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蔽月,夜黑风高,污冥魔山角下的梵璃谷此刻死一般的寂静。
漆黑无光的石子路上,一席鸣珂色轻纱缓缓落地,幽暗的街灯将他头上璃羽鹊尾冠映照的格外阴冷。
已是宵禁,梵璃谷街道上看不到一个人影,顾长的身影缓步走在街上,停在了一口井的前面,借着微弱的光亮,可以隐约看到井身上写着的两个字:石涅。
石涅是梵璃谷中唯一的一眼甜水井,所有梵璃谷的子民每日都是从这口井中取水生活。
来人瞥了一眼井口,而后嘴唇微抿,薄唇勾起一抹邪魅的冷笑,修长的手臂随意的一扬,一道银色的光芒应声坠入井里。
没有过多停留,便信步离去。
次日,梵璃谷的子民因使用了石涅里的水,开始发生了不同反应。一些人的身体被灼伤,而还有一些修为不够的人更是因为饮下井水而灰飞烟灭。
梵璃谷属魔,属阴浊地阴。而与之相反的,便是寥愔仙境的修行之人,阳清为天,天为仙,故此双方虽然多年都未开战,但却始终是相生相克的存在于三界之中。又因寥愔仙境仙友众多,因此多年来三界从表面上来说,是由仙门执掌行事权利居多。
污冥魔山,魔尊殿内....
“禀尊主,梵璃谷子民今早出现异样,经查实都是因使用过石涅的水后,出现了不同程度灼伤,更有年纪尚幼者因服下石涅的井水而暴毙。梵璃谷子民如今伤亡惨重,怕是有人在石涅的水里动过手脚,尊主是否需要前去查看?” 花秋怨禀报到。
李冥寒似乎是知道其中缘由,看不见的面具之下漏出了满意的笑容,但仍装作毫不知情的说道,
“竟有此事?秋怨,你去把花若影叫来,好让她为受伤的子民诊治,其余人与我一同前往石涅查看。”李冥寒吩咐道,随即起身前往梵璃谷。
此时的梵璃谷已是一片疮痍满目,无数的魔界子民在地上呻吟,一些人靠在街边,身上,脸上均有不同程度的灼伤。
李冥寒出现在梵璃谷,街上的人纷纷向他叩拜。魔族世代延续的帝王,对梵璃谷的百姓都很善待,因此也十分得民心。
【先前倒是听说兄长仁厚,对待魔族百姓更是颇为不错,今日看来,兄长是把他这个魔尊当救世菩萨来做了?瞧瞧这两旁列队的百姓,哪里还有一点魔族该有的气势,倒像是人间寻常百姓家的贱民一般。】马背上的李冥寒心中暗自嘲讽道。
魔尊的人马很快就来到了事发地点,李冥寒飞身下马后快步走到石涅井旁,井口已被人用木板盖住。
“怎么回事?”看着面前被石头木板封住的井口,李冥寒声音严肃的问道。
“回尊主,这石涅的井水今日不知什么原因。但凡触碰过井水的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我等怕井下有什么东西会跑出来伤人,便叫子民们将井口封住了。”一旁的一位随从禀报道。
“愚蠢!”
