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现在怎么办啊?”“这不关我们的事了吧?”“这俩好像是苑扶大人要的人。”
站在最前方的头领俯视着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退后几步,斩钉截铁说出三个字:“关地门。”
四周互相看着,都在犹豫,这两个人可是他们大人抓进来的,就这么把他们关进去了……
“先找到苑扶大人要紧,关!”头领不管众人的犹疑,迈步走至墙边,二指伸向凹槽,那枚卡住凹槽的石子被他拽出来丢到地上。
下一刻,嵌进墙壁之中的石英铺地轰然而动,幽深的深渊缓缓合上,恢复如初。
“不好了!不好了!”一魔匆匆忙忙跑来,“头领,有人闯进来了!”
被喊的魔额上青筋一跳,他们这些人常年封禁在这里,此处可是绝对的保密,怎么可能有外人闯进来。
他正想出言训斥那魔,忽地面上一滞。
十几个魔人闯入拐角,他们黑色劲装肃杀,动作行云流水,眨眼间,便不费一丝一毫的力制服了一半魔人。
是魔兵!
魔界七星之外的最强战力,作为主力与仙界百万仙兵抗衡数万年的魔界魔兵——九泱骁骑。
九泱骁骑一出,挥戈退日,降龙伏虎,势可倾天下。
……他老大这是抓了什么人,把这些祖宗给惹来了?!
当然,如果他见到后面那个人,估计他就不会震惊于此了。
他只会吓死。
“咚!”
一声巨响响彻甬道,回音荡在逼仄中,一瞬间几乎要将耳膜震穿。
随后温度陡然上升,刺眼的火光霎时间将昏暗步道点亮,除了刚闯入的人,几乎所有魔人失去了听觉与视觉。
随着火星簌簌落下,显出一人宽阔雄壮的身影,一只硕大的雌鹰盘桓在他身边。
头领眼眶骤然扩大,紧握手中武器后退几步,全无形象地大喊着:“苑扶大人呢!先找苑扶大人!”
“头领!大人他……”
一魔从他身后探出,他脖颈上挂着一魔的胳膊,那魔全身倚靠在上,斜着垂下的双目空洞,像是被人摄了魂魄。
苑扶。
头领惊悚地抬眼看向对面抡起火壶的开阳,一时间双腿颤抖,连控制着身体后退都做不到。
“把人给老子交出来!”开阳将火壶重锤往地上一砸,地面震颤三分,一拨魔被法力波动震得向后飞出。
“真当我们七星是散装的?!”
开阳走到那群龇牙咧嘴,东滚西爬的魔面前,看他们不说话,举起火壶作势要砸下去,吓得那群魔哭号连天。
“说!”
一魔闭着眼颤声指着地下说道:“呜……大人,在,在下面……”
开阳还没听他说完,就抬腿暴躁一踢,将那魔一脚踹出三尺远:“净他妈给老子找事!”
身边的魔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什么,开阳却没了耐心,高高举起火壶猛地砸向地面!
“咚!”
一阵碎石与烟起,深渊霎时间被咋出一个洞。
“天玑,你可别给我死了。”开阳喃喃一声,挥手扇了扇,俯身看了一眼洞,手臂一抬,战鹰扑腾着翅膀,一个俯冲,进了深渊。
“棉花糖,下去把人带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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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地下密室。
“他们两个不争气的,我说过别碰无双丹的生意,竟然还妄想跟那位抗衡,害我们只能逃到这种地方!”
老者眉毛拧成川字,眼下条件显然与从前茶楼包间大不相同,然而这都不足挂齿,重要的是,他们如今情况危急。
青年没了从前的戾气,形势所迫,也是开始担心上自己处境了:“我们也参与了,要是查到我们怎么办?”
“苑扶那个蠢货,后手后手,给自己招了这么个麻烦,既然早晚都会查到我们,那眼下,只能赌一把了。”
青年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忽地睁开那双吊梢眼:“既然是东城,那就用东城的手段处理。”
手中铡刀反着冷光,映入了他眼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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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耳的破空之声在耳边呼啸着,脖颈泛起酥麻的疼痛,逐渐蔓延全身,只是随着越来越快的下坠速度,连疼痛也麻木了。
不受控制的身体,无法调动的法力,和……
没有尽头的深渊。
以及他最后一刻,脑中莫名其妙出现的……
两人纠缠的身体,身上沁出的汗,近在咫尺的呼吸,他不自觉攥紧的手指。
滚烫的温度。
“啪!”
