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迟回到家里,正赶上苏淮收拾东西准备返校。
“妈,你再装东西进去,我就得来回跑三趟了。”苏淮试图把一盒切好的菠萝蜜拿出来,被李慧卿按住了手。
“让你爸开车送你去,怕什么。”李慧卿道。
“我们寝室在五楼啊,家长上不去,我得上下跑三趟,我今天晚上还要考试呢。”苏淮做最后的挣扎。
“我跟你上楼吧。”苏迟目睹了这一切后说道,“你是马上就要走了吧?我去换个衣服。”
还没等苏淮回答,苏迟进了自己房间关上门,再出来的时候在白T恤的外面套了个黑色连帽薄外套。
苏迟把帽兜戴上:“这样看不出来了吧。”
苏迟和苏淮拎着大兜小包进寝室的时候,苏淮的三个室友都已经到齐了。
“呦,这么多东西,”寝室长帮着开了门,“这是哪个班的兄弟帮忙,有点面生啊。”
苏淮提着东西打了他一拳。
袁期抬起头,看清来人后说道:“别乱说话,这是你妹妹吧?”
苏淮给苏迟摘下帽兜:“看清楚了,这么好看当然是妹妹。”
虽然苏迟留着一个让人误会的发型,但是看到完整的五官就不会再有人怀疑她的性别。
苏迟向众人问好。这下大家也不再看书了,跟苏迟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
在得知苏迟高中选择了二中,不打算来附中之后,大家纷纷叹息。
二中跟附中在市里一南一北,各有千秋,每年的高考状元基本上都会在附中,但是二中的竞赛在全国都很有名气。
两所学校的学生既是对手,又惺惺相惜,感情十分复杂。
寝室长取出个小筐,自己在里面放了一包果干和果丹皮,然后拿着筐在寝室里走了一圈,三人都投放了零食进去,数袁期贡献得最多。
“来,妹子拿着,”寝室长举着冒了尖的小筐到了苏迟跟前,“我们寝室的一点心意。”
“啊,谢谢。”附中的寝室长太热情,二中的苏迟不太自在地摸摸鼻子。
“没事,拿着吧,我给你找个袋子装起来。”苏淮打开抽屉,里面的东西码得整整齐齐,他拿出一卷大号食品袋,扯了一只下来,“二中附中友谊长存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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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迟在家里待了一天之后,也要开学了。
二中每一届都会有一个专门的竞赛班,学生是从全省范围内选拔,签订协议后进来的,一个班里各个方向的学生都有,苏迟到的时候陆子鉴已经帮她占好了座位。
作为一个从开学第一天就需要赶进度的班级,别的班在操场集合准备军训的时候,28班的全体同学坐在教室里面对着六位老师。
让学生没有想到的是,作为一个专攻理科科目的竞赛班,班主任竟然是个语文老师。
“我姓荆,‘荆薪代明烛’的荆,”荆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下颇草的荆字,“虽然我三十多岁了,但是不介意你们叫我荆哥。”
教室里有人笑了,荆哥把粉笔投回粉笔盒里,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没有想走高考这条路,所以我个人不会太苛求你们的成绩,一切你们自己负责,我只负责你们的生活和心理状况。”
“对,你们心里有什么事了,都能去找荆老师。”物理教练把茶杯盖子拧上,拖了把椅子坐下说道,“每年都有不少学生压力太大休学,你们得找人帮你们过了这个坎儿。”
竞赛班的制度与高考升学班不同,从高一开始就没有音乐课美术课之类,上午四节高考科目的授课,下午学生分开,各自去自己的教练那里上课,晚上不会像高考班那样安排考试,自习时间全由学生支配。
-今天感觉怎么样?
晚自习上,苏迟写完一面填空题,拿起杯子喝水时看到这条消息,是苏淮半个小时前发来的。
-还行,第一天老师手下留情了。
等了几秒钟苏淮那边没有回复,苏迟放下手机拿起笔,翻页做题。
选择走竞赛这条路是一件风险很大的事情,如果没有被选进国家队获得保送资格,也没有拿奖获得降分资格,对竞赛生的升学打击会是毁灭性的。
在这种情况下,班里的每一个人都把弦绷得很紧,课间也是一片静悄悄,只有咳嗽声与翻动书页的声音。
而且这种专注并不是心血来潮的豪情壮志,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二十多天。
苏迟有时候会很纳闷,明明都是要熬夜到夜里两三点,自己的情绪已经因为长时间的熬夜而变得灰暗,严重的时候连开口都觉得麻烦,但陆子鉴却还是精神饱满,每天下晚自习回家的路上还有心思讲笑话。
某天晚上走在路上,苏迟看着变黄飘落的树叶莫名惆怅,然而陆子鉴却兴致勃勃地讲陆鲸菁昨天换牙时被吓到到底有多好笑,苏迟终于忍不住灵魂拷问道:“陆子鉴,你不困吗?”
