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不起仙君, 小的几个没有注意到,方才只是在海上比试,误入了仙君的地盘。maixi9”
“还请仙君见谅,小的们给您赔罪。”
飞舟上的几人被吓得抖抖索索, 但还是战战兢兢地寻求生机。
男子目光冰冷, 缓缓启唇。他的声音如同低哑醇厚的美酒, 震有余音, 仿似甘醇,然而说出来的话, 却让对面几人心惊胆颤。
“你们划伤了我的脸。”
几人:……
强大的威压向几人袭来, 他们本就难以维续的站姿,全部改为趴伏在地。
飞舟上,实力最强大的那位女仙勉强半撑起身, 颤颤巍巍行礼:“仙、仙君, 我们这里有美颜丹、驻颜丹、复颜丹,都敬献给仙君。”
她身后的其他女仙怔了一下, 小心抬眼向男子看去, 见对方似没有反对, 忙也跟着往外掏着丹瓶:“我这边也有祛疤丹。”
“我这边是刚刚采购的百花散……”
海面上的男子静静地看着他们,直到飞舟上的女修们没了再往外掏出丹瓶的动作,才伸手招过丹瓶,半阖上眼帘。
几人见此如蒙大赦, 连忙调转飞舟, 飞也似的逃开。
莫辞静静地看着手中的丹瓶,站在海面上空久久无语。
一只巨大的海鲸从海底潜上来,身形一动,变成一位肌肉虬结的健硕男子, 他看着悬空站立的男子,小心地缩了缩肩膀,瓮声瓮气道:“仙君,您的脸没事。”
先不说以仙君的修为,刚才那些小仙能否伤到他,就算伤到了,仙君的身体也能在转瞬间恢复如初。
莫辞低头,看着海面上自己的垂影,幽幽开口:“京昆,我变丑了。”
京昆认真摇头,重复着他说过几万年的话:“仙君的美貌一直在仙界美男排行榜前列,何需菲薄。”
莫辞将眉梢拧成他曾经最让师姐心折的褶皱,在海面上看到的却不是一个忧愁纤弱的美少年,而是一个剑眉星目的魁梧大块头,这眉梢就不由拧得更紧了些。
“可是,师姐她不喜欢我这一款。”
早在楼青茗契约了他为她准备的其中一枚白刺玫戒指后,他在上界就感知到了。
也因此,他最近的心情越发起伏不定。
“早知如此,我当初该想别的办法为师姐报仇,而不是九死一生的,去觉醒什么龙族血脉。”
想当初他为了让师姐倾心,在脸部保养和表情仪态上,下了多少功夫啊!
现在倒好,一切都毁了!
师姐一定会嫌弃的。
京昆绞尽脑汁,半晌眼神一亮:“仙君,听闻花蝉庄最新研制出了一种蝉羽灵液,只需往脸部抹上一点,就能有效提高五官的精致程度。”
莫辞抬头看他:“效果如何?”
“用过的都说好。”
“那就多弄一点过来。”
京昆松出一口气,就欲将自己刚刚收集到的一小瓷瓶蝉羽灵液奉上,就听莫辞继续开口:“多弄些,本君要泡澡。”
京昆:……
京昆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他这张臭嘴啊,这些年除了坑到他自己,还能坑害谁?!
“仙君。”
“嗯?”
“……属下这就去办!”
*
告别了无法,楼青茗便提起了速度,前后没过多长时间,就来到了佛洄禅书的指定地点——论禅广场。
论禅广场中央,摆放了一个巨大的铜磬。
铜磬的外表像是个巨大的扁圆形铜钵,却比一般的铜磬更加扁圆。
磬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佛语梵文。远观时还未觉得,等到走近楼青茗才发现,这上面的每一个梵文,都代表着一个不同的禅意。
有的禅意内敛,有的禅意外放,它们的落笔字迹皆是不同,仿若是由不同的人写下的一般。
然而,无论它们自身有多么的另类与千变万化,却无一例外的,都与铜磬周身的佛光融为一体。
既没有谁突出,也没有谁黯淡,它们和谐地被笼罩在铜磬周身的浅金色禅意下,不时地一起寂静,再不时地共同鼓噪,一起在铜磬上发出低沉的嗡鸣。
楼青茗眯起眼睛,驻足到眼前的巨大铜磬开始端量。
铜磬上的梵文姿态各异,意义也各不相同。人的视线落在其上,若有共鸣慧根,便会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着进入其中意境入定,引动铜磬共震嗡鸣。
而若是没有共鸣慧根的,则会完全没有反应。
有了佛洄禅书之前的话打底,楼青茗对之后可能会有的入定相当期待。
她站定略端量了一会儿,便抬脚绕着铜磬一步步缓行。
一枚又一枚的梵文在她眼前滑过,一点又一点的佛息在她周身流连。
有的入了她的眼,有的滑过她了心,但无一例外的,没有一枚能让她驻足太久,更遑论她期待已久的慧根共鸣,入定领悟。
此处的铜磬之上,梵文共有一千八百枚,距离三千之整尚差不少,却已是修真界中少有的梵文数量上千的高阶法器。
也就在上古的修真界中,如斯法器才能被完整制造,残存至今。
数日后,待楼青茗将上面的一千八百枚梵文全部看完,她停下脚步,疑惑地拧了拧眉:“佛前辈,并没有。”
并没有哪枚梵文能够让她完全驻足,并让识海中的禅意为之震颤。
佛洄禅书就笑:“别急,只有看过不同的佛息禅意,你才能更加明确自己的禅。现在你再往那边山顶上,自上往下瞧。”
楼青茗眉梢微挑,没有异议地祭出飞镰,起身飞往论禅广场旁的山顶,那轻盈的身姿,在广场上空滑过淡金色的流光。
待在山头站定,楼青茗再次望向山下的巨大铜磬,却在下一刻瞪大眼睛。
“那个是……卍!”
