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侍女没有说话,指尖微微用力偏离了目标,射中了远处丛林中的一只野兔。
气势不凡的男人随手扔出几枚银子,没有理会叩头谢恩的马夫。笑呵呵地站在旁边看着迟迟没有松开弓的人。丝毫不意外她的拒绝。
333算看明白了,这一场戏中,宁枝和长老都是猎物。无论是猛虎撕了孤狼,还是狼扼住了虎的咽喉,赢家只会落在作壁上观的人中。
弓在宁枝手中,她却是上面的箭矢。
「333: 岑望呢?岑望为什么会答应他!」
年轻的少家主自始至终坐在远处的阴凉下,连骑装都没有换。仆人给冷透的茶水温了又温,主人却不肯分给那翻飞的茶叶一丝眼神。他看着那对表面上相敬如宾的璧人,无人知晓,玉佩的纹路因为用力而印在了手心中。
“换一个条件如何?你想做宗主夫人吗?”
漂亮的侍女扫了眼岑望,对方的视线并没有落在这边。容和景勾起唇角,似乎志在必得。宁枝嗤笑了一声,一只梅花鹿应声倒地,很快就停止了挣扎。
仆人们的欢呼声更大了,他们蹲在地上捡着容和景手中漏出来的金叶子。
某一刻,像是有所感应的,宁枝偏头去看。
「我知道你的一切。」容和景无声地说出这句话。男人漂亮的狐狸眼亮晶晶的,像是在开玩笑。
宁枝歪了歪头,俊逸的少宗主又一次环住她。这一次,男人温热的胸膛贴着她紧绷的后背,抓着她的手拉开了弓。
“东夷城的刘家三年前丢了一根千年灵参,祠堂里多了一万灵石;秦家作恶多端的长老暴毙,代表身份的灵符被弃若敝履,唯独一份藤京花不翼而飞。”
她收集了很多很多对她无用的天材地宝。
——目的简单的不需要去查。
容和景似乎很少说这么多话,他的声音很轻柔,像是在蛊惑。
“你现在,只缺一份血玉了是么?”
“你杀了他,岑思明日就能引气入体。”
「333: 宿主!!冷静!!」
时间凝固了太久,久到容和景以为宁枝就要永远站在这里时。他突然听到一个很清冷的声音。不同于往日那些夸张的谄媚,只是无边的平静。
“我死了,你放过岑思。”
容和景的瞳孔紧缩了一瞬,兴奋地眼底晕起了红。她果然聪明,看出了这是一个必死的局。
偷袭杀死轮回宗的长老,能干脆死去都是福分。过完道法门的七十二份刑罚,恐怕每一寸骨头都掉出了皮肉。
腿伤、宗主夫人的许诺都是空空。
她连命都不会有,何来平安,何来荣华。
她既然知道,又为什么动摇呢?
容和景的眼前飞速闪过一个黑发黑眼的精致面容,原本因为宁枝松口而放松的心情又莫名不爽起来。
这股火,这在他意识到宁枝甘愿为那个疯子女人去死的时候愈演愈烈。
“你在跟我谈条件吗?”
他眼神冰冷,但是嘴角微微向上。
“少主大人,谈判时有其他选择的人才有主动权。”她眨了眨眼睛,带着点狡拮。
疯狂的赌徒将命放在了砝码盘的一端,已是退无可退。但是却能逼对方送出自己最后的底牌。
容和景定定地看着她片刻,将手中最后一把金叶子撒了出去,仆人因为争抢而推搡起来。
“岑家的条件,我会答应。”
「宁枝:哇,还知道提条件。」
「333: ??你很得意」它觉得这个人简直缺根筋。
「宁枝:当然,不像某些坏小孩,岑望从来没有逃过我的课。」
年轻的少家主和自己的同胞妹妹一同长大,明明只差了一炷香,他却真的像年长十岁一般,更沉着、更稳重。十二岁修炼,是他主动找到宁枝。
——小公子,我只会杀人,不会教人。
——那你就教我怎么杀人。
岑家的路越来越窄,身边群狼环伺。岑家主的白发越生越多。岑望位高权重,杀人这种事轮不到他动手。但这不代表他的手上没有血。
在茶杯放下的同时,岑望听到了箭矢破空,寒铁入体的声音。
凉透的茶涩口,和想象中的一般苦。
身旁一切声音好像都离他远去,那个知道岑家太多秘密的侍女冷静地松开了弓,无数轮回宗高手一拥而上将她死死摁在地上。
年轻的少家主恍惚了一瞬,从他少年时起,她就一直留在他们兄妹身边。她是最忠心的影子,也是最优秀的老师。她腿伤在身,背却比谁都直。话说的最漂亮,不想做的事却谁都不能逼她。
岑望不知自己如何将那句在心里念了一万句的话咬牙说出:
“宁枝勾结李家谋害轮回宗长老,其心可诛!”
轮回宗的高手目眦欲裂,一人挡在容和景身前,另一人的膝盖死死地跪在宁枝的脖子上。她像是一只脆弱濒死的天鹅,却肆意任由空气被渐渐剥夺,只留下本能的喘息。
岑望看到她笑了下,她似乎痛的已经看不清了,只能模糊地望着这个方向。眼里有…赞许?