“困啊,”陆子鉴叹了口气,“天天这么熬谁能不困。”
“但是你看起来精神还好得很。”
陆子鉴想了想后说道,“那是因为咱俩原因不一样,我是困,你是焦虑。”
“焦虑?”苏迟怀疑地说,“我觉得我没有想太多让自己焦虑的事情啊。”
“以你的性格来看,每天按部就班本身就是一种焦虑的体现。”陆子鉴说的话像是深思熟虑了很久,现在终于逮到机会一吐为快,“你想想,你可是骑行到拉萨的妹子啊,这多牛逼啊,初中也过得比我随心所欲多了,到了高中突然转性,这难道很正常吗?”
苏迟思考着没有说话。
“我有点不懂,艾泽都能在给全班上数学课的时候忍不住夸你数学思维好,你还在紧张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苏迟若有所思,“那你为什么心态这么好?”
“因为我有陆鲸菁,”陆子鉴一本正经道,“我每次看到她还那么小,还有很多年的学要上、很多的试要考,就觉得人生真是太奇妙了。”
“为什么?”
“你想啊,她自己做的每一个选择都会影响到她将来进入哪一所学校、遇到哪些人、碰到哪些机遇,这些偶然碰撞出的结果就是生活。我们已经误打误撞走到了这里,好歹也算不坏,即使未来有一步走得不尽如人意,也总还有骰子等着我们翻盘。所以,真的不用害怕。”
“能从陆鲸菁身上体悟到这些道理,你还挺厉害的。”苏迟由衷赞叹。
“当然了,有个妹妹,看她长大就会想得多一点。”说完这句话,陆子鉴饶有兴味地问道,“说起这个,从小到大,你看着你哥在你前面是什么感觉?”
苏迟认真想了想,字斟句酌地说道:“着急吧,总想着赶上他,他考第一我就不想考第二,他要升学了我也就想早点毕业……”
“哦,所以你才跳了一级。”陆子鉴把前因后果串了起来,“走竞赛也是因为想早一年签约保送?”
“你要是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陆子鉴抱拳行礼:“太拼了,我服气。”
“承让。”
陆子鉴犹豫了一瞬,还是开口道:“虽然我觉得你不用我提醒,不过,你的人生不能总是以你哥为坐标,你得想想自己到底怎样最舒服,如果能调整一下心态……”
“你的意思我明白,多谢了,”苏迟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会自己好好想一下的。”
苏凛海负责了四个多月的项目就要进入收尾阶段,李慧卿也要负责新平台的推出,两个人这阵子的工作都忙得很。
但即使如此,苏父苏母还是看出苏迟瘦了,每天早上都要炖一锅汤留给她作宵夜,炖好以后就在煲里温着。
苏迟到家的时候他俩都还没有回家,煲里是母鸡茶树菇汤,苏迟盛了一碗,这次没有端回卧室边看书边消灭掉,而是坐在了餐桌前一勺一勺喝着。
酥酥跑过来窜上她的膝盖,苏迟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它的毛,脑子里想的都是小时候的事情。
苏迟很早慧,别的孩子刚刚能把话说利索,她已经可以自己看小人书了,在书桌前一坐就是一个下午,一点都不用大人费心。
看书这件事刚好赶上了苏淮的成长进度,苏淮小时候不爱看书,苏凛海为了培养他的习惯,每周都要他写读书笔记。
苏淮那个时候跟妹妹的关系并不很好,但为了让苏迟帮他完成每周的任务,不得不制造出“兄友妹恭”的假象。
虽然随着年龄增长,懂事之后的苏淮终于有了做哥哥的样子,但就是从那时起苏迟敏锐地体会到“有用”这个词所带来的保护与甜头。
成长得更快、学到更多、走得更远……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弥补时间与年岁的差距。
然而现在的她却感到疑惑,这份急不可待的并肩而行究竟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