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千笑惊恐极了,贺子琛从一开始的疑惑过后,表情几度变化,最后转成了看热闹不嫌事大。
“六弟,既然质子已经说的如此严重,你便去施舍看他一眼吧。”
贺千笑心说太子可真是个好哥哥,一心想着把他往火坑里推。
他疑心质子是不是得了失心疯。
然而等见到顾月钦时,他不止没疯,脸色也比昨夜红润许多,显然是经过了照顾与调养,太子的人也并未苛待他,他现在的日子,怎么着都要比在质子府时滋润。
顾月钦状似羞涩,轻声道:“殿下昨夜说有人护送我,却没说,六殿下也在此列。”
贺千笑简直悚然,顾月钦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说他通敌,朝他透露此番护送他的人的情况!
他立马道:“我昨夜竟然见过你?我怎么不记得了?你可别乱诬陷人。”
顾月钦低头,又开始垂泪,“殿下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也是正常。”
贺千笑道:“我记性好得很,我可没见过你。”
不就是想往他身上泼脏水吗?他可不认。
顾月钦在此时抬起头,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明显就是逗逗贺千笑。
贺千笑觉得他简直闲得发慌,一甩袖子,“笑这么开心,那就赏你今天别吃完饭了吧。”
顾月钦低下头,“六殿下吩咐,月钦自当遵从。”
他还不疼不痒的。
贺千笑深吸了一口气。
贺子琛看够了热闹,终于肯开口说话,“这一路上风霜苦寒,劝质子还是省些力气,想想能不能平安到边关吧。”
他们这一趟,顾月钦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肯定不会让他轻易死。
然而就是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令顾月钦的笑意淡了几分,眼神也沉了下来。
他收敛了那副小女儿情态,缓缓道:“多谢殿下提醒了。”
贺子琛没再说话。
贺千笑应付完顾月钦之后,午觉也睡不成了,见太子没跟上来,忽地想起来燕归。
燕归可是战斗力天花板,就像是太子说得那样,这一路上肯定有凶险的地方,他和燕归多培养培养感情,关键时候,安全感这不就来了吗?
贺千笑随手抓了一个侍卫,问了下燕归的下落。
侍卫说:“燕公子正在与护送质子的人沟通。”
他们此行需要低调,因而没人喊将军,所有人一律喊公子,太子是大公子,贺千笑是六公子,其余人都是喊姓名。
而贺千笑闻言燕归还在干活,觉得此人真是尽职尽责。
所有人都在休息,他却没有,传闻中他治军严明,经过他带出来的军队,无不是素质极佳,当今圣上曾经见过一次,龙颜大悦,还给了燕归褒奖。
但是贺千笑在去的路上,没见到燕归,反而见到了一个此时不应该出现在这儿的人。
是状元许决明。
贺千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只是溪边的一个背影,然而等许决明转过身之后,确实没看错,就是他。
许决明也瞧见了他。
就在贺千笑准备当做没看见,直接走人时,许决明道:“六公子。”
贺千笑摸了摸鼻尖。
许决明的语气还是很淡,“几日不见,六公子安好?”
贺千笑闻言,立刻向他投去狐疑的目光。
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许决明朝他问安?
许决明确实在主动和他打招呼。
但是打完招呼后,便没后续了,他叫住贺千笑,似乎也只是为了打个招呼而已,与贺千笑没什么好聊的。
贺千笑十分潦草的点了个头,便从他身边过去了。
他没瞧见,他转身走了之后,许决明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
许决明在看完之后,垂下视线。
从前的贺千笑,若是能被他主动问安,哪怕是知道他对自己没什么感情,恐怕都要高兴半天,他不找话题,贺千笑也肯定会继续下去。
可是如今,贺千笑竟就这么走了?
既然他还记得从前的事情,鬼神之说又过于虚无缥缈,那便只有一个可能——贺千笑已经对他彻底死心了。
许决明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来,那日贺千笑鬓边戴花,冲着他莞尔一笑的场面。
就连打好的水撒了都没留意到。
等回过神时,他掩饰般把竹筒给收回,匆匆离开了溪边。
而贺千笑,在找燕归找到一半时,被袁圆给叫了回去,说是准备要启程了。
他坐进马车之后,便问袁圆:“状……不是,许决明怎么跟着来了?”
袁圆一脸复杂,“殿下,您果真是已经不喜欢许公子了,连他要跟着来都不晓得。”
“我这……”贺千笑弹了他的脑袋一下,“就你废话多。”
袁圆又换成了“我都懂你就是太伤心了”的表情,道:“听说许公子是要去距离京城十分遥远的地方寻亲,此番顺路,便一同跟着来了,估计等到了地方,许公子便会与我们分开。”
要说一个人的出身有多重要呢。
他们行公家的差事,要是普通人,指定有多远便滚多远了,路上还要敬而远之,更别说随行,可是许决明不止能随行,还能受公家的保护。
贺千笑倒是想起一件事情。
许决明寻亲,寻的是哪门子的亲?
