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不到一刻钟,名单终于公布结束。
新弟子一共二十三个,她认识的统共就零星几个人,前五除了她、裴褚崖和连柯玉,剩下两个她都没印象。
没通过试炼的弟子占多数,等最后一个名字落了地,便接二连三地哀嚎开。
那女修看着严肃,却极有耐心。她先是告诉通过试炼的弟子,明早去外门弟子院报道,再宽慰起剩下的人。
楚念声正要走,方才那医修忽找上她。
“楚师妹,”他擦着淌汗的脸,脸上带笑,“手头上有点事,险些来晚了,实在对不住。”
楚念声点头:“是有些晚,让我多受了至少一刻钟的气。”
医修打了个哈哈,从袖袋中取出一瓶丹药,只道是赔礼道歉。
她也不客气,抬手接了。
“按说本该是迟师兄来跑这一趟,但他实在是有要事缠身。”概是怕她不信,医修解释得详尽,“便是楚师兄,他不知受了什么伤,昨日里就去了医谷请迟师兄看治。也是我们本事差了些,接不了迟师兄的手,他只能留在那儿,又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快快赶来。他还托我带话,说是让楚师妹莫怪,这丹药也是他炼的。”
楚念声听他絮叨,直听得头昏,摆摆手:“别说了,知道了——楚师兄这会儿还在医谷?”
医修:“对,走前我看见迟师兄还在药房挑药。”
楚念声思绪一转,问:“师兄现在有空吗?”
“我?”
“对,你。”
“这会儿……倒没什么急事。”
“那劳烦师兄带个路,我想去看一眼楚师兄,但不知道医谷在哪儿。”
医修心道,这楚师妹说话冲,对家人却是分外关切,想来只是个直爽性子罢了,还不至于担上什么恶名。
他笑说:“自然没问题,我恰好也要回去。”
**
楚念声跟着医修去了医谷。
听闻楚霁云是在医谷疗伤,她猜八成和他引走的邪气有关。
担心邪气的事被发现,路上她还打听了两句,但这医修竟什么都不知道。
“师妹当真关心楚师兄,倘若师兄知晓,定然心喜,想来比什么灵丹妙药都有用。”他感慨似的说。
楚念声面上不显,却在心底嗤笑。
得了吧,还心喜?楚霁云愿不愿见她都是个问题。
到了医谷,那医修依她要求的指明了楚霁云所在的房间,便离开了。
她拾级而上,正要敲门,房门忽从里面打开。
出来的正是迟珣。
不同上回相见,他今日着一身青袍,发丝半挽,端的清爽利落。
那副玉相上本显着些愁容,不过见着她,便多了些松快笑意。
“楚师妹,”他笑问,“是来看霁云?”
“嗯,”楚念声越过他往里瞥一眼,“他在里面?”
迟珣颔首。
她状似无意地问:“他受了什么伤啊,也没和我说。要不是恰巧碰着医谷弟子,我都还不知道这事。”
“他前些时日外出除魔,应是那时被邪魔打伤右臂,没有处理妥当,叫邪气感染了伤口,如今旧伤复发。”
旧伤复发……
看来邪气的事还没被发现。
不过——
楚念声问:“那要怎么治?”
“邪气腐蚀灵脉,需要先清除邪气,再治疗灵脉。”
啊?这还得了!
邪气要真被折腾没了,那她胳膊上留个破印子又有什么用?
她忙踩上台阶:“我去看看。”
迟珣却拦住她:“适才刚布下疗伤法阵,师妹不妨去茶室小坐一会儿,待会儿再来找他。”
“现在进去不行?我赶时间。”
迟珣站在门口,笑容是朗快的,却没避让的意思。
他道:“医者法阵各有不同,比私密更甚,向来不容外人看见,还望师妹见谅。”
哦,合着是秘密武器。
楚念声毫不客气地指了下房里:“那他怎的能看?”
“疗伤的人身处阵心,无法看见法阵全貌。”
楚念声恼蹙了下眉。
应该是要下雨了,今天没出太阳,却十分闷热,连呼吸都有些艰难。
她不想继续在这药味浓厚的医谷待下去,只想尽快取回邪气,也好早点回去休息。
“要等多久?”她问。
“至多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她震惊,“你这是打算拿那什么法阵给他重新造副身子?怎么不说让我等上十天半个月?!”
迟珣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一时没忍住笑出声:“倘若真布上十天半月的法阵,只怕我的灵力也将耗尽,就此魂归地府了。况且若非伤情严重,也不会轻易开启治疗法阵。伤重,疗伤的时间自然要久些。”
“那你让他出来见我,我说完就走。”
“他还在疗伤,不能轻易离开阵法。”
“那我进去,就当什么都没看见,说两句话便出来。或者等出来了,你随意使个什么诀法消除我的记忆也行。”
迟珣叹笑:“楚师妹,仙盟可不允许修者随意动人识海。”
“你不说我不说,仙盟的人怎么会知道?”
