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累月,一晃她嫁入平家已逾十余载,有道是夫妻情分前世注定,今生结缘。有时候缘尽了也就离别将至。
朝廷也从慈禧太后的亲儿子换成了侄子光绪帝来治理天下。在光绪五年的春天,细雨绵绵,实则仍未开春,莫夫人身体有恙,经多名大夫诊断终究是等不来欣赏这一年的桃花盛开了。
这是1879年的事情了。此时的清廷已气数已尽,败势一发而不可收。在光绪十六年,平氏挚交好友李慈铭在山西道任监察御史时得悉中日战争清廷战败后咯血卒,令人悲悯。
在莫夫人床榻前,平景荪更是不舍这位少年发妻,这位曾官阶两品的江西布政使平大官人一想到要与挚爱离别,竟当着阿沁痛哭流涕。
“阿沁,你若愿意,我便与你一道走?”
阿沁倒是平静多了,人在这一刻更是清醒,苍白的嘴唇吐露了自己的梦境。“平哥胡说。这世间除了我,还有你毕生倾注的文献整理,怎可辜负?阿沁是快走了,你我成亲之时未曾见过滕夫人,这几日依稀梦着她唤我去个地方,总想起年幼时去安昌见她时的情景。”
“阿沁,别再说了。”平景荪哽咽道。
“平哥,让我说完。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其实这辈子我们有过三个孩子。头一个是在京城有的,我也不知。那日爹爹病重,赶回山阴之时发现孩子没了。一直不敢告诉你,怕你伤心。烦平哥一桩事。我一直思念着那个未满日的孩儿,可否将他的灵梓迁回山阴与我一道,我便安心。”
平景荪默默流泪。
“还有,平哥。我是莫家的女儿。莫家也算是世交,日后请多关照莫家亲戚,多走动,替我多看看他们,应胜也算是我莫家的长孙。”
平景荪轻抚她的双手,不想她多说话,多伤神。
此刻她多说一句都是少一句,他以后又能记住几句呢?
“平哥,这一世就这么终了,我要走了。唯独舍不下你。我惟一的请求,收了佩珍。她自幼服侍我,不论是什么,她照顾你,我走也安心。”
平景荪轻声唤道,“别说了,别说了。”
阿沁自知大限将至,不由得泪水轻盈。
“答应我吧!”
此刻,平景荪的头顶犹如被千钟鼎压住一般仰不起头,整个身子都在啜泣。他堂堂一个男儿,此刻却流泪不止,心中千肠万绪悲痛万分。
“平哥,阿沁真当是舍不得你。来世若见,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阿沁微微扬起手抚摸着平景荪略显苍白的发梢,含笑闭上了双眸。平景荪这才抬头一看,怔住了,那双似曾相识的丹凤小眼,就这么闭上了。
此刻,屋门轻轻敞开,莫钟琪拉着小应胜缓缓步入屋内。
钟琪走到阿沁床前,拍拍平景荪抽搐的双肩,轻轻唤一声,阿沁,我来给你送别了。这是应胜。
“应胜,这是你小姑姑。”
小应胜望着他小姑父一直低头不语,他又探探床前,他那位小姑姑已安详地睡着了。
“爹,姑姑困了?”钟琪没有听到小应胜的话。
“小姑父,姑姑困了?” 小应胜又追问他小姑父。平景荪终于头一垂,失声痛哭,这小应胜也吓得哭了起来。
钟琪默然垂泪,端详着那个从小跟在他背后的小阿沁这会儿竟如此安静地睡过去了。当他夫人差人禀告说阿沁快不行的时候,他赶紧回府去接应胜——阿沁生前最疼爱的大侄子一同前来见她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