李冥寒手指轻弹,盖在井口的木板随即飞了出去,撞在一旁的墙壁上应声而碎。
命人取了一桶井水上来,李冥寒随后走上前,将指尖轻轻伸入水里,而后收回手指。
面具下看不到的薄唇似乎默念着什么,不多时刚刚伸入水中的手指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
“看来,这井水确实有问题。”
确认井水有问题后,李冥寒运功翻动手掌,口中默念口诀,手腕不断反转着。
随着李冥寒口中的法术不断催动,只见石涅内的井水开始逐渐翻滚冒泡,还伴随着泛起的滚滚白烟,似乎井中的水在这一刻已经沸腾起来,不多时一枚闪着银光的玉佩模样的东西从石涅的井底缓缓浮出水面。
李冥寒故意缓缓的将玉佩拉近,清莹秀澈的桃花标识,在场每一个人都能看的很清楚。
“这居然是,空花令牌!” 一旁的一个中年男人看到后惊呼道。听到男人的话,人群中顿时一阵骚动。
听到有人认出了这令牌,李冥寒的嘴角轻轻上扬,眼里漏出满意的神情。
“空花令牌?怎么可能?这空花令牌可是寥愔仙境的东西,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梵璃谷的井底?” 人群中的一个声音问道。
“这东西怎么会无端端的出现在石涅的井底?我看,难不成就是有人故意将这东西投入井底来害我们的?寥愔仙境那帮东西,不过是挂着修仙之名的伪君子罢了!” 人群中的议论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在石涅井底作祟伤人的竟然是来自空花令牌,群情开始激奋起来,更有几个人甚至气到恨不得马上去找寥愔仙境的人问个明白。
【果然,魔族就是魔族,戳测恶意才是你们最擅长的事。】李冥寒站在那里,听着身旁的人越来越愤怒,确没有说任何话。
“魔尊大人,你要为我们做主啊。我的小宝还不满五岁,今早只不过是口渴,我便叫他自己去提水,没想到喝了这井里的水,他就...他就暴毙了。” 一个妇人从人群中冲出,表情悲痛,顿足捶胸的哭喊跪在里李冥寒的脚下倾诉道。
“还有我爹,今早只不过是用井里的水洗了把脸,如今脸上已是没了半块好肉。” 一个青年男人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身旁搀扶着一位半张脸都已看不出本来模样的老翁。
“我娘也是如此,看看被这水弄的,现在双手被腐蚀的只剩白骨了。” 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举起一旁一位老妇的双手愤愤道。
随着讲述的人越来越多,整个梵璃谷子民也越来越愤怒,而李冥寒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安慰众人的语气中透露着关切,但眼底却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意料之中的神情。
“大家稍安勿躁,此事还有待查明。毕竟我梵璃谷一直以来都安分守己,与仙门之人并无争端,吾以为他们应该不会这样,无端端加害梵璃谷的无辜子民。” 李冥寒口吻轻柔语气劝和说道。
“什么无端端,根本就是故意来欺负我们。我们梵璃谷这么多年安分守己,还真以为我们是软柿子,认谁都可以捏一把不成。”
“我看那寥愔仙境的人就是蹬鼻子上脸,谁不知道魔尊大人自上次闭关后,便受了些伤。我看他们就是想趁着魔尊大人如今病体未愈,先杀我们灭口,而后将这梵璃谷和污冥魔山据为己有。”
“那些所谓的修仙之人,不过就是惺惺作态,我早就看不惯他们很久了,今天这事,那个司徒凡知若是不能给我们一个交代,这事完不了!” 人群中一个粗犷的男子突然上前,义愤填膺的说道。
“对!完不了,跟他们没完!”
“大家稍安勿躁,或许这其中真的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觉得差不多了,李冥寒这才再次张口,出言劝阻道。
“能有什么误会,这不明摆着是要加害我们梵璃谷的人吗?难不成我们自己偷了他们的玉佩丢进这井里?” 一个女人恶狠狠道。
“我们梵璃谷容忍他们很久了,若不是这几百年来魔尊大人祖祖辈辈的从中调和,我们估计早就和他们那些伪君子较量一番,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实在是欺人太甚,要我看,不如就跟他们干一架,让这些家伙们知道,我们魔界也不是好惹的。” 另一个声音从人群的另一侧传来。
随着人群中愤怒的声音越来越多,整个梵璃谷因为空花令牌闹的民怨沸腾。而身在人群中的李冥寒此刻只是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如他所料,这些人根本不像表面上那般享受申屠斫迦为他们建造的这安乐,魔族的骨子里从来都伴随着反派的血液,这些积压已久的情绪,有时候只需要一点小小的火苗就可以点燃。
接到告知的花若影,也在李冥寒离开后不久才匆匆赶到梵璃谷,看着街道上遍地呻吟的子民,花若影上前逐一查看他们的伤势。
“若影姑娘,伤员基本都在这里了。” 说话的人是一个暗影护卫。
“依照我刚刚的检查,大部分子民都有不同程度的灼烧。如果真如他们所说,是被那个空花令牌所伤,那如今看来,也只能用冰竹玉札才能修复。” 花若影不由的叹了口气。
“冰竹玉札?” 暗影护卫问道。
“嗯,这冰竹玉札是在冰竹林深处的一眼泉水,对疗伤有奇效。你先且带一队人马将谷内所有伤员统一安置,我去一趟冰竹林,估计要几日后回来。我不在的期间,你就调派一些人手,给他用一些镇痛安神的药方,切勿让任何伤口再沾染那石涅的水源,有什么问题都等我回来再说。” 花若影语气慎重的嘱咐道。
“嗯,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暗影护卫点了点头,随后前去安排一切。
“到冰竹林最快的路程就是穿过平衍之地了,刚好有搭配冰竹玉札需要的几味药材在平衍之地应该不难寻到。” 花若影思考道。
寥愔仙境,镜云居....