他摔到了深渊底,那里密密麻麻地布满了蛊虫、毒蛇,以及阴暗生长的苔藓。
他瞬间。
粉身碎骨。
百足蜈蚣与毒虫爬上他的身体,啃噬着他的骨肉,蟋蟋蟀蟀,像是无人地底中一场盛大而诡谲的盛宴。
就在身体被分食的那一刻,沐泠风“唰”地睁开了眼,手中紧紧攥着被单,惊魂未定地喘着气。
入眼是四方藻井天花板,墙壁相接处的阴阳角上上还绘着祥云浮雕。
看到这些的一瞬间,他身上陡然一轻,劫后余生,他感动地几乎哭出来,这最起码证明他没有死在那阴暗潮湿的地底。
还活着就好。
他想要起身,抬臂间全身上下都叫嚣了起来,好似被熊掌碾过一般,每动一下,都痛地撕心裂肺。
他痛到失语,五官都皱在了一起,不得已放弃了起身的想法,转而观察起四周。
他躺在床上,却不是他的床,入眼是纱质床幔,隐隐约约看得到外面清雅的布置,他正要仔细看看,就有一个身影撩开珠帘走了进了房间。
一阵脚步声传来,他床前的帷幔被撩开,露出了玉衡那张清冷脱俗的脸,他双眼依旧绑着绸带,手里端着一碗药。
“醒了?”
“玉衡!”沐泠风动着唯一能动的嘴,兴奋地叫了一声。
说起来玉衡常年霸占仙界通缉榜前三,除了魔尊雾九冽,就是他了。
只因他医术登峰造极,只要他在,魔界的几个核心人物数量很难缩减,让仙界大为头疼。
然而此刻沐泠风看见此人却双眼放光,他发誓,他没有任何一刻觉得玉衡如此可爱。
他毫不怀疑,就是他现在只剩半口气,玉衡也能给他救回来。
这就是来自六界顶级医者的安全感!
“行了,既然醒了就自己喝药吧,我最多留你三天,如今仙界阻止了人界与我们草药贸易往来,我手里灵药紧缺的很。”
玉衡将汤药往床头春凳上一放,居高临下地对着沐泠风嘱咐,依旧是魔人熟悉的不近人情与寡淡神情。
然而即便如此,沐泠风也气不起来。
“玉衡……我手臂都抬不起来……”沐泠风全身上下没一处能动的,只好眨巴眨巴眼,企图唤醒玉衡的良知。
玉衡动作一顿,面上先是带着不可思议,而后又是一丝嫌弃:“就这点伤,你好意思吗?”
“……”沐泠风一撇嘴,两只手揪着被子盖住自己肩颈一下的部分,睁着一双泪眼汪汪的大眼。
“行了行了,少把你对天权那套用我身上。”玉衡抬起药碗,移过春凳,坐在凳子上,盛起一勺药……
洒向沐泠风的嘴。
嗯,就是撒,像烧菜撒盐一样撒。
“诶诶!”黑色发苦的汤药滴在沐泠风嘴部,有一半顺着脖颈流了下去,无奈他只能张大嘴巴,移动着脑袋接药,又是还需要将嘴巴歪出某个角度。
同时他又说不出话,因为一闭嘴,就会有下一波药雨袭来。
于是从这天往后,魔尊藏室中多了一副奇怪的玉衡喂药图,魔尊大人似乎很中意,还命人用闪闪发光的宝石做了框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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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玉衡在东城的府邸,他成功制造出让他们不怀疑的无双丹,也是多亏了玉衡,生疏地恰到好处的手艺,故意加错以及耍小聪明代替了的药,都是玉衡刻意为之。
保守起见,他没有把梵音实记拿出来给玉衡看,所以这些完全是玉衡凭借着一颗无双丹成品研究出来的。
玉衡说他浑身疼痛,法力失衡是因为中了毒,被毒麻痹了经络,一天后,毒解了,他也就能下床走动了。
趁着月上梢头,夜风清袭,他迈出自己裹着浓浓药味的卧房,走进院子,恰好看见月下抚琴的玉衡。
也是这悠扬琴音将他勾了出来,与上次杀人助兴时的乐曲不同,这一次,颇有种超脱尘世的清冷之感。
一人一琴,孤身对月,竹柏之影纵横交错,洒向他身,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他索性不看,靠在树上,闭眼聆听,清风、明月、高山流水。
一切都是那么令人舒适舒适,沐泠风心中的情绪也被调了出来,随着一阵宛如珠落玉盘的**落幕,这段乐曲在零星几个音节中结了尾。
余音绕梁,荡气回肠。
他记得……
魔界玉衡似乎来自人界,若是他没有来魔界做医,或许现在已经是人间首屈一指的乐师了。
如此秀手,却整天在魔界为生计奔波操劳,岂不可惜?
“你现在也是开始静下心了,从前你可是最看不上我摆弄这些。”玉衡没有回头,却好似长了眼睛一般。
沐泠风一笑,走到他身边藤椅上坐下,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
他垂眸看了一眼,那茶杯是浅绿色的建盏,冰裂纹绵延开来,好似一片荷叶上的纹路。
“毕竟死过一次了,现在想想,说不准什么时候命就没了,那些野望都太远了,还是趁活着将这尘世诸多体验一把,也不枉来万千红尘走这一遭,受这么多罪。”
“本该如此。”玉衡点了点头,随后他似是想起了什么,面朝着前方,绸带下的眼睫微微颤动。
“不过……这或许只是对你我来说,有些人,注定生来就非是池中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