他的父亲就他母亲一位正室夫人,娘家早就没人了,许家的长辈也都在京城,他在外边,不该有亲人才是,更别说这种能千里去寻的亲人。
不过贺千笑自身都难保,好奇心不是很旺盛,很快便放下了这一茬。
下午赶路,他们距离京城越发遥远了。
古时候长途跋涉,十分的受罪,无论是坐马车的还是骑马的,各有各的苦,他们还是在行公差,除了马蹄与马车轱辘的声音,再听不见其他。
身为一个现代人,贺千笑简直是要憋疯了。
枯燥,实在是枯燥。
贺千笑居然还忘了带点话本。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他们一行人找了个地方安营扎寨,他们走出了京城,期间路过不少的城池,但是还要继续赶路,因此没能在客栈住。
燕归野外生存经验丰富,还带来了几个心腹,干这些活驾轻就熟。
贺千笑把脑袋伸出马车外。
外边已经生好了火,燃起的火光仿佛要把这一片都照亮,燕归高大的身影穿梭在其中,笔直而又干练。
太子与许决明便在火篝旁,安安静静地坐着。
他们面前有张木板临时搭起来的桌子,板凳也没带,席地而坐,却丝毫不损玉树临风的仪表,贺子琛高高在上,许决明风度翩翩。燕归虽站着,周身的气场并不输于他们,还有股令人情不自禁胆寒的威严。
若是一个刚长大思春的小姑娘站在这里,怕不是眼睛都舍不得眨。
都不需看周遭的景色了,他们便已是一幅画。
贺千笑的目光右移,正好与同在马车中探头出来的顾月钦对上。
顾月钦的脸,在篝火的照耀下,如同发着光,越发的美艳,都说灯下观美人,这句话放在顾月钦身上,似乎也适用。
他对着贺千笑勾唇一笑,目光盈盈。
贺千笑移开视线。
差不多是到了晚膳的时间,他们带过来的口粮都是些易于存储的粮食,极难煮开。
因为无人说话,贺千笑耳边能听见的声音,又从马蹄声,变成了柴火毕剥、米水咕嘟声。
贺千笑实在是憋不住了,他又探出头,“来人!”
袁圆连忙小声道:“殿下,您怎么了?吩咐奴才便是。”
他也知道他和贺千笑无所依靠,又是和太子在一起行事,万事都替贺千笑着想。
贺千笑随意指了个人,“你,会不会讲笑话?”
那人愣住,随即露出个为难的表情。
燕归闻言也转身朝向他,脸上挂了点期待,似笑非笑,也不忙活了,找了颗树半倚着。
这里的侍卫,大部分都是燕归的将士,见将军都卸下了重担,也都一齐抬起脸来,瞧向那名侍卫与贺千笑。
既然六皇子都发话了,哪怕是不会讲,这侍卫也要挤一挤。
“这……我,我……我从前听村子里的人说……”
贺千笑把脸搭在了车窗上。
他看着那侍卫半天没挤出什么话来,反而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看。
那灯火不止照亮了别人,同样也照到了贺千笑,他的马车距离篝火不是很近,因而照过来的火光也是半明半昧,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脸在这样的灯火下,犹如方才化形的妖精一般,莹白如玉,唇红似血。
平日里瞧贺千笑,只能注意到他低下头时的眉眼。
像这般把头抬起,一张脸完全展开的时候,更是没有过。
不止是这个侍卫呆住了。
原本想着看热闹的人,也都呆住,使劲瞧着贺千笑的一张脸看,仿佛要把他的这张脸给看出花儿来。
与顾月钦的阴柔艳丽不同,贺千笑是不食人间烟火那一类的,说他是仙是妖都行。
因为他的清丽中又带了魅,眼角微微上扬,勾起来的弧度,如同猫儿一般。
贺千笑颦眉,“怎么不讲了?”
侍卫竟然结结巴巴道:“我娘说,要提防太美的人……”
话没说完,贺子琛冷声道:“大胆。”
侍卫如梦初醒,瞬间惊出一身冷汗,连忙跪下了。
贺千笑尚未反应过来,贺子琛已经挥手道:“赶紧滚。”
那侍卫汗都来不及擦,瞬间便从众人面前消失了。
贺千笑笑话没听成,感觉还贡献了什么八卦,他对这些侍卫已经是不抱什么希望了,放下帘子便想缩进去。
没想到,贺子琛又道:“六弟,在马车里待了一日,不出来透透风?”
贺千笑实在是无聊,竟然连这种要求都答应了。
他出去时,看见许决明已经把位置给他让出来了。
贺千笑刚一坐下,就有人递了茶水过来,他在车里待了一天,也没见有人这么上心。
他以为是太子对他表现出亲近的缘故。
其他人则眼观鼻鼻观心,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把目光从二人身上移开,假装看向别的地方,贺千笑觉得有些奇怪。
难得的是,太子也没再同他阴阳怪气。
态度甚至称得上是温和。
“要别人同你讲笑话,是觉得过于无趣?”
方才寂静了片刻,等那个侍卫下去,大家便又开始各忙各的,贺千笑托住脸颊,眼睛盯着篝火,瞧上去还有几分稚气未脱。
他本就是少年,这点稚气在他的脸上,显得分外诱人。
听太子这么问,贺千笑惊讶道:“这何止是无趣?这简直是太无趣了。”
贺子琛:“……”
许决明这时道:“大公子,六公子稚气未泯,行车途中枯燥乏味,他觉得受不住也是常事。”
或许他的本意是想为贺千笑开脱,打消贺子琛的怒火。
然而贺子琛根本就没生气,他闻言,反而觉得奇怪,微微挪了下目光,漫不经心道:“是么?”
“我倒是不知,你二人关系何时如此要好了,竟能引得你开口替本宫的六弟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