“仙盟规矩如此,不得违背。师妹切莫挂在嘴边了,小心隔墙有耳。”
这人!看着挺爽朗自在的,怎么这么古板这么死守规矩?
迟珣又道:“楚师妹要是有什么要紧事,我也能代为传达。”
楚念声心底不痛快,语气也变得生硬:“家事,你也要听?”
迟珣瞧出她生了气,但规矩不能破。哪怕她是好友的妹妹,也不能叫她看见他的治疗阵法。
他绝口不提房中的人,顺手在门口设下一道禁制,再才道:“楚师妹,你不是好奇那些蛇妖的来历吗?不如去茶室小坐一会儿,我刚好要去熬药,可以慢慢告诉你。”
楚念声有些心动——但也只是一些。
眼下可还有更麻烦的情况。
她站在那儿,只思考了一件事——
做反派的,陷害主角或者干坏事前,会特意等主角有空的时候,还好心照顾路人甲的情绪吗?
自然不会。
于是她转过身说:“算了吧,我今天没那么多时间,说是明天要去外门弟子院,我还得抓紧时间回去收拾东西。”
听她提起外门弟子院,迟珣才想起入宗考核的事。他正要向她道一声恭喜,却见她大步一跨,便急匆匆走了。
他站在房门口,看见那道背影消失在小路尽头,轻轻叹出一口气,提步离开。
一刻钟后。
楚念声从一棵树后探出脑袋,谨慎打量着四周。
确定迟珣已经走远,周围也没其他人,她大摇大摆地走出来,直冲那房间而去。
迟珣给这房门设了道禁制,深褐色的树根从门前的木板缝里长出,交织缠绕,无声阻拦着旁人靠近。
她不确定这结界有没有自带“报警”功能,不敢轻易触碰。但她向来对灵力的流动格外敏感,很快便找到禁制灵力最为薄弱的地方——后墙的一扇小窗。
不过这窗子太小,且有横七竖八的木栏阻隔,根本没法进去。
她扒在窗户上往里看,突然窥见房中有一抹白影。
影影绰绰的,瞧不分明。
楚念声忙在窗户纸上刺了个小洞,眯起一只眼往里看。
果真是楚霁云!
只见他双目紧闭,盘腿坐在一堆乱七八糟的树枝里,便像是身处密林。还有几根树枝像极输液的针头,扎破他的后背与右臂,隐约可见发黑的血顺着树枝往外沁。
楚念声以前也看过他打坐,姿势一贯标准。可眼下他的右臂无力垂落,手臂的经脉更是变得青黑。
“看什么呢?”耳畔突然传来一声询问。
她一怔,倏地偏过头。
却见乌鹤漂浮在她身旁的半空,双手环臂,也想凑近了往里瞧。
她眉头一拧:“你怎么会在这儿!”
楚霁云引走邪气的时候,他不是也跟着消失了吗?
“这不还要谢你这好哥哥?”乌鹤转而仰躺着,双手枕在脑后,“虽说他刚引走邪气时是有些难受,但过了这么一晚上,我又恢复不少。”
楚念声真看不得他这意气扬扬的模样,咬着牙问:“那阵法对你就没影响?”
迟珣不是说这阵法可以驱除邪气吗?
起先听到这话,她只担心邪气真被除净,但眼下看他这般自在,她又觉得不痛快!
“哦,就这阵法啊。”乌鹤有意拖长调子,笑得露出一点犬牙,“要是我是寻常可见的邪祟,只好就此服输。现在倒好,虽说伤不了你,却也无需听什么乱七八糟的剑令。就是有些可惜……”
他眼一斜,瞟一眼窗户纸上映出的朦胧身影,笑说:“可惜你这哥哥福薄命浅,没有契印保护,平白无故地当了我的‘养料’,要不了多久就得被邪气彻底腐蚀灵脉,丢了性命。”
楚念声冷视着他,怒意从心底往上烧。
“怎么样,”乌鹤一个翻身,盘腿坐起,撑着脸问她,“要不要让他来承接这剑契,也好保他一条命?”
移交剑契,自是得先结契。
想都不用想,一旦他俩解开剑契,他定会想方设法报复她。
楚念声紧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休想!”
乌鹤有意激她:“看来你也不傻,兄长送死罢了,哪比得上你的性命?”
“把邪气取回来不就行了?”楚念声不耐烦打断他。
“当真取得回来?”乌鹤瞥向窗户,许是听见外面的动静,那抹身影似是动了下,“我瞧你这名门正派的哥哥,似乎没有将邪气还给你的打算。”
楚念声冷笑:“那你就等着吧,仔细再落入我手中,我玩不死你!”
楚霁云又不是傻子,现在她已经捱过山神盘查,这等害他性命的东西,他会留着不给她?
正想着,她便听见一声冷淡,又有些疲累的询问——
“窗外何人?”
她又扒回窗户,用一只眼往里瞧,恰好对上双眼眸。
那双眼睛不比平时明净,眼白布着几条骇人的血丝。
是楚霁云醒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第 3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