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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照西走出大理寺的门，日光强烈，刺得他眼睛生疼。
柯尧顶着一脸乌青一瘸一拐地朝他走来，一道来的还有朱文彦。
他意外地道：“你二人来做什么？”
柯尧顶着青一块紫一块的脸看着傅照西的模样笑得灿烂，“我听我爹说你被大理寺抓了，特意来瞧瞧。”
傅照西无言，又听得他摇头晃脑地说：“你这次可得谢谢那李盈之，没有他你今日定是出不来这大理寺牢房。”
朱文彦在一旁道：“我是跟着我爹来接你的。”
傅照西往外道上一瞧，果真瞧见了相府和自家侯府的马车。
“长公主在车上等你。”朱文彦瞥一眼跟在傅照西身后的李盈之，拍拍傅照西的肩膀道，“我同柯尧在‘俏江南’等你。”
柯尧和朱文彦走后，傅照西立在原地没有动。
“小侯爷，”李盈之走到他旁边，将玉佩和匕首还给他，“莫要再丢了。”
那玉佩是傅家专用的流云百福玉佩，只半只手掌大小，通透无瑕，上面雕刻着云纹和蝙蝠，很是好看。
上一世，李盈之便是凭着这块玉佩认出的傅照西尸骸。
傅照西接过匕首和玉佩，瞧着李盈之坦荡的眼睛，“评事辛苦了。”
“小侯爷不必客气，长公主正等着你，卑职不送了。”
傅照西瞧了瞧自家车子，点点头。
傅照西回了侯府，洗漱一番后才去了“俏江南”。一进包厢门就听得柯尧抱怨：“你可总算来了，我同文彦可等了你足足一个时辰。”
傅照西拉开椅子坐下，盯着柯尧那张脸道：“昨日被将军揍得不轻吧？”
柯尧闻言哼一声，指责他道：“还不是你，你几时这么阴险了，你若是说一声你看上那娇奴了，我让给你也未尝不可，你何必叫我爹来！”
“你还不明白吗？”朱文彦笑着摇了摇头，“你昨日说那娇奴的眼睛同谁不相上下？”
柯尧一脸茫然地回忆了片刻，才忽然一拍脑袋：“同那李盈之！”
“哎对咯！”朱文彦瞧了一眼傅照西，揶揄着道，“咱们小侯爷可是小气得紧呢！”
傅照西喝了口茶，拣了些菜 吃，没理他的调侃。
柯尧一脸气不过的样子指着他道：“好你个傅照西，你至于么！就为这一句话，你瞧瞧我被揍成什么模样了！”
傅照西抬手格开柯尧的手指，面不改色道：“若是我没有叫老将军来，你就不只是一顿打的事儿了，恐怕得是见不着今日的太阳了。”
“呸！”柯尧一脸不信，“少吹牛了，小将军我一身武艺，谁害得了我？若是我当时在，没准还能救娇奴一命！”
傅照西闻言摇了摇头，“莽夫行径。”
“你——”柯尧害要说些什么，朱文彦却打断了他的话头，“小侯爷知道娇奴是何人所害？”
“不知。”傅照西倒了杯茶喝，“不过我知道不是春风楼的人。”
柯尧听到此话，也不气了，“我正想问你呢，你昨日为何又回春风楼了？”
朱文彦也问道：“正是，你为何又回去了一趟？还去了娇奴姑娘的房中？你的匕首和玉佩为何在她房内？”
傅照西又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才道：“昨日离开后，柯尧同老将军骑马回的，你坐相府的马车，齐璟和褚勋康一道。我想走走，散散酒气。刚巧走至前渡河边，便瞧见一个人影从前渡河上来，顺着窗户爬进了娇奴的房中。”
“花魁刚选出来，便有人半夜翻窗进去。我担心她二人原本谋划着算计柯尧，便回去瞧了瞧。”
“你也知晓，我打小在宫里长大，对各种香味比较敏锐。刚一进屋便闻到了一股迷香味，我当时便问了那娇奴，娇奴答春风楼每间房都会点香助兴，但我来春风楼的次数也不少，从未闻见这种味道。”
“我问了她几句话，见她人有些迷糊，像是不知道这香不同一般。我见她那般模样，担心待会儿确实有客人来，也不便在那儿多留，便将匕首留给她防身了。想着若是真有人想害她，瞧着这匕首了，也能忌惮一二。”
柯尧怀疑地看着他：“你竟这么热心？”
傅照西朝他掀了掀眼皮，“若不是担忧她出事会累及你，你当我闲得慌呢？”
“嘿，结果你自己倒是惹上了一身骚。”朱文彦笑着道，“不过你傅家那玉佩，怎会在娇奴房内？”
傅照西淡声道：“玉佩我给柳飘飘了。”
“阔气啊！”
“阔绰啊！”
朱文彦同柯尧异口同声道。
柯尧举着大拇指由衷地赞道：“你们傅家那玉佩，你也说送就送啊？”