很奇异的,方才在下方广场时,她无论是用肉眼看,还是用神识和酒韵涟漪观,都没有发觉它的存在。
但是现在,当她脱离了它的佛光照耀范围,它又在她的面前显出身形。
楼青茗眯起眼睛,继续观察:“不是普通的卍,它好像是在……旋转?”
而且它的这个速度还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至最后,转得仿若是个巨大漩涡般,将楼青茗的心神整个儿的吸纳其中,再也爬不出来。
恍惚间,她仿佛在其中看到了无数大觉者的智慧,观望到了无限延展的吉祥祥云,也似有那世人修士看不破的生死轮回,报应因果……
不过数息,楼青茗就怔怔地站在山顶位置一动不动,已经深深地入定参悟起来。
无形无色的异火为她张开一层保护罩,保护她不被外人所扰。
同一时间,论禅广场中的铜磬再次嗡鸣一声,这代表着再次有佛修与它身上的梵文契合应和。
有人适时抬眼环顾一圈,便看到了端坐在山岗之上的妩媚女修。
最开始这位女修闯入时,已经有人注意到,但是大多数人都没有分给她过多眼神。
鹏盛大陆中的佛修,少有女修,即便偶有几个出现,那也是辅修,基本属于闹着玩的。却不想,今日竟会当真有人能应和得了铜磬上的梵文,让它为自己作响。
有人好奇地也飞到那山头处往下瞧,却除了一个巨大的铜磬外,什么也看不到。
只能说,佛修机缘玄之又玄。
同一地点,同一位置,若非有缘,擦肩珈蓝。
论禅广场不远处,白幽与既明似有所感,回头往山岗之上看了一眼。
那里,楼青茗已牢牢入定陷入悟禅境界,虽看不到表情,但凭借两人对她的了解,都能猜到待她再次睁眼时,必会大有收获。
两人先是眉梢舒展,而后心头便不由升起焦灼,转身加速了对这方楔形谷的探索。
即便他们现在修为比楼青茗高,但按照楼青茗如今强势的晋阶速度,这个优势也不一定会保持多久。
尤其人修在修炼途中一向得天独厚,修炼速度快到飞起。
故而他们的进度,一定也不能落下。
而此时的楼青茗也确如他们所猜测的那般,正一门心思地陷入到卍字禅意的世界中,如饥似渴。
这是她第一次体会到慧根都在震颤的感觉,也是第一次,宏观地看到了与自己相同禅意的世界。
虽然现在她仍旧无法将这个禅意表述于口,但是在这个沉浸式参悟的过程中,她对这个卍字禅意的了解却越来越多,对自己禅意思想的审视也越来越完全。
她纵身站在巨大的禅意漩涡前,透过一层层幻象,阅读着其中汩汩冒出的佛息,用自己的思想与其碰撞。她不自觉地便双手合十,引导着识海中的禅意快速运转,汇聚于十指,挥洒于漩涡。
她的世界,她的禅意,她的思想。
她想要将它们一一探索。
时间一天天滑过,楔形谷中的佛修们逐渐从入定中苏醒,他们大多为自己预留出一部分宽裕的返程时间,便恋恋不舍地离开这里,赶往充鱼秘境出口。
还剩下不足半月,如果不能及时出去,就将被困在这里二十余年。
无法在离开前,有些担忧地看向楼青茗方向,询问既明:“前辈,不需要叫醒她吗?”
