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泠风一出房门,便看见了几个暗卫押着摇光走了出来,他一停,愣愣地看着那个小姑娘。
她比那些暗卫低上许多,几乎是整个身子被架起来,她是换了衣服的,只是经这么一折腾,胸口又渗出点点血迹。
路过沐泠风的时候,摇光抬起眼,和他对视了一瞬。
大约是失血过多,小姑娘面色很苍白,抬起的眼神黑沉沉的,像一头小狼那般凌厉。
随后,摇光便被带离了院子。
“天玑。”
正殿传来玉衡的声音,沐泠风转头看去,玉衡正站在正殿外,提着一盏灯,身后是敞开的大门。
更深露重,他披了件月光白锦缎外袍,只是宽袍大袖,依旧盖不住他的疲惫与虚弱。
若是玉衡在仙界的话,身边最起码会跟一两个照顾的,但在魔界却不一样,魔人大多防备心高,不愿意让人近身伺候。
沐泠风走过去,带来了一阵院里的凉风,玉衡抬起袖子掩面,咳嗽了起来。
“没事吧?我扶你进去。”他连忙扶着玉衡摇摇欲坠的身体,撩开竹帘走了进去。
玉衡在他触到的那一瞬僵硬了片刻,却没有拒绝,毕竟把摇光从濒临死亡中拉出来耗费了太多法力,他确实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沐泠风把玉衡引至椅上,看了一眼摇光离去的方向:“摇光这是……怎么了?”
“你向来能完成任务,怕是不知道,”玉衡叹了口气,转过头颅对着手边空掉的药碗,“大概是尊上要兴师问罪吧。”
“什么?”沐泠风下意识脱口而出,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不是……
人小姑娘都伤成那样了,还是为了任务,他郁北溟半夜把人押走,兴师问罪?
玉衡面色凝重,不似开玩笑,沐泠风也没有办法,叹了口气。
心想待会人送回来,不还是玉衡耗费法力治疗吗?
“你觉得尊上派给摇光的任务是什么?”
沐泠风心下登时一紧,琢磨着该怎么回答。
“嗯……你也说了,我们要与仙界开战,摇光伤成那样,一定是先去给我们开路了。”
玉衡沉默了片刻,良久后才轻声回了句:“有理。”
沐泠风打了个哈欠,称太困先去睡了,道别后,留玉衡一人在交椅上坐着,也不点灯,也不回房。
翌日。
沐泠风清早出了房,就见玉衡在药房中忙里忙外,毕竟在人家里赘了两天,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他走过去拿起几根木柴:“我来煎。”
“你不行。”结果玉衡从他手中拿回木柴,还不忘给沙漏翻个面,“煎药时火候,时辰一分都不能差,你要是真想帮忙,摇光的那副煎好了,你给她送过去,她现在不能动,你……多照顾一些她。”
玉衡说到最后有些欲言又止,或许是觉得此话说得有些僭越,绸带下的目光似一直在跟着沐泠风。
“好。”
沐泠风耸耸肩,一努嘴,专业的事是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由于忽略了玉衡最后的那句话,自然也没察觉到他的“目光”。
他端起红木承盘,放轻脚步进了主殿敲了敲门,没有得到回应,犹豫再三,一咬牙,走了进去。
对,他现在可是只魔,一只穷凶极恶的魔,进个闺房又怎么了?就是他要暗杀,这个摇光都没辙。
呸,什么闺房,病房,病房!
“噫额!!!”
沐泠风刚一踏进门槛,连珠帘隔断都没越,就有三枚暗器不由分说朝他飞来。
他连忙侧身躲避,手中汤药险些脱手。
药完!
眼看着汤药就要滑出,他连忙探出承盘去接,万幸,接住了,汤药碗底转了一圈,稳稳停住。
沐泠风松了口气,一笑,一抬头,就见床榻上那小姑娘撑着上半身戒备地盯着他。
两人一对视,空气尴尬地安静了几秒。
“呃……”他看了一眼手中的药,走了过去,“玉衡让我给……”
“站住!”摇光大声一呵。
沐泠风被这一嗓子惊地停在原地,要说的话也忘了。
摇光见他停下,神情缓和了些许,只是没有缓和多少,神情依旧紧绷,手中紧紧攥着薄被。
虽说被人当贼防,但他还不想跟叛逆小孩一般见识,只在心中翻了个白眼,随后迈出几步,想将承盘放到床头春凳上。
“玉衡熬的药,记得按时喝,对你恢复有好处。”
“我让你站住你没听见吗?!”