傅家那玉佩，可以说是身份的象征了，傅家人手一块，每个人的玉佩都有着自己的特色。
傅照西那玉佩，便是上等羊脂玉雕成的，上面交染着丝丝红色，寓意着西霞，被打磨成圆团状，寓意着太阳，世上仅此一块。那块玉可是他自小便戴着的，如今说送人便送人了，可不是阔气呢！
朱文彦问：“老侯爷知道么？”
傅照西摇摇头，“我爹不知。我那时手边没银子，便给了那玉佩，柳飘飘若是去钱庄支银子了，那玉佩必然会被送回我这儿。”
“若是那柳飘飘不去支银子呢？”
“……我也自有办法取回来。”
柯尧忍不住问：“你给柳飘飘银子干什么？”
傅照西不理他：“跟你有何关系？”
“啧啧啧啧，”柯尧摇头晃脑地道，“我就是替那李盈之不值呀！”
朱文彦也装模作样地点着头应和道：“确实不值。”
“什么意思？”
“惠慈长公主没同你说吗？”
“你以为你为何这么快能从大理寺牢狱里出来？”
傅照西猛地抬头，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茶杯，“为何？”
柯尧道：“你那长公主母亲非要人李审将你放出来，那李盈之心疼他，便同长公主去面见陛下，澄清你的冤屈，让你出狱。”
“我爹听说你因为春风楼的事情进了大理寺，一大早便拉着我去陛下面前给你洗冤去了，文彦估计也是他爹拉去的，对吧？”
朱文彦点头，“是我娘，一听说你进大理寺了，天还没亮就催着我爹进宫给你求情。听闻我昨日也在春风楼，便让我爹也将我带去作证了。”
“若是没去，便也见不着李盈之威风的一面了。”
“你知道她干了什么么？”柯尧神秘兮兮地凑上前道，“她跪在殿前一一陈述你绝无可能犯案的理由。当时吏部侍郎还反驳她来着，被她轻飘飘几句话就带过去了。我今日算是见着了那李盈之的功夫，她一张嘴，说得众人是毫无插嘴的余地！”
说到这儿，柯尧停下来了，抬着下巴瞧着傅照西，像是等他催促一般。
傅照西很给面子地道：“然后呢？”
“陛下问她，谁能证明你当时确实不在现场。”
“你知道她如何说的么？”柯尧卖起关子来。
傅照西抿着唇问：“如何说？”
“她替你做伪证，她说——”柯尧高高扬着下巴，嘴唇一张一合，“她说你后半夜跟她在一起！”
傅照西闻言愣住了，他仿佛看见了大殿之上跪着的人影，她掷地有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臣能。”
“臣能证明小侯爷当时并不在场。因为小侯爷当时，正跟臣在一起。”
“大兴律法中，作伪证视同帮凶，她李盈之，当着陛下的面知法犯法，还当面欺君。”
“傅照西啊傅照西，你何德何能啊！”柯尧道，“你是没瞧见当时长公主那脸色，黑得发亮。回大理寺都没带人李盈之，人还是跟着相府的车一道回来的。”
“她是大理寺卿的独女，在皇帝面前承认她半夜同你厮混在一起，你明白意味着什么吗？”
“明白。”傅照西垂着眸应着。
大理寺卿的独女，可入宫，可嫁皇子，京都世家子任她挑选。如今，承认与他傅照西半夜在一起，自毁名声。
这京都有名望的世家子，必然无人会再对她有心思。
“一个姑娘家的名声，就为提前让你出大理寺。”朱文彦也啧啧地摇着头，“若是有生之年有一女子能为我做到这份上，我朱文彦此生也是无憾了。”
不单是如此，傅照西在心里默默地道。
她还可以为了他放弃性命。
傅照西想，他可不是何德何能吗？
他抬手，遮住眼睛，低声笑了起来。
****
天边最后一丝光亮沉下去时，李盈之才从大理寺出来，在春风楼前毫不意外地又见着了日日等侯她的那个人。
只是今日，那人手里没有带零嘴。
“小侯爷。”李盈之站定在他面前，瞧着他似乎不大开心的神色，有意逗他道，“今日卑职没有零嘴吃吗？”
傅照西望着她，良久都没有说话。
久到星子挂上天空，月光轻轻柔软地洒在他们身上，傅照西才开口道——
“只是今日忽觉，不知何种食物，才能让我觉着值得买给评事吃。”
“小侯爷今日是遇着何事了么？”李盈之忽然问。
傅照西瞧着她月光下璀璨的眼睛，忽地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评事可莫再这样瞧着我了。”
“小侯区区凡人，会受不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