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忠旭的老脸一抖,虽然将华溪赶出的话没有放在明面上,但族里的人几乎都是默认了这个决定。
如今被当事人亲自问了出来,他反而不好当面承认了。
“你浑说什么?你父亲的头七都没过去,你又是想整什么幺蛾子吗?你就不能消停些。”族长华忠旭枕着脸,眼中尽是不悦。
“哦,那便是我那后娘自作主张了。”华溪的神色淡淡、语气更是淡淡,让人听不出喜怒来。
正是这种不吵不闹反倒让华忠旭把话憋了回去,脸色顿时难堪的上下打量这个名声糟糕透了的花家子孙。
这一病,性子都跟着一起病了?
不得不承认华溪的相貌是华家孩子当中数一数二的,即便此时一脸的病容,可也为秀丽的五官增添了几分病态之美,更显娇贵之态来,和平时的飞扬跋扈简直是两个模样
猛然间,族长华忠旭收回视线,暗道了一句好险,自己差点着了这个臭小子装模作样的道了。他皱眉喝道:“混账东西,败光了你娘留给你的嫁妆,你还有脸出来。”
华溪抿了抿唇,面对族长的问责,他也是百口莫辩,总不能告诉对方,你们那个败家的花家子孙早魂归天兮了。
可一码归一码,被老家伙扯引子转移了话题,那他岂不是白跑一趟。
“我也是要吃饭才能好好活着,真被人不明不白的赶了出去,死在外面,算谁的责任?”说着,华溪故意顿了顿,眼含讽刺的看向面色逐渐发黑的族长。
“我姓华,住在华家大宅里,吃的、用的却是我娘留给我的嫁妆。”语句再顿,后面更加讥讽的话没再继续往下说,华溪看着族长的脸色由黑转青,看着自己的眼神里似乎透出了寒芒。
大家都是聪明人,老家伙又身兼族长多年,不可能听不出华溪的话里有话。
扶着华溪的手猛然收紧,奶娘眼含激动的看着华溪的侧颜。
少爷这是开窍了吗?
他终于醒悟了吗?
奶娘突然感觉眼前的一切变得不真实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华溪,生怕她看到的、听到的都是一场梦。
这时,突然从门外传来一声怒喝,“小兔崽子,你以往是什么德行,自己不知道吗?”
说话的是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锦衣玉带的他最先步步生风的走了进来。
他的身后还有几个家中长辈,其中包括了华溪的后娘——邵氏。
几人呈围堵之势,瞬间显得华溪他们身单力薄来,奶娘忽地紧张起来,扶着华溪的手下意识的用上了力。
略感不适的华溪,安抚着拍了拍奶娘的手背,这点阵仗真不算什么。
华溪看向一副副陌生的面孔,特别将目光停留在络腮胡子男的身上,嗤笑出声,“有娘生,没娘养,你们还指望我什么,品学兼优?人中龙凤吗?别做梦了,没有的事。”
“少爷!您不能这么说自己,您是好的,您是好的。”奶娘陡然放声大喊,坚定而又坚毅的看着华溪。
华溪微微愣怔了一下,随即朝奶娘露出一个让她安心的微笑来。继而迅速变脸,毫无畏惧的面相众人。
一道极其细微的哭声突然传来,“溪哥儿,是娘不好,没有好好教导于你,是我,我对不起姐姐啊。”说着,邵氏手持绢帕就掩面而哭了起来,抽抽搭搭的着肩头,好不可怜。
“弟妹,是他不思进取,怎么能怪到你的头上。”活塞胡子男没好气的宽慰,看向华溪的视线里越发的不顺眼。
有人出声劝慰哭啼中的邵氏,就有人面色不愉的指着华溪,言明必须将他这个毒瘤赶出华家。
败坏了门楣不说,还是拖累家中待字闺中的小姐少爷不能觅得良人,影响的不单单是个人,而是家族的气运。
一个个恨不得当即就将人赶出华家,赶出他们的视线。
华溪从来就不是有耐心的人,更不会耐心听别人说自己这个臭老鼠屎如何搅和了一锅粥,于是脸上渐渐的露出不耐来。
“少扯些没用的,想赶我走,就把我应分的家产给我,我立马头也不回的走人。”该争取的权利,他都要争取,不开口的都是二货,只不过能不能得到却是未知数罢了。
“做梦,别说你是哥儿,就算你是男子,品行不端,休想得到华家的一个铜板。”络腮胡子最先开口发难,满面怒气。
族长也敛了眉峰,这半晌他没有出言,就是不想被华溪揪住辫子,毕竟就在刚刚,他算是亲口承认没有赶华溪出去的意思。
“你都败光了嫁妆,还想要什么财产?简直是痴人说梦。”
“哼,我华家怎能生出你这种无脸无皮之徒。”
“溪哥儿,老爷生前、生前并没有给你留下任何东西啊。不然,不然娘贴补你一些可好?”哭哭啼啼的邵氏再度上线,泪眼婆娑的看着华溪,慈母的形象再次升华了一个高度。
信她的话才有鬼!
