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木春 第28章 东宫3

“车上什么人啊？”

“都是些病死的宫人，官家可要瞧瞧？”

宫里每天都会死很多人，今日也不例外，死在宫里的人每日戌时统一用车拉到宫外。

昨日夜里东宫大火死了人，今日车里格外满。

运尸车吱呀着轮子朝宫外驶去，太医院门口的侍卫心照不宣，随意瞥了两眼挥手放行。

萧清水乔装打扮，与挥着鞭子的车夫并排坐，藏匿于幽深的宫墙之下。

她本想昨夜子时溜出宫去，可她如今一半内力用来压制灯下黑，要真碰上大内侍卫，还真不好说谁输谁赢。

运尸车只有每日戌时一趟，她只得等至今日出宫。

忽地，几十名锦衣卫拦住了运尸车的去路。

车夫吓得慌了神，萧清水悄声试探过他，不过一运尸的普通人。

萧清水与领头那人对视，有点眼熟。

那人热情的与萧清水打招呼：“萧姑娘，许久不见，别来无恙阿。”

是凌嘉善的副统领，名曰韩江，几月前萧府杀人案有他参与。

萧清水不由得感叹，这凌皇后竟是将整个监察司都纳入自己麾下了。

大寅的监察司分为两部，一为锦衣卫，监察京城命官，护卫皇宫安全，二为地方巡抚，巡察各地官员。

凌皇后叫自家亲外甥当上了监察司统领，自然能将监察司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

萧清水跳下车，挡在车夫身前，无奈摊手：“原来是韩统领，如你所见，并不是很好。”

韩江轻笑一声：“那真是不幸，萧姑娘接下来会过得更不好。”

语毕，他倏的拔剑出鞘，剑身如冰花密密麻麻刺向萧清水。

好快的剑！

萧清水嘴角一勾，有点意思。

她双指夹住韩江直刺而来的剑身，挑衅道：“韩统领，你这剑不够快阿。”

韩江剑眉一竖，拧剑破招，“少废话！”

萧清水躲过一招，足尖落到他剑上，笑眯眯说道：“你叫他们一起上吧，我赶时间。”

韩江被她惹毛，猛地举剑，萧清水眼眸一定，一脚踹向他腰腹。

韩江被她踢出去数十米，一口血喷在地上，“你激我？！”

萧清水哦了一声：“那咋了？”

欠揍得很！

“都给我上！”

十几名锦衣卫乌拉拉一拥而上，萧清水暗自咂舌，这皇后敢在宫里闹这么大动静，着实是权势滔天阿，怪不得皇帝忌惮权臣，这放谁身上都得忌惮。

萧清水身形奇快，夺剑转身，强劲的剑风击倒半数锦衣卫。

其余人见状，犹豫着不敢上前。

韩江撑着剑起身，满眼惊疑：“你不是服了散功丸吗？为什么还有内力？！”

萧清水扔掉那把不知从谁身上夺来的剑，擦擦手上血迹道：“区区散功丸还能按捺得了我萧清水。”

区区散功丸确实能按捺得了萧清水，可按捺不住“枯木逢春”，解散功丸的良药。

此药来得简单，她用毒药威胁刘太医，刘太医给她解药，很公平。

萧清水着急出宫，不与他多废话，转身便走。

那车夫是个胆小的，方才跑得比谁都快，萧清水追了几步都没见他的身影。

宫墙威严高耸，如同两只张开獠牙的野兽，稍不留神便会朝人扑来，咬碎一地血肉。

萧清水贴着墙根，谨慎的朝前摸索。

实在是奇怪，这条道走到头一拐便是宫门，车夫走得再快也不见得没了身影，十一月的天黑的早，萧清水朝前望，只见黑压压一片。

“清水想去哪阿？”

萧清水精神一振，猛地回头望去。

李云舟披着黑金大氅，立于宫墙之下，灯笼的火焰闪烁，映得他的侧脸忽隐忽现，“怎么不说话？”

萧清水指尖发颤，身后是数丈高墙，退无可退。

她是怕他的。

李云舟提着灯笼，一步一步走近，萧清水闻到了他身上奇怪的沉香。

不对，这香有问题！

萧清水迅速捂住鼻子，拔腿就跑，李云舟打不过她，只要他不带人，就一定打不过她。

李云舟怎可能不带人：“阿四。”

“是。”

阿四现身，持剑挡在萧清水面前，冷声道：“得罪了。”

阿四的剑又快又狠，与韩江简直不是一个级别，萧清水一边躲过阿四的招式，一边避开李云舟的迷香，打得有些吃力。

李云舟等得不耐烦：“阿四，快些。”

“是。”

阿四领命，剑法一变，萧清水躲闪不及，被割伤了手臂，再抬头，阿四的剑已经抵到她眼前。

萧清水兀的跌坐在地，手臂上的血冒着黑水，她恶狠狠瞪向阿四：“剑上有毒？！你真是卑鄙！”

