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元十五年春三月,上巳日,是个好天气。
春三月,桃花开遍了京都,空气里都飘荡着柳絮。
李盈之给李审找到了备用本后,跟着林氏紧赶慢赶,终于在午膳开席前赶到了到华林园。
太元皇帝同众臣子用过膳后,便将场地移到了赛场上。
赛场上不同宴席,不分男女席位,只按着身份地位的尊卑排了一长串。
李盈之同林氏跟着李审坐在一起,参加比赛的少年人都已经在赛场上准备了。
这场赛事分为骑射、步射两大场,其中步射又分立射、跪射和弋射三场。
李盈之坐在席位上,看着傅照西穿着一身玄色骑服,握着一张弓骑在马背上同一道比赛的人谈笑着。
不知道谈到什么,他仰头哈哈大笑,修长脖颈衬着阳光,晃得李盈之心头荡漾。
一声锣鼓响,比赛正式开始。
先比骑射,一人六支箭矢。一炷香内,每射一箭得先骑马绕赛场一圈,避开赛场上所设的障碍物,在距离箭靶二十丈远时拉弓射箭,中靶心多者胜。
裁判官一声锣鼓响,傅照西一甩马鞭,朝前奔去。
太元皇帝见赛场上二十几个少年人一同策马,赞叹道:“少年人一多,无须做甚,瞧着就满是活力啊!”
皇后在一旁应和着:“可不是,十几年前,陛下也曾这样策马扬鞭,同宗室的皇子一起赛过马,射过箭的。”
太元皇帝眯着眼睛瞧着打头的傅照西道:“打头的那是老七那小子吧?”
“正是傅家那小子。”皇后笑着道,“颇有安平侯爷少年时的威风呢!”
太元皇帝仰头嘿嘿一笑,“你还别说,傅况年轻时,这骑马射箭也是极好的。他这儿子,还真像他年轻时啊!”
说完后,望着座下的太子,叹息一声:“朕这太子,就没像朕年轻时。”
惠慈长公主闻言,福了福身子才道:“太子自小聪慧,连国子监太傅都对他赞不绝口。照西打小顽劣,如今又整日游手好闲,比不得侯爷,更比不上太子。”
“诶——”太元皇帝挥挥手,道,“长姐不必苛刻,照西不过刚刚弱冠,这孩子不错了!”
惠慈长公主微微一笑,没再说什么,只道了句:“多谢陛下赞许。”
李盈之听着这话就有意思了。
傅照西刚弱冠,整日游手好闲不干正事,在太元皇帝眼中,这般就很好了,断然不可太优秀。可太子殿下,十二岁便能同国子监太傅进行论辩,十五岁做策论,如今也不过弱冠之年,却时常被太元皇帝叱责过于愚钝,不甚勤奋。
太元皇帝满意傅照西,惠慈长公主不满意傅照西,安平侯爷也不满意傅照西。
父母为之子女,望其成才,便会苛责,永远也不会满足于子女的成就。
“呀嘿!”
忽然场上传来一阵喝彩声,李盈之连忙望过去,只见一支箭矢破空而出,笔直地射进了箭靶中。
赛场首箭,是傅照西。
只见傅照西一手控马掉头,一手从撒袋里又抽了支箭,飞快地围着赛场跑了一圈,回到距离点上,一箭出,中箭靶。
赛场上空旷,无物什遮挡,春日的暖阳下,李盈之瞧着傅照西在赛场上策马狂奔。赛场上的障碍物与他来说仿佛不存在一般,他单手控马,毫不费力地绕过一个又一个的障碍物,神色张扬得意,如同胜券在握一般。
“安平小侯爷,六箭射完,中六箭──”
李盈之听到裁判官报靶,见傅照西率先下马,朝看台仰着头抬着下巴走来,春风拂起他的长发,吹着他得意的神情。
傅照西上了看台,先到皇帝面前行了个礼,便坐在了李盈之的斜对面。
不一会儿,赛场上的少年们都陆续下了场,好几个给太元皇帝行了礼便跑到傅照西面前一拳锤上他,七嘴八舌地讲着他不够义气。
傅照西坐也不肯好好坐,一条腿屈着一条腿直着,一只手拿着酒杯一只手懒散地搭在屈着的那条腿上,几个世家子围着在一起乱七八糟讲着刚刚的比赛。
李盈之听着几个比完赛的人在互相比较着,直到傅照西传来一句──
“小侯哪能跟太子殿下比,太子自小练习射御,我定是比不过的。”
李盈之闻言不禁朝傅照西那边多看了两眼。傅照西向来不可一世,这种话从谁嘴里说出来都有可能,但从傅照西嘴里说出来就有点惊奇了。
傅照西正好抬眼望过来,捕捉到了李盈之的目光。
他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勾起一侧嘴角,神色得意地朝李盈之挑眉一笑,仿佛在炫耀一般。
李盈之被他的神色逗乐了,朝他微微抬手,竖了个大拇指。
傅照西得了这个大拇指,像是极为开心似的,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意。
围着他的人里有柯尧,见着傅照西正盯着某处笑得一脸荡漾,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发现了李盈之。
“哟?李审的女儿?”柯尧像发现新奇事物似的,捅了捅傅照西的胳膊,“见着人如此高兴?莫不是真瞧上人家了?”
