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他快要站到众仙视野之下的时候,薛既明忽地伸出手按住了他的手腕,隐隐用力,将他推了回去。
沐泠风满心的火瞬间被一盆水浇灭,只剩下冷静的炭黑。
他努力地劝着自己,静观其变,静观其变。
“且慢,时宫主,我还没有说完。”萧溪君出声制止,一瞬间殿中人都注意力又重新集中到了他身上。
他继续言,语调颇为激动:“此次魔界攻打玄剑我们不知缘由,直到郁北溟怒杀宗人逼迫我们交出天枢,我们才知晓那个被放走的是天枢。
“我们把影像给他看了,他们记住了夏闲的长相,接下来……”
萧溪君点到为止,刻意在此处停顿下来。
殿中众人闻言,皆是脊背一凉,他们自然知晓那句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接下来,就该天清了。
若说刚刚天清众仙还仅当这是一个悲痛的故事来看,那么此时,他们的命运已经完全连接在一起了。
一阵沉默后,殿中爆发出激烈的讨论声,此事众仙也顾不得什么仙家礼仪,主殿热闹如清晨的菜市场。
“薛长老这是造了什么孽,一个两个徒弟都是叛徒!”
“天清有他们师兄弟可真是倒了大霉!要我说那时候就应该把什么棠梨留在玄剑,祸害玄剑去!”
“要我看,魔界不是要夏闲吗?就把他交出去算了!”
“就算交出去魔界能放过我们?”
“这不是能拖一阵是一阵吗?”
“静一静。”
时倾内力发声,浑厚的声音响彻殿内,渐渐静了下来。
薛既明起身站出座位,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即便面对如此处境,她依旧波澜不惊,依旧副风情万种,甚至看不出她面色有一丝异样。
她微微垂下头一福身,冰雪冷静地分析着:“既明有一问,既然少宗主说天枢是夏闲救的,夏闲是魔族卧底,那为什么,魔族不向夏闲要人,反而要问玄剑要人呢?”
言外之意,夏闲跟魔族根本不是一伙的。
“这……”萧溪君面上一滞,也被问住了,他叹了口气,“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
这时他一旁一个与他长得有七八分相似的男子叫道:“想对付仙界的又不只有魔界!说不准夏闲就是妖鬼!”
妖鬼。
“大胆!”薛既明双眸冷冷向男子瞥去,“夏闲乃东阳神君与百莲仙子独生子,岂容你质疑!”
男子被训斥后,依旧不甘示弱地盯着薛既明,眸中恨意极为浓厚,蕴藏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虽说大家都知道此事绝无可能,但还是忍不住思索起这个解读的真实性。
虽说仙魔两界乃是主要战场,妖鬼二界因为实力被排除在外。
但这两界可不老实,小动作不断,一心想让仙魔两败俱伤,借机发展自身。
他们被这句话撩拨地各有心思,仙人身份固然造不了假,可若夏闲已经被妖魔二界收买,甚至已经被夺舍了呢?
反应造不了假,结合他方才他说自己完全没有这段记忆,那是不是,后者更接近真相呢?
渐渐地,众人都想到了这点,看向夏闲的目光也没有了最初的愤怒与苛责。
男子也发现了场上众仙态度的变化,没想到自己挑起对立,效果反而适得其反。
“这……这……”
“溪构,不要说话了,交给我吧。”萧溪君头疼地按下男子。
萧溪构愤愤不平,连着冷哼了几声,剜了一眼薛既明又默默退下。
这时时倾发话:“既然魔族的目标是夏闲,那近期夏闲将由本派严加看管审讯,此外,大敌当前,还请诸位玄剑仙友与我等一同除魔卫道!”
时倾此言说罢,整个大殿中呼啦啦地拜倒了一片。
“自然、自然。”
“魔族灭我家园,杀我妻儿,我定不会放过他们!”
随后沐泠风眼睁睁看着夏闲在一片喧闹之中被押了下去,这次他没有吵闹,他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直到夏闲身影消失,沐泠风才怔忡着,眼球微动,收回了目光。
若是他站出来,且不说能否完全洗清夏闲嫌疑,他是肯定会搭进去的。
一场闹剧就这样结束了,玄剑众人暂时在天清住了下来,沐泠风也跟着薛既明回了阵宗。
一路上他忧心忡忡,薛既明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
回到阵宗主殿后,沐泠风再也没办法维持冷静:“师尊,都是我……”
薛既明抬手制止,瞳孔微转:“我知道,但事发突然,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问你一事,你必须如实回答。”
沐泠风收回了想说的话,一咬牙,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
薛既明抬头看向他:“为什么救天枢?”
