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然跟着一群小姑娘往那黄色的宫墙内走去,她们都是包衣出身,是参加小选,所以连正经走大门的机会都没有,哦,侧门也没机会,就是一个掖门。十分狭小,仅够两个人并排过去。
进了门经过长长的宫道就到了一个僻静的宫殿,景然并不知道这宫殿在什么方向,但很明显,看里面的摆设就知道,这宫殿大约就是为了小选用的,空旷还布满了灰尘,很久没人来过的样子。
按照规矩,所有参加小选的丫头们先分批跟着嬷嬷们去洗澡剃头——像是景然家的情况,已经算是中等人家了,至少有自己的房子,家里也养得起孩子。还有那更贫穷的,连房子都没有只能住窝棚,或者只能住畜生圈的,那身上都是虱子跳蚤什么的,这种东西,一传就是一大片。
一个女孩儿身上有,那整个屋子里的都要有,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有了,就整个宫殿,然后蔓延到后宫,那可就是一场灾难了。
所以,小选进宫必得先洗澡剃头。
是真的剃头。
洗完澡穿着深蓝色褂子,深灰色裤子,一排排的坐到凳子上,后面是太监嬷嬷们拿着小刀片,一点点儿的将脑袋上头发给刮掉。她们带进宫的衣服,也都要被烧掉,所有人都只能穿着宫里给发的衣服,宽大,方便活动,裤褂,方便干活儿。
一个个顶着光脑袋,这种形象肯定是不能出现在主子面前碍眼的。所以所有的小丫头都得先在这宫殿里学干活儿。洗衣服梳头化妆,烧锅做饭,什么活计都有。
景然和一个屋子的小姑娘都被分了洗衣服的活儿——这年头,就算是梳头,那也不是人人都会,人人都有机会学的。
这一批八十多个小姑娘,就三四个会梳头。
景然原本就想熬过这段时间,然后做个低调的小宫女,等熬够了年头就出宫的,所以,上面吩咐什么,她就干什么。
洗衣服是真辛苦,早上一睁眼,洗漱完毕,自己去厨房领个馒头一碗咸菜,吃完了就得去洗衣服。没热水,就冷水随便用。她们自然是没资格洗贵人们的衣服的,贵人们的衣服有綄衣局。她们洗的,都是嬷嬷太监们的衣服。
景然蹲在地上,凳子是没有的,当然你也可以席地而坐,但这样就不方便洗衣服了。
伸手捞了一件儿衣服,她就是瞎抓的,然而抓到手里,她就觉得一股子臭味冲鼻而来。真的是,恶臭,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拎起来一条男士裤子。肯定是太监们的,可怎么就这么臭呢?
她忍不住别过脸,然而这臭味还是跟随来了,再看,旁边那姑娘拎着的,也是太监的裤子。
太监的裤子就这么臭的吗?
她往后仰了仰,旁边那小姑娘十二三,看她这样子,就低声解释道:“我听我阿玛说,公公们的裤子都是这样,他们有时候忍不住……所以就只能拉尿在裤子里。”
能忍得住的,都当了大太监,都往上爬了,那衣服也用不着她们洗了。
景然转头看自己盆子里的,仔细看,果然能分辨出那裤子上的痕迹。□□上都是深色的印记,后面则是有黄色的东西。景然胃里一阵翻涌,早上吃的馒头差点儿就吐出来了。
她能忍受饭菜难吃,她没穿越的时候,减肥餐也好吃不到哪儿去。
可她不能忍受给别人洗屎尿——她一个没结婚没生娃的女孩子,真的是没办法接受这个。有时候路边经过,看见有年轻妈妈为孩子擦屁股,她都觉得快要窒息了。
有些人,天生对这个接受度低。
若是为了孩子,为了自家父母,她说不定能忍忍。可这太监,谁知道是哪个?
她憋着一口气,嬷嬷从她面前经过:“快洗啊,还有好几盆呢,今天洗不完不许吃饭!”
小选难得一次,所以,宫里的嬷嬷太监们都攒着东西送来洗呢,衣服还都是小事儿,什么被子褥子,那才是积年的臭味,宫里可不会特意给他们开辟一块儿地方出来晒被褥。
景然看见那抬出来的被褥,仔细分辨一下那上面的痕迹,心里忍不住的猜测,那上面是屎尿,还是例假葵水?或者是更恶心的?
然后,成功的让自己吐出来了。
“你个小丫头,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干净人?”嬷嬷立马就不愿意了,一鞭子抽过来,抽在了景然的胳膊上,刺疼的感觉让她立马跳起来了,但是这个动作,更激怒了那嬷嬷。
鞭子接二连三的落下来:“不过一个低贱丫头,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名贵人,还吐出来?你以为这粮食都是让你来浪费的?活儿不好好干,吃饭你倒是能行!”