摇光厉声尖叫着后退,一把抓住春凳上的瓷瓶朝沐泠风丢来,只听“叮”一声刺耳撞击,一片碎瓷哗啦之声落地,他承盘上骤然一轻。
玉衡熬了一个早上的药液洒在地上,扩散开来,渗入木质地板中。
看着渐渐干涸的地面,沐泠风眼尾跳动了几下,抬头一瞬便闪至几步开外,瞬间掐住摇光脖颈,一用力,将她重重磕在实木雕花板上。
沐泠风凑近了摇光痛苦皱起的小脸,眼神暗下去:“我问你,这药,你喝,还是不喝?”
“经你天玑的手,我死也不喝!”摇光用力扒着沐泠风的手挣扎。
“那你还是死更容易点。”沐泠风松开掐在摇光脖颈上的手转而掐向两腮,强迫她张开了嘴,“不喜欢碗里的,那就喝地里的。”
他没有回头,抬起右手向后方伸去,原本渗进地板的药液再度聚集起来,流入了摇光的嘴中。
“唔唔唔!!!你不得好洗!!!”
沐泠风一拍摇光下颌,看着她尽数咽了下去,这才满意地理理衣摆,收起承盘退了出去。
对于不乖乖喝药的小孩,本该如此,本该如此。
后面传来摇光阵阵干呕声。
沐泠风走进药堂,将一只完好无缺的空碗与承盘轻放在玉衡旁边。
玉衡抬了一下头:“这么痛快?往常摇光可是宁愿痛死也不喝药的。”
“长大了吧。”沐泠风笑眯眯。
“对了,玉衡,我要回去了,刚拔除一个毒瘤,东城有一堆等着我善后呢。”
玉衡闻言手中动作一顿:“你可以多待几天的,你身体还没完全好,万一遇到危险,这里还有我们几个。”
“不用啦——”沐泠风早已转身走了,半路上他摆了摆手,声音远远传来。
“我现在是东城城主,得给你们提前收拾好东城。”
.
沐泠风回了天玑宫,几天不在,家里比他想的还要冷清些,他探头探脑看了一阵,才想起来今日吕水水应当是替他取牵丝去了。
“回家喽~”沐泠风一喟叹,踢掉鞋子伸了个懒腰,径直上了二楼。
楼中昏暗,让他感官极为清晰,走到二楼拐角处时,他忽地一顿,眼瞳霎时聚焦,凝于拐角处。
家里有人。
而且,来者不善。
他脚步忽然消失,恐怕来者也意识到自己暴露了,直接从拐角处现了身。
一个黑袍青年抬手,不由分说地向他击来。
他侧身躲过,转身就想向楼下跑去,结果刚一转身,就见一老者法阵朝他飞来,两人一前一后,将他堵在了楼梯上。
那法阵越来越近,他当机立断,跃至扶手上,没有选择跳下,而是几个踏步上了楼,抬掌与青年对上,一时间青年双眼瞪大,顺势踉跄了几步。
法阵在身后落空,沐泠风找准时机闪身躲入拐角,径直朝房间奔去。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回房后嘭地一声将门关上,抚着胸口喘息着。
藏厄街共有四个管理者,他解决了两个,今日来的,恐怕就是那剩下的两个。
魔界一向强者为尊,加上如今的形势,若是他死了,白死不说,恐怕这两人还会踩着他上位。
“咚!”
身后传来一道巨大的撞门之声,他就立马跳离原地,那几人没什么耐心,一阵巨大的力道冲破身后的门,击中他后背,飞溅的木屑将他后背划伤。
他刚想调动房间中布置好的禁制,就忽地发现——
没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现在身上新伤旧伤,来人又准备充分,还是将时间拖久些好。
身后的人快速逼近,剑类武器破空的声音传来,战斗经验告诉他现在极其危险,于是他忍着痛,一咬牙将自己往床边扔去,那人一击落了空,再度朝他奔来。
他从床底划过,从另一旁探出了头,刚想站起,结果刚一见光,一盏大刀就朝他劈头盖脸地砍下来。
他眼皮一闪,立马抬手去抵,一番较劲,终是让那刀偏移了方向。
钝刀重重落在他耳边,他惊疑未定一瞥,那泛着油光的刀距他耳边不过一寸。
趁那人抽刀的空挡,他立马起身,绕过二人,抬腿迈上窗棂,纵身一跃——
“嘭!”
好在在外面是草地,他滚了几圈,就将身体稳定了下来,一起身,立刻往东西城边界跑去。
不是所有东城魔都有前往西城的通行令牌的,只能寄希望于他们没有。
然而就在他拼命往边界跑的时候,距他不远的面前,刷地出现了一个人。
沐泠风两眼一黑,这怎么还有?
他双臂一划,生生止住了自己脚下的步伐,回头看去,那两人也朝他走来,形成了一个小型包围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