薛既明不笑的时候,面上一切柔媚尽数敛去,因五官锐角过多,显得极为犀利。
沐泠风一顿,他抿了抿嘴:“若我不救的话,玄剑将折磨天枢,并把影像传遍六界,魔界一怒之下定会攻上玄剑,只是没想到,还是没有躲过。”
“只是这个原因?”
他被这个问题问到了。不由思索起来,是啊,系统让他救天枢,真的只是这个原因?
“天枢只是一个七星,郁北溟为了会为了他如此大动干戈?而且,”薛既明一顿,“你为什么也先入为主地这么认为,你分明不是这样的人,你知道些什么?”
沐泠风蹙着眉:“师尊,我不知是否如此,天枢和郁北溟长得一模一样,即便不是至亲,也一定关系匪浅。”
“竟是如此?”薛既明垂眉沉吟,思索片刻,喃喃道,“那这个天枢……到底去哪了?莫非是魔界自导自演,就为有个进攻的名头?”
或许仙界发动大规模进攻时会找个由头,但魔界不会,他们那群人不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解释。
显然说不通,薛既明摇了摇头,秀美越蹙越深。
“其实……师尊,”沐泠风像个认错的孩子一样,小心翼翼地开口,“天枢在我这里。”
薛既明猛地抬头看向他。
他心虚地躲过了师尊的目光,既然他说出来了,那下一步应该是把他送去魔界,从而让魔兵暂退,也帮夏闲洗清嫌疑。
薛既明连忙扑上前捂住他的嘴,侧耳看着门外,用法术倾听着。
片刻后她才放松下来,并收回了手,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沐泠风一眼:“怎么?在你那你了不起啊?不夹着尾巴做仙,还要到处宣扬?把我一个徒弟折进去不够,还要折两个?!”
向来口齿清晰的沐泠风一时语塞,他手上小动作不断,一会抓抓衣摆,一会扣扣扶手:“这、这,师尊……”
薛既明哼了一声,稍带些嗔怒地抬手轻轻打了一下他前额:“把你送过去有什么用,魔族拿到想要的东西后,就会收手放过仙界了吗?他们只会觉得仙界软弱可欺,更加肆无忌惮。”
“师尊……”虽说薛既明眼中带着怒火,可在此刻的沐泠风眼中却极其亲切,他扁了扁嘴,几乎眼泪盈眶。
薛既明嫌弃地挥挥手:“行了行了,挺大个男人,整天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沐泠风委屈,嘟嘴小声道:“我又不天天在人面前哭。”
“既然魔界点名要天枢,那说明此人对他们意义非凡,说不定就能开启什么特殊阵法之类的,总之对他们有益的东西,我们一律要牢牢攥在手里,明白了吗?”
沐泠风小鸡啄米般用力点了点头。
“行了,走吧,别在我这待太长时间,免得惹人生疑。”
薛既明下了逐客令,沐泠风依依不舍地起了身,迈向大门,三步一回头,却发现薛既明压根就没有挽留自己的意思。
他一撇嘴,不甘心地收回视线。
“啊!”
结果刚一转过头,就撞见了一个男子,这男子个子很高,又很瘦,沐泠风撞在他胸口,好像撞到了一架骨头。
沐泠风一顿,意识到了什么,在男人没有注意到自己之前连忙闪身错过。
萧溪构倒是没注意到他,而是径直走到薛既明面前,也不行礼,就这样杵在房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薛既明。
“老妖婆,沐泠风呢?”
沐泠风几乎一口口水喷出来,他侧身一躲,躲在门口,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
薛既明的语气中倒是没有对此人的无理有一丝气愤,语调平得没有一丝波澜:“天清没有沐泠风。”
“哼,少给我装,那贱人当初就是一个下人,来你们天清摇身一变,成了什么——棠梨上仙。可笑,要不是我父亲给了他做炉鼎的机会,他这辈子都是……”
薛既明听了一半便听不下去了,“哐”地摔下茶杯正要发作,就听“呵!”一声低吼。
一只黑白配色的猫不知从何处蹿来,三两下蹬上萧溪构衣服,爪子直挠他那张短命的脸。
在几人反应过来之前,竹清就把他脸抓得跟花似的,血痕触目惊心,直往下淌血。
“啊!!!该死的畜生!”萧溪构用力将竹清一把抓下,重重摔在地上,提剑用力一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