“既然你吃了也是吐,那今天不用吃饭了!”抽了五六下,然后那嬷嬷转头吩咐道:“三天不用给她吃饭。另外,那边的衣服,都拿过来让她洗。她不是觉得脏不干净吗?反正以后也是伺候人的,先得锻炼锻炼,习惯了才能去伺候贵人主子是不是?”
小山一样的衣服被推过来,景然觉得自己眼前都要黑了。
那几鞭子可不是开玩笑的,实打实的抽在身上,疼的她这会儿都觉得胳膊不是自己的了。
她真的,要这样在宫里熬着吗?
午饭没得吃,晚饭没得吃。别人都去睡觉了,景然还蹲在院子里洗衣服,有嬷嬷亲自看着呢,她只要露出不愿意的意思,那鞭子就能抽到身上去了。
形式比人强,她要是能有个地雷……算了,白日梦还是别做了。
景然去睡觉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她蹑手蹑脚的进屋,太黑没看见,一脚提到尿盆上,然后屋子尽头一个丫头一翻身做起来:“找死是不是?自己不睡觉也不让别人睡?安的什么心?”
那姑娘十五岁,虽然也是包衣,可这包衣和包衣是不一样的。
景然的爹就是个给宫里的牲口添饲料的,这姑娘的爹却是内务府的一个小头头。所以,虽然躺在同一个屋子里,景然洗衣服洗到半夜里,人家这姑娘,天色一黑就回来睡觉了。
景然是吃馒头就咸菜,人家是鸡蛋面条香喷喷。
这老天爷,就是这么的曹丹。
景然没回嘴,安静如鸡的上了自己的床位——什么四人间六人间,那完全是奢望,没经过小选的丫头,下等人,就配住大通铺,一个坑上十个人,一个屋子两个炕。
第二天一早又被叫起来洗衣服,然后景然就发现自己身边换人了,昨儿和自己说话的那小姑娘……她左右张望找了找,不见了。
“招娣哪儿去了?”她压低了声音问道,这姑娘和招娣挨着睡,肯定是知道的。
谁知道景然这一问,那丫头哆嗦了一下,竟然赶紧往旁边挪了挪,当做是没听见景然的话。
景然微微皱眉,心里有了点儿不太好的预感。她今儿还是有许多衣服要洗,稍微一动弹就要被嬷嬷抽鞭子,所以干活儿的时候没敢去找,趁着别人都吃饭,她自己没饭吃,她就绕着圈儿的找了找招娣。
找不到,就好像这个人凭空消失了,整个宫殿里,都没有她的身影了。
景然心里更不安,可她出不了这宫殿,她只能找人偷偷的问。
“别问了。”有小姑娘看不过眼,压低了声音警告景然:“这宫里,没个人是很正常的,你再问下去,连你自己都要消失了。”
景然胳膊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是吓的。
活生生个人,昨天还和她说话来着,说没就没了?这没了,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景然有心想继续问,可那姑娘摆明了态度就是不愿意再说了。还将自己的盆子拖走,和景然离远了些。景然张张嘴,只能低头继续揉搓自己手上的衣服。
今天她还是不许吃饭,胃里有些火烧火燎的感觉,冷水她也不敢喝,生怕生病了,这年代的医术,她信不过。
屋子里的人有巴结那出身比较好的,偶尔会得点儿冷点心什么的。景然饿的很了,居然也开始想自己是不是能巴结上个有钱人什么的。
可惜,没等她考虑好,她就遇上事儿了。洗完了衣服已经是天黑,她拎着自己的盆子去洗脸的时候,被人捂着嘴巴拖到了角落里,她能分辨出对方是个男人,应该是个侍卫,穿着和太监不一样。
一股酒味,男人力气大,不管景然怎么扑腾,那双手,依旧是死死的按在她口鼻上。
不行,再这样下去,她就要死了。景然不甘心去死,她刚穿越没多久,她上辈子的身体估计已经火化了,就算是能穿回去,她也没身体能用了。
虽然当个宫女挺惨的,但是活着就是好事儿啊。只要活着,以后说不定她就飞黄腾达了呢?
景然从自己袖子里拽出来一根筷子——这是她知道招娣失踪之后偷偷藏起来的。她奋力的扭曲身体——感谢菩萨,她上辈子的瑜伽不算是白练了,用尽毕生力气,她使劲的往身后男人的眼睛里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