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木春 第24章 不归山4

“咚咚咚”

李云舟随意披了件外衣起身开门，门开的一霎，他愣住了，“你这是...”

话音止住，只剩如有山涧清泉的流水声。

一吻毕。

李云舟闭了闭眼，钩住萧清水的小指，试探的问道：“你这是何意？”

萧清水轻轻点了下他温热的掌心，抬头问道：“白天师说你已二十岁，按理来讲我当叫你一声哥哥，你可愿意听？”

屋门被大力关上，青帐上的铃铛响个不停，月下枝头，牝鸡司晨，这夜花开的很好。

清晨，李云舟往身侧一搂，扑了个空。

他撑着坐起身，摸向身旁的位置，已是冰凉一片，萧清水走了有一段时间了。

床榻乱得一塌糊涂，李云舟翻出衣服套在身上出了门。

“醒了？”

刚踏出门的李云舟被齐渊凉飕飕的问话声吓了一跳。

李云舟眼神忽闪，有些心虚：“怎么了齐神医？一大早的找我何事？”

齐渊眯起眼睫，凝视片刻，问道：“你昨夜可有听到什么动静？”

李云舟心里一紧，要是让齐渊知道了，定会趁机扒了他的皮，“昨夜我去竹林了，没听到什么动静，齐神医是听到什么了吗？”

齐渊不知信没信，转而说道：“白天师和清水已经在那边等着了，我们速去。”

萧清水药材一一分类放好，就连品相稍差一点的草根都要挑出来。

白子章知她紧张，见她如此没事找事，摇了摇头任她去了。

李云舟到时，萧清水正给药炉子生火。

白天师盘坐在蒲团上，闭着眼睛打坐：“来了。”

李云舟行礼：“师父。”

白子章缓缓睁开眼，给李云舟把了脉象。

片刻，他疑惑抬眼，顺着李云舟视线看去，在垂眸已是了然。

他收回手，点头道：“开始吧。”

李云舟凝神运气，内力由丹田注入各经脉，由又经脉逆转至肺腑，将全身各处毒素运至肺腑，此招甚险。

萧清水紧盯着李云舟因痛苦而紧蹙的眉头，手上紧了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忽地，李云舟吐出一大口黑血，九转还魂吐出来一大半，还剩一部分困在体内，如棉花般堵在喉头，上不来下不去。

他脖颈青筋暴起，黑血逐渐上涌，肉眼可见的直冲百汇。

萧清水迅速封住他的命穴，黑血停住动作，不再上泛，却也压不下去。

他的毒本就是靠内力锁在经脉各处，不碰便不会发作，如今为了解毒，运功将毒素催发，集中于肺腑，多留一刻都会要了李云舟的命，再拖下去李云舟真要死在这儿了。

萧清水心一横，强行运功，逼出了李云舟体内最后一口毒。

成功了。

萧清水扶李云舟躺好，推门出去。

白子章迈着步子往里探头，切声问道：“如何？”

方才他总觉心慌，几次推门想进又忍着退回来，他想再见李云舟一面，等他醒来，大概是没有机会了。

萧清水笑着说道：“一切顺利，云舟力竭，已经睡下了。”

白子章点点头，“我去看看他。”

“好。”

萧清水走到药炉旁，炉子底下的火烧得很旺，木柴烧的劈里啪啦作响，一靠近，汹涌的热意驱散了秋日的湿寒，给人一种微妙的满足感。

“满意了？”齐渊给药炉子扇着风，看似随意的问道。

萧清水点点头，随即又摇头，过了会儿，她蹲在齐渊身旁道：“不知道，好像满意，也好像不满意。”

齐渊看了她一眼，继续扇着风。

萧清水老神在在的叹了口气：“世上安有两全法，珍惜当下才是真。”

齐渊笑了，拿蒲扇轻敲她的头：“傻丫头，值吗？”

“值，很值。”

“即使他为了权势变得面目全非也值？”

萧清水抬眸：“有多面目全非？”

“杀人如麻，不择手段。”

萧清水答不出来，说不准的事那便交给命运吧。

萧清水呼呼帮蒲扇吹了两口，火苗更旺了。

齐渊：“你昨夜去哪了？”

萧清水一口气憋在嗓子里，噎得她脖子都粗了，“啊？我在屋里睡觉呢，怎么了？”

他哥不会知道什么了吧？应该不会吧，都那么晚了，大家肯定都睡了，况且，他俩很小声的。

齐渊瞥了她一眼：“没事。”

萧清水承认，她昨夜的举动是疯狂了些，就当是离别前最后的疯狂了。

她也曾天真的想过，李云舟恢复记忆又如何，只要他们相爱，定能携手跨过一切艰难险阻。

可现实残酷，他们之间隔的不只是无法逾越的皇权，还有几千年的历史变迁。

萧清水无法忍受封建社会习以为常三宫六院，与其死于麻痹，不如快刀斩乱麻，痛不过一时。

白子章自屋里走出，沉声道：“药可煎好了？”