她知道?
她知道了?
他突然觉得浑身血液逆流,每一根手指尖都在发麻。
是啊,她怎么会不知道?
十三岁的一天,岑思闹着不想起床上课。他一个人坐在了书房,桌上放的据传是最万无一失的杀人绝学。那个十年来容貌从未改变的侍女打着哈欠走了进来,抬手挡住他精心设置的机关,端起烛台烧了那本书。
—小公子,杀人最好的方法呢,是能自己不动手就不动手
—什么意思?
—敌暗我明,再好的杀手也不能保证自己天下无敌吧。
—那怎么办?
—以小搏大,须借刀杀人
岑望想借东风,容和景想肃清门户。可是轮回宗与李家何其强大,岑望只能献出自己唯一的刀。让宁枝背上受李家挑唆的罪名,谋害轮回宗长老。宁枝一死,李家覆灭,便是再无证据。
他确实学的太好,把这份努力原原本本还给了教他的老师。
轮回宗的高手拎起几乎没有反应的宁枝,容和景皱眉站在混乱的人群后,警惕地看着“刺客”。
“容和景——”岑望喊了一声。
他想问,你会杀了她吗?
他更想问,你会信守对岑家的诺言吗?
他有太多想说的话,但是只能像被钉死在原地一般。看着被护送离开的容和景回头冲他点了下头,那个手势是:
噤声。
…
岑思怒气冲冲跑到岑望院子里的时候,对方正坐在椅子上发呆。
“你把宁枝带哪去了!”
她抄起一本经书就砸了过去,岑望没躲,眼角被划破,鲜红的颜色滴了下来。
“岑望我跟你说我受够你这张死人脸了!我明天就要和宁枝走,我们要去盐城,离你们这群疯子远远的。”
“宁枝受李家的蛊惑,谋害容公子不成,杀死了轮回宗的随侍长老。父亲身边的人亲自审的,她认的干脆……没有受苦。”他一口气说下来,两句话却像是说了整整二十年的压抑。
“你在说什么疯话啊?!”岑思满眼都是鄙夷,下意识地反驳。
岑望笑了一声慢慢抬头,有很多人和他说过,你妹妹像个疯子。
可是她会不会是这场疯癫的闹剧里唯一一个清醒的人。
没有得到回复,岑思又拿起烛台往桌子上砸,红烛撒了一地,像泼开的血。“你怎么不说话?你会信容和景那个贱人?你第一天认识宁枝?”
不知道这段话中哪些东西触动了岑望,他突然起身抓住了岑思的胳膊。
小姑娘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住,这才看到他满目眼底的猩红。
她听到对方一字一句地说:
“不是相信。”
“是需要。”
说完这句话后,岑望好像终于放下了一切情绪的牵绊,漠然地挥手让人端上了一碗药:“重塑经脉的药,你别辜负了。”他没有细说,是辜负了药,还是曾经想亲手熬药的人。
“容少主明日就会走。”
“父亲今夜已经带人去城东清算李家的商行了。”
岑思愣愣地呆在原地,那碗药黑的深不见底,像一个巨大的洞一般要将人的魂魄都吸食殆尽。她好像想起了什么,这个故事的发展被一个人用开玩笑的语气讲给她听。
“我可以修炼了。”
“对。”
“岑家不会倒了。”
“不会。”
“李少要搬家了。”
“……可以这么说。”
岑思突然抬眼,带着些希冀般问:“那是谁嫁给了容和景?”
岑望暴躁地挥了挥手,父亲指了一个旁系的女子,他也并不认识。小姑娘眼底最后一丝光亮慢慢消失了。
芙蓉城的秋天太冷,岑思冲出去后没有仆人敢去关门,夜里的寒风吹的人手刺骨的疼。
痛的难忍。
“啊!少主!”
岑望低头,玉佩开裂,掌心血肉模糊。
*
宁枝。
宁枝——
是333在叫她。
对方的机械音带着各种莫名其妙的颤抖,是因为她还活着而激动的出现了乱码。
少女挣扎着抬眼,胡乱抓了把自己蓬松的长发,借着昏暗的光亮打开了系统面板。
- B级任务:帮助女配恢复修炼(已完成)
- B级任务:阻止岑家被吞并(已完成)
- B级任务:男配的婚约(已完成)
- 总进度:12.37%
看到最后,漂亮侍女,或者说笼中美人轻轻挑了下眉,看来婚约以另一种方式诡异地达成了目的。
“你醒了。”有人笑呵呵地坐在笼子外面的马车中。
美人低头,她身下是高级灵兽秦虎的皮,雪白的绒毛簇拥着大红色华服的她。
“这不像凶手的待遇。”她随手扯了下耳边坠着的东珠,疼的呲牙咧嘴。
容和景耸肩:“没办法,答应了你要满足岑家的要求。可惜他们贪心不足,想着送一位少宗主夫人来。”
“我很守诺言的。”
“所以不得不委屈你了,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