华溪连眼神都懒得给她一个,只是靠着奶娘恣意的笑了起来。
他本就是从大家族里出生的崽,这个场景早就司空见惯,只不过被厌烦的人从来不是他而已。
还真不习惯!
奶娘忧心忡忡的看着华溪,张口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闻他的笑声仿佛在扎她的心一样,难受得她泪眼涌了出来。
少爷长大了,只是这个代价太大了。
众人不知华溪在笑什么,只当他是要发疯的前奏,一个个满脸厌烦的看着他。
华溪的笑声戛然而止,冷厉的视线直接对上了族长,“此时,此刻,我还是华家的少爷不是?”
众人面面相觑,猜不出华溪的打什么主意,就见族长迟缓的点了下头。
“今日在我房中放肆的四个家仆,族长是否该惩治一番。”华溪的声音本就还干哑着,这会儿突然提高了音量,着实让人不禁
“华溪,你又想干什么?”络腮胡子永远是最先放枪的人,他瞪向华溪的眼睛都快凸出来了。
“没有规矩还能成方圆?家大业大的华家还能放纵下人挑衅主子?他们以下犯上,我要他们一条腿,不为过吧,邵氏!”华溪的前半句是对着络腮胡子,后一句邵氏叫的女人一个激灵。
“放肆,时到今日,你还不知悔改。我本还想给你留些体面,如今你这般造次,就净身出户吧。”族长一脸的痛心疾首,朝着华溪的方向就挥了下手,然后背过身去,不愿再面对。
片刻的宁静后,脊背挺直的华溪突然发出一声轻蔑的哼声。
说白了,他们能合起伙来逮着他一个人可劲欺负,无非是亲妈不在,外婆家的势力又远在天边根本无法顾及。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语毕,华溪将眼前的人一个个过了一遍眼,大义凛然的揽过了奶娘的肩膀,脊背挺直的走了出去,步伐相当的潇洒至极。
假装绢帕擦泪的邵氏偷偷的看向走远的华溪,阴狠的眸光一闪而逝。
就这么走了?不哭不闹不上吊?
而且还走的那么豪气,没拖泥带水?
一时间,长辈们都被华溪临走时的浩然正气震慑住了心神,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说是净身出户,就是不能私带玉器之类的值钱东西。
华溪又不是脑子瓦特了,自然还是要先回自己的园子,把自己的衣物收拾了,不然他以后穿什么,光身子遛鸟吗?
“少爷,你怎么、怎么就……哎。”事到如今,她说什么都没用了,她只叹自己是个下人,没办法挡在少爷的面前。
华溪笑嘻嘻的捏了捏奶娘的肩膀,一点没有感伤情绪,“我记得我娘把卖身契给你了。我走了,你也别留下了,回去含饴弄孙吧。”
奶娘一把抹去眼泪,“少爷以后有什么打算,要去哪儿?要回姥娘家吗?”
华溪摇摇头,看似吊儿郎当的说道,“在哪儿跌倒,我就在哪儿爬起来,在我人生的字典里就没有灰头土脸这四个字。”
另外,原身生母的娘家人可远着呢,他可没有被欺负就回家找妈妈的毛病。
不料却燃起了奶娘的斗志,她双眼冒光的看着华溪,“少爷身上的伤势还没痊愈,若少爷不嫌弃,先回老奴家休养,待伤势痊愈再从长计议可好?”
面对奶娘盲目的信任,华溪忍不住笑出了声,这算是终极妈妈粉吧?
华溪才没那么矫情,当即点了头,心想奶娘叫不出口,干妈两个字,他说的还算溜。
于是,他坐在床边看着奶娘张氏打包他的衣服等细软的时候,就在琢磨一会儿怎么认她这个干妈。
不过,真要他白手起家吗?
也许还不用。
他记得原身那些狐朋狗友,其中有几人还欠着原身的银子。等他把欠账要回来,也够他支棱起一个饭店了吧?
对了,还有那个让他一掷千金的小倌。
他得去会一会。
张氏也是个记仇的,不光是穿戴的衣物,连床褥都打包了,在地上整整齐齐的摆了五大包出来。
唯独没找到一个铜板,至于玉佩什么的玉件早就被原主用光了。
华溪抚了抚额头,彻底无语,原身这个败家子也真是够绝得了。
好在,张氏身上还有三瓜两枣,不至于两人都身无分文,连坐牛车回乡下的银子都没有。
跨出华家大门的前一刻,大宅内竟没有一人出来为难他这个落魄户,倒是让人有些意外。
张氏格外的伤感,还劝华溪不要回头。
华溪不以为然,坐上牛车后,深深的看了几眼高门大院。尤其是鬼鬼祟祟躲在柱子后面的那四个家仆,深以为他是睁眼瞎,看不见他们似的。
呵,等他再回来时,就不只是一条腿那么好打发了!
华溪勾起了唇角,病态苍白的脸上竟露出了诡异般的笑意,吓得那四个仆人不禁打了个哆嗦。
“嗨,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穷酸敢堵在华家大门口,原来是溪少啊。”
随着轻浮的声音响起,华溪微转过头,稍抬下颚的看向骑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俊俏男子,不,他说错了,重来。
是笑得一脸欠揍的哥儿,何云沐,盐商的小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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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