齐渊：“煎好了。”

“那便端进去吧。”

萧清水把药端进屋里，屋里点了安神香，香味柔和淡雅，在床边打圈绕着。

李云舟靠在床头，脸色发白，领子上的血迹半干，是大病初愈的模样。

萧清水：“你怎这么快就醒了，不多睡会儿？”

李云舟定定的看向她，没作声。

“盯着我做什么？来，把药喝了。”萧清水把药吹凉，送到他嘴边。

李云舟乖巧喝下，一口又一口，萧清水见他如此听话，笑眯眯的给他塞了快蜜饯。

萧清水：“怎么样？好吃吗？”

李云舟忽然凑近，唇齿相贴，“很甜。”

萧清水愣怔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她反应过来一把推开李云舟，慌乱的站直了身子，“你...你恢复记忆了吗？”

李云舟笑嘻嘻点头：“当然。”

“那你为何？”

李云舟无奈，拉着她的手凑近些：“恢复记忆只是想起来之前的事，又不是忘了最近的事，我们都已有了夫妻之实，亲一口怎么了？”

有道理，但又有些奇怪。

萧清水说不上哪里怪，就是有些怪。

她晃晃脑袋，头脑清醒了些，斟酌着说道：“我认为那是我们结束前的道别。”

说完，萧清水小心翼翼的抬眼去看他，不知怎的，她总觉恢复记忆后的李云舟有些可怕，可能是真龙天子自带的气场吧。

李云舟语气夹杂着危险：“你觉得那是我们的结束？”

直觉告诉萧清水此时不该点头，可她在感情上从不藕断丝连，有什么事还是当面说清楚的好。

萧清水抽出被李云舟握住的手，“李云舟，我们...”

“我累了，想休息。”李云舟温柔的看向她，语气柔和却不容置咄。

他在逃避，亦或是势在必得。

李云舟嘴唇毫无血色，萧清水心有不忍，待他休息好再说也不迟。

看着萧清水离开的背影，李云舟眼里的暗光倾泻而出，这世上没有他要不得的东西。

再睁眼，他又变成了李云舟的模样，若是萧清水听话，他不介意一直演好李云舟。

傍晚时分，季清悦悠哉游哉的拎着饭菜找来了，“吃晚饭吧，我特意给你们在山下菜馆子里买回来的，听说是名菜，尝尝看。”

萧清水帮着她摆盘，直愣愣的心不在焉，季清悦叫了她好几声都没听见。

“萧清水！”

“啊？”

“想什么呢？喊你几声都不应。”

萧清水敛下眼睫，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这两天折腾的有点累。”

季清悦狐疑的眨眨眼，嘴一张还要问，被齐渊一把捂住，“少说点话，不累吗。”

季清悦皱眉瞪他，扒拉开他的手：“你干嘛？”

“我饿了，烦请季姑娘动作快些。”

“你饿了倒是帮忙啊，在这使唤谁呢。”

萧清水插到两人中间，不紧不慢的放着盘子，“你俩要打情骂俏就去一边，别在这吵，耽误吃饭。”

齐渊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他才没和季清悦打情骂俏，谁会对一个黄毛丫头感兴趣。

萧清水：“前辈，吃饭了。”

几人围坐在院子里，弯月闲庭，翠竹簌簌，酒香飘出几里，谈笑声几度破云。

酒足饭饱，萧清水叫住白子章：“前辈，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天师不吝解惑。”

白子章撑在桌面上的手放下，“请问。”

“这张羊皮卷轴是我们在观星楼发现的，此卷是何来由？”

白子章知无不言：“此卷轴藏于观星楼三楼立柱之内，十年前皇兵围剿，几乎烧毁了观星楼所有卷宗，只有此卷藏得深未被发现。”

“我曾为皇帝测算国运，共出五卷，四卷给了皇帝，这卷被我藏了起来，大寅时盛，必会招致杀身之祸，这便是此卷的由来。”

白子章算得了国运，自算得了不归山之兴衰，他晓得十年前的不归山有一大劫，白子章于宫内谨小慎微，勒令山门众人不得参与朝争，还是没能抗住此劫。

他们道家不信万般皆因果，可唯有那次，白子章动摇了。

既是因果轮回，那他便杀了那恶因，替不归山一千弟兄报仇。

不归山不断有人来取白子章的命，来几个他杀几个，山上杀气越来越浓，附近的山兽都跑了。

直到那天，他杀完人上山，看着山门上刻的“求道问心”四个大字，忽然一股寂寥涌上心头，他的道染了血，他的心也脏了。

萧清水“敢问上面的字该如何解？”

白子章：“大寅式微，胡人来犯，民不聊生，此为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