李落凝先前的猜测没有错,乜星折确实在使用灵枢经上学来的方法,来阻碍自己的恢复期。
原本那日茶壶的瓷片,有几颗极小的碎片嵌在了乜星折的肉里,但乜星折竟然徒手将它们扣了出来。看着被自己抠破的伤口和溢出来的血渍,乜星折突然觉得心里轻松了很多。
这痛感麻痹的时期,竟让他有了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因此他才在夜晚偷偷溜进书房,在灵枢经上自己习得了经络针法。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乜星折开始有一些下意识的坏毛病,那日云青忆看到的指印就是如此。
正坐在书塌前出神的乜星折,一只手放在面前的宣纸上,想到月茹淩先前和自己说的话,另一只手不自觉的在脖颈后用指尖反复的摩挲着,他原本白皙的肌肤一直被指尖不断的划过而变得红肿,有些地方甚至有些破皮出血,但乜星折却对这零星的痛感毫不在意。
脑子里正在胡思乱想的乜星折,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指尖已经深深的扣入脖颈后的肉里,渗出的鲜血悄无声息的残留在了他的指甲缝里。
“念念,在想什么?” 云青忆温婉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耳边。
可能是太过于游神儿,乜星折根本没有注意到云青忆是何时进来。
“师兄?我在想这几句。”乜星折很自然的,将原本放在脖颈后的手压在纸上,另一只手指了指书上的几行字。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的是,雪白的宣纸上,印上了一个不显眼的血色印记。
“我看看。” 云青忆走到他身边,接过书看了一下。
“哦,这几句,这样。”云青忆说罢,拿起一支笔想要将意思写到纸上。刚要落笔就瞄到了一旁纸上的血印。
云青忆不由的眉头一皱,脸色有些阴沉。【师尊猜的没错,小师弟在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云青忆本来还是半信半疑的,以为师尊只是过于担心而已,直到那日自己在乜星折床下发现的盒子,基本就确定个**不离十了。只是自己一直没有抓到乜星折的现行,便也就没有提出来。
云青忆手里的原本打算落下的笔停在了半空中,眉头紧锁的盯着乜星折指缝的那一抹红色,此时那抹刺眼红色似乎激起了云青忆的不悦。
“青忆哥,怎么了?” 原本等着云青忆落笔的乜星折见他突然停住了,有些不解。抬头看过去,顺着云青忆逐渐阴沉下来的目光看到了自己指尖的血渍。
乜星折这才下意识的将手指轻轻的攥起,缓慢地的想要将手撤到桌下面。
云青忆一把抓住了乜星折想要溜走的手腕,翻开他的手掌,手死死的捏住了乜星折的指腹,指尖内鲜红的血色清楚的展露了出来。
云青忆有些生气的瞪了一眼乜星折,将他的手指凑近鼻尖闻了闻。再次确认是血渍以后,云青忆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上下打量着乜星折,试图找出他刚刚抓过的地方。很快目光便落在乜星折脖颈处,有些凌乱的发丝上,伸手撩起他后颈凌乱的头发,用指腹轻轻的触碰了一下,收回手,指尖上赫新鲜温热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