放在寝宫的衣柜中。
处理完手头的事,九昭来到侧殿。
扶胥已将侍奉的人都遣了下去,他独自一人落坐窗边的长案,看公文呈报看得专注。
九昭觉得他爱装的老毛病犯了,不客气地说:“合修你不在床上等本殿,坐在那干什么?”
她大大咧咧,毫无女君仪态的用词再一次刺痛扶胥,差点把手上轻薄的纸张捏皱。
他缄默再三,将纸上的最后一段内容读完,却并不顺从九昭的命令走至床前,而是淡声问询道:“听滢罗宗姬提起仙阶考试日子将近,殿下有何感想?”
山不过来,我就去山。
九昭负手来到他的长案前,挑起眉毛:“需要本殿有什么感想?”
“那晋升地仙和金仙的考试还好,不过五百一千年开启一回,而晋升最高等天仙的考试,三千年方才开启一回,从前为兰祁的背叛伤心,殿下已经错过一回,这回,也不准备准备吗?”
三清天明煦的光线顺着支起的窗棂散入殿内,将扶胥英俊的面容切割成明暗两处。
九昭起先注视着他静亮的双眸,却在他骤然提到兰祁时,迅速垂落视线,投进阴影之中。
“注定成功不了的事也要准备吗?”
她听见自己的嘴唇一张一合,说着认命的话。
却道不明,认命的究竟是眼前事,还是——
“每回考试,只有第一名才能晋升最上等的天仙。
“本殿自知仙力不如滢罗,经验也没她丰富,非要报名参加,岂非自取其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