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滑坐下来,一条腿垂下,将胳膊搭在腿上,双眼颓然看向前方,却没有聚焦于任何物品。
这天他靠在门后,思索了很久很久。
后面一连几天,沐泠风都没有再见到雾九冽,久到他甚至都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话说的太重了。
其实他这几天也在想,这样的关系让他们二人都非常煎熬,但他最后还是觉得自己不能在这种事上让步,因为一但让步了一次,就会让步第二次。
除此之外他也在琢磨着逃跑的事,这次他不纯粹为了自己,也是为了……
事到如今,他们二人都被困住了,唯有改变现在的处境,才能打破僵局,既然雾九冽狠不下心,那么就由他来推动吧。
沐泠风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上手上铐着手铐,看起来与往常别无二致,只是指间空无一物。
不远处床边,站着另一个沐泠风,他垂下头仔细看着“自己”,确认没有一丝破绽之后,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此刻他手上已无镣铐,全身仅剩自己身上的亵衣,只是白皙的无名指间带着一枚黑色的藤木戒指。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因为他一旦移动半分,整个房间中的禁制就会全部紧急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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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梵音不咸不淡地和雾九冽打了个招呼,她上下扫了他破得跟流苏似的衣服一眼,“今天怎么这么烦躁?怎么,是你家上仙让你滚出来的?”
雾九冽瞥了她一眼,抬手向梵音击去,梵音吓了一跳,连忙侧身一躲,这就生气了,不至于吧?
随后她似有所感地回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身后一个即将村是他的黑洞,慢慢愈合,确保自己安全下来,她才转头看向雾九冽。
“我说对了?”看着雾九冽阴沉了几分的面容,她心下一明,“我早就想说了,就你那样,哪个好人忍得了呀?”
雾九冽冷冷地看着她,又心烦意乱地放下手,踢开脚边的一块石头,就地而坐。
看着远处缓缓升高的地平线,梵音也同他坐下来。一起望着远处天边,做了许久准备后开口了。
“虽然效果可能微乎其微,但我是真不忍心看你一直这样下去啊。”
她一叹。
“你知道人家到底喜不喜欢你吗?人家要是不喜欢你,你这不就是耍流氓吗?”
雾九冽蹙眉,不满地看了她一眼:“他爱我。”
“他爱你什么?爱你把他束缚起来,连最基本的自由和尊重都不给吗?
“你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屈从于你吗?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吗?
“我是真不忍心看你们再这样下去,就算他最后妥协了,他可以骗过你,甚至可以骗过他自己,但是你们的快乐是虚假的,你们的关系也是虚假的,它会慢慢成一根长在你二人心头的刺,在未来的某一天,捅破你们宁静的生活。”
“直面问题才能解决问题。”她继续道。
“不是所有的关系都一定要求个结果,有的关系是很复杂的,与其手段强硬不给彼此留下任何余地,反倒不如努力维持一个有些距离的状态。”
她落寞地垂下眼睑,让人再不能再清半分。
“只要能在远处看着他也是好的,看他白璧无瑕,意气风发。”
微风吹拂着地面,杂草如麦浪般此起彼伏,良久之后——久到梵音都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他她的话。
雾九冽反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梵音一噎:“当然是自己经历过,自己想过啊?这种东西,想想就很容易想通吧。”
雾九冽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梵音被他怀疑的眼光看着有些不好意思:“怎么,不允许我有吗?”
“我还以为你就喜欢研究邪术。”
梵音立刻反驳道:“什么邪术啊?!那些都是我辛辛苦苦研究出来秘法的好不好?多少人想钻研还没这个天赋呢!”
她白了雾九冽一眼:“话说回来,我也以为你一心只有复仇和天书呢,居然藏着一个白月光藏了这么久,你真是不怕憋出内伤啊?”
“怎么会?他在我心里是最好的,我每次想起他都非常开心。”
“好好好,”梵音无奈一撇嘴,“虽然凡人的命运跟我没什么关系,但我确实有点看不下去,人家本来可是仙族的上仙呢,眼下辛辛苦苦修炼的修为没了还不算,还得满足你的那些控制欲。”
雾九冽下意识蹙起了眉。这一蹙,就半晌没有解开。
随后不知道感受到了什么,他面色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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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泠风手上包裹着一团法力,轻轻去触碰门把手,他心脏高高吊起,身下更是不敢移动半分。
在他摸上门把手,见门没有任何反应,心下才稍安,长舒了一口气。
随后他用力往下一拧。
打开这扇门,就是外面的世界了。
原本他的身体就已经前倾到了极限,眼下更是极为勉强。
在按到门把手最下面的这段过程中,上半身没有任何和支点,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为稳住身形,他下意识向前迈出了一小步。
空气静了几秒,他垂头看着自己迈出的左脚,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下一刻,小小的房间中亮起无数阵法,眼看门就快要自动关闭,他连忙上前用四指掰住门框,那门硬生生让他止住了,来不及思索,他用最快的速度跑了出去。
眼下既然已经惊动,最好的结果就是趁雾九冽赶回来之前赶快逃出去。
于是他不再小心翼翼,放开了跑,出门之后,他发现四周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因为他的小房间里没有窗户,也极为沉闷,所以他推断这里应当是地下,只是不知道他现在深处几何。
他在走廊中飞速奔跑着,两侧的墙壁壁画飞速掠过,直到看见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后,他瞳孔一缩,紧急停了下来。
巨大的惯性让他整个人撞在那扇门上,他向后退了几步,才喘着气稳住了身形。
看着这扇到顶的门,他心中开始焦躁,这门要怎么打开?
细细看去,这扇门上根本就没有任何门把手或是其他的什么,光秃秃的简直就像是一面墙一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额头上的汗也越沁越多,他无论是拍打还是用力踹门,那门都丝毫不动。
刚才已经惊动了阵法,雾九冽一定可以感知地到,说不准就在赶回来的路上,他的时间不能浪费。
然而越是着急,往往越难以静下心来思索,于是他闭上眼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怎么打开?雾九冽每次都是怎么打开的?
他的视线一遍一遍扫过门,忽地发现了一片不同寻常的地方,是一朵从门上直接刻出来的简笔鸢尾花,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他心下一动,按着那朵花抬起手指的花边描摹了一遍花边。
门上那处简笔画亮起,凹了下去,片刻过后从中突出了一朵活灵活现的鸢尾花。
他一按那鸢尾花,门缓缓打开,他心中惊叹不已,这只是一个巧妙的小机关罢了,也是自己刚才心急了。
他没有过多的时间停留,匆匆扫了一遍自己当下所在的环境,这是一间几近废弃的小房屋,放眼望去,只有一扇门。
但他视线定格,看到了上方的一小扇天窗,他灵机一动,越了上去,很轻松的就将那扇天窗打开了。
这似乎是一扇联通地上的通风管道,他当即决定走这条路,若是走正路的话,一定会大大拖累他的进程的。
通风窗甫一被打开,里面一阵灰尘气息就扑面而来,呛得他直咳嗽,他分毫没有多作犹,直接趴下身顺着管道爬上去,微尘与污泥净数落在他身上、脸上。
不知爬了多久,待他从管道另一头出来时,全身上下已经极其狼狈不堪。
出来后的上方是一个小空间,他坐在平台上,看着不远处阶梯之上的小门。
就快了,他长舒了一口气,慢慢用手臂撑着,支起上身,起身向那处小门走去。
等上了这几级台阶,他就可以出去了,近在咫尺的,是他渴盼已久的自由,只是想着门后该是怎样一副晴天朗日,就让他险些热泪盈眶。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那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