既明回头看了楼青茗一眼,摇头:“无需,你先自去,她这里有我们。”
无法闻言只略作思忖,便放下了担忧:“有前辈在,小僧自是放心的。”
说罢,他便与既明行了一礼,转身与师兄弟汇合后,一起往楔形谷外赶。
又三日后,楼青茗识海中的佛洄禅书突然敲打了一下木鱼,用震撼心神的声响,强行打断了她的入定。
楼青茗激灵一下睁开眼睛。
“时间不多了,这谷内还有一些有趣的地方,你先过去走一圈,我将它们都拓印下来,再行离开。”
楼青茗抬手揉了揉额头,被强行打断入定的滋味很不好受,就好像是喘气喘了一半,又被强行中止,她现在从身到心都有一种仿似喘不过气来的心慌与憋气感。
楼青茗略缓了缓神,原先还在状况外,待掐指算了下剩余时间,马上也跟着着急起来:“好,我马上就去。”
说罢她站起身,又看了眼下方空旷广场上的铜磬,迟疑道:“那铜磬,我能顺走吗?”
佛洄禅书思忖了一下开口:“那枚铜磬是上古时期修士所留,目的是为了增添这处论禅广场的禅意,为当时佛修提供参与机缘。若是普通之物,你还可以想想招,但偏偏这一枚却是个生了灵的,依老夫看,可能有点玄。”
“你在禅道上的领悟尚且不够高深,佛息亦算不上强悍,若没有能让它心折的本事,它是不会与你契约,和你走的。”
楼青茗想了想,还是不信邪地飞了下去,来到铜磬旁一本正经开口:“铜磬前辈,相逢就是有缘,有缘就是上签。今日难得天高气爽,不用知道您是否有兴趣随晚辈秘境外一游?”
铜磬静静地栖在论禅广场中央,寂静无声。
“晚辈虽说不是正经和尚,但也算是个佛修,据说颇有慧根,在佛道上天资非凡,绝对不会辱没前辈,不知前辈瞧得晚辈可有几许眼缘?”
铜磬依旧不动,就连一直环绕在周身的佛光,都没有半分收敛。
“并且晚辈还有几许音乐素养,铜磬敲得不错,不仅擅敲,尤其擅绕,对前辈无上美貌颇为心喜,说不定我们以后还能共同谱奏一曲禅之新曲。”
微风吹过,这铜磬就好像是死物一般。
楼青茗自觉自己已经将能说的都说完了,便半阖上眼睛,尝试性地将自己迄今为止领悟的全部禅意往这铜磬中送。
然而,她的禅意在识海中看起来数量尚可,但一入这铜磬中心,便如泥牛入海般,完全看不出体积,寻不到踪迹。
楼青茗努力推动了禅意半晌,始终无法碰触器心,后又尝试在其上滴下鲜血,亦被其上的佛光眨眼间蒸腾。
最后没办法,楼青茗只能在禅意耗尽之前果断退出,看着这枚铜磬无声叹息:难,实在是太难。
现在想来,当初的佛洄禅书若非是自己将自己炼化成为秘境之心,想要离开皇楼空间,就必须要与人修契约,那么哪怕她是贺楼氏的血脉后代,也不会那般轻易地得到佛洄禅书的认可,与它完成契约。
只能说,这辈子她的运气确实很好,还是不应贪心太多。
如此想着,她又叹息一声,向那巨大铜磬行了一礼:“那打扰前辈,晚辈告辞。”
说罢便毅然转身跳上飞镰,按照佛洄禅书的指示,往楔形谷深处而去。
在楼青茗离开没多久,论禅广场上的巨大铜磬突然无锤自响,低沉且富有禅意的禅纹以它为中心圈圈荡开。
正在飞行中的楼青茗回头看了一眼,此时时间渐晚,晚霞染空,色泽温暖,被染得色泽柔和的铜磬孤零零地伫立在广场中央,但铜磬周围却没有他人。
既是无人与它的梵文应和,那它这好好的,在那里瞎嗡什么嗡。
楼青茗奇怪地感慨了一句,便将之抛到脑后,继续与既明一起往楔形谷内飞驰。
对她而言,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有些重要的东西,那是费尽全力都要争取;但像铜磬这般不是很重要的,那便又无所谓于得失。
她的逍遥之道便是要求自己万物随心,因此在取舍之间,她也会更加洒脱。
按照佛洄禅书的指示,在一些确定会对她有用的经文、图壁前路过,他会对其中的禅意与佛息进行完整复刻。
如此一通劳碌,待她终于完成最后一幅壁画的复刻,与白幽等人汇合时,楼青茗松出一口气,对既明道:“这次就麻烦前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