阿四收剑，低头说了句：“抱歉。”转身又不见了踪影。

呆子！

诺大的宫墙之下，只剩李云舟与萧清水二人。

李云舟蹲下身，好看的竹叶灯笼被他随意放在一旁，他温柔的帮萧清水绑好伤口，轻声安抚道：“别怕，只是普通的毒药，不死人的。”

萧清水恨得牙痒痒：“李云舟，你摸着良心说，这世上有不普通的毒药吗！”

都是毒药了，哪来的普不普通！

李云舟忽然笑了，萧清水听他说道：“清水，你还活着，真好。”

李云舟平素与萧清水逗趣时总爱这样笑，可自从不归山解毒后，再未这样笑过了。

萧清水看的入了迷，他是李云舟啊，萧清水怎么会怕李云舟呢？

“李云舟。”

“我在。”

“我累了，背我回去。”

李云舟听话的背起她，萧清水手里的竹叶灯晃了晃，朝东宫走去。

萧清水靠在李云舟背上，凑到他耳朵边问道：“李云舟，当太子好玩吗？”

李云舟被她突然的靠近惊了一下，耳边的热气直往他心尖钻，他清清嗓子：“不好玩。”

“那你为什么还要当太子？”

“为了母后，为了凌家。”

“不为你自己吗？”

李云舟没想过这个问题，自他回宫起，他的人生只有一件事，那便是当好一名储君，讨父皇欢心是他的第一要务，其次便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李云舟：“我一出生什么都有了，权势、地位、金钱，我不知自己还想要什么。”

萧清水思索片刻，很认真的问道：“快乐、自由和爱，这些你想要吗？”

李云舟顿住，声音冷了下来：“不需要。”

萧清水泄气：“好吧。”

李云舟察觉到她情绪低落，主动反问：“你想要什么？”

萧清水枕在他箭头眨巴着眼：“金钱和自由。”

“自由你就不要想了，金钱我倒是有很多。”

萧清水狠狠咬上他脖子，“你是怎么知道我没死的？”

说起这个，李云舟压下的怒气又要破土而出，“我被母后关在凤鸾殿，越想越不对，于是叫阿四替我去查验那具尸身。”

“然后呢？”

“我昨日离开前把太子令牌放到你腰间的荷包里了，吩咐安生好生照看你，若是有任何不对付便拿了令牌去找太医，那具尸体身上没有令牌。”

萧清水摸向腰间，果真，荷包里多了块令牌。

她借着光打量起来：“这牌子是你上次送我的那块吗？”

“不是，那块是门主令，这块是太子令。”

萧清水疑惑：“什么区别？”

“门主令是用来号令阿四他们的，太子令是号令朝政的。”

萧清水惊叹：“我理解你为何对权势不感兴趣了。”

李云舟被她惊羡的语气逗笑：“这块太子令就放到你那，在宫里你拿出此令牌便无人敢欺你。”

萧清水垂下眼睫，语气带了些凄然：“李云舟，我快被你折磨疯了。”

萧清水面前有条江，江水很急，身后有座山，山路很险，要么过河，要么翻山，都很痛。

她怕痛，所以在江边搭了间草房子，得过且过，可草房子易碎，风一吹便散了。

她每天提心吊胆的过着，不知风何时来，也不知草房子何时散。

萧清水手臂上的伤养好了，安生很高兴，吵着要小厨房多做道肉菜，给萧清水好生补补。

小厨房的大娘是个热心肠，得知萧清水受伤，又是炖猪蹄，又是熬鸡汤，变着法子做补汤，萧清水十天下来腰都胖了一圈。

清水阁烧了，萧清水只得与李云舟挤在一个屋里。

萧清水发出过质疑，东宫房舍三百间，为何非要挤一间？

李云舟当时答的是：“其他房舍年久失修，住不得。”

若是东宫匠人在场，得气得一蹦三尺高。

“姑娘。”

安生急匆匆进屋，拉着萧清水的手，眼里满是焦急：“姑娘，大事不好了，皇后娘娘给太子殿下赐婚了。”

萧清水心里一紧，强扯着嘴角笑道：“可是好事啊，你可别被别人瞧了去说你以下犯上。”

安生恨铁不成钢，小脚一跺，“你可知新太子妃是何人？”

“何人？”

安生进宫晚，却因性子好交到不少朋友，宫里的大事听了个七七八八，“江家嫡女江娥，当朝首辅的大女儿，号称京城第一才女，是个顶顶厉害的主，她与太子的婚约是儿时定下的，本约定去年完婚，可太子下江南时遭遇变故，如今太子回来，江家便迫不及待把女儿嫁进来了。”

原是幼时定下的亲事，那她萧清水算什么？不知实情的第三者，还是他李云舟的妾。

萧清水声音有些发直：“太子那边怎么说？”

安生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犹豫道：“太子同意了，两人本就是娃娃亲，因着事情耽搁了，太子也不好说什么。”

萧清水指尖泛白，继而问道：“可定下她何时入主东宫？”

“下月初八。”

十二月初八，大吉，宜嫁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