傅照西收回目光,用手臂格开柯尧的手,睨他一眼道:“与你何干?”
其他几个世家子闻言也朝李盈之看去,其中一个轻佻地道:“李审的女儿?有点意思。长得不错,模样周正,不比那柳飘飘差。”
傅照西敛了笑,冷冷地瞥了那人一眼,“朱文彦,你别招她。”
朱文彦见他将玩笑话当了真,心下一惊,难以置信地道:“不会吧?你一小侯爷真看上那李审的女儿了?”
“嘿!”那柯尧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道,“你是没瞧见他昨日护着那李盈之的模样,你要瞧见了,今日便不会图这一时嘴巴爽快了!”
另一个也凑上热闹了,“怎回事?怎回事?我日日在京都都见不着他傅照西为美人上心,怎么你回来才几天,就见着这稀奇事儿了?”
柯尧收到傅照西警告的眼神,又听到赛场上喊他比赛,抛下一句:“你们慢慢好奇去吧,小爷我偏不说!”
便上了赛场。
李盈之瞧着傅照西那边忽然收回目光,神色转冷,又见着那几个世家子频频瞧向自己,心下正莫名着,就见着柯尧朝她灿烂一笑,上了赛场。
李盈之被柯尧这一笑也闹得一头雾水。都说这护国大将军的儿子从小娇惯着,被养得一身傲气,又打西北边关回来,瞧着这京都子弟弱不经风的模样,谁也看不起。怎么方才还会对她笑?
还没等她想明白,就听到傅照西那边传来一阵欢呼。
“柯尧不枉他爹教他这么多年!”
“他要不能赢,那得多丢老将军的脸面!”
“他这要输了,回家不得有一顿毒打!”
紧接着一阵大笑。
李盈之侧头望过去,看到傅照西背靠在别人身上,一手搭在腿上把玩着酒杯,嘴角似笑非笑的,还盯着她瞧着。
纵使李盈之脸皮不薄,也终是受不了傅照西目不转睛地盯着瞧,只好撇开头当作没看见了。
这一场赛完后,骑射赛便赛完了。
骑射赛的前二十名,等会儿接着比赛步射。步射分立射、跪射和弋射。
李盈之见过傅照西的各种箭法,皆为翘楚。她早早知道了这场比赛的结局,却仍暗自为傅照西庆贺着。
不一会儿,傅照西等人换了衣裳,手执弓箭背着剪筒上了场。
先比立射,十人一组站定,一人三支箭,以射中的准头取胜。
这一次,傅照西不再赶着时间,而是等同组人三箭发完后,才不紧不慢地从背后抽出一支箭矢。
他右手持弓,左手搭箭,目光专注而认真。
李盈之知道,他一直便是这般,看似什么都不放心上的模样,其实做事极为认真。
一箭破空而出,直射靶心。
这一组比赛的,皆是骑射赛中获胜的,箭术自然不差,九个人二十七支箭,全都稳稳地插在靶心位置,谁也不让谁。
看台上的众人翘首以待,都想看看这安平侯的独子留着箭不发,是有什么必胜的把握。
但傅照西一箭射完瞧也不瞧结果,只又从背后抽了支箭矢,极小声地道:“第二支。”
又一箭破空而出。只见那支箭矢朝着靶心奔去,下一刻,那箭矢飞快地穿破第一支箭的箭羽和箭杠,稳稳地钉在了第一支箭的位置上。
傅照西勾起唇,又抽了支箭,“第三支。”
下一瞬,箭矢飞快穿过前两支箭,直直地钉在靶心上。
三支箭叠在一起,通通射在同一个位置上,顿时众人哗声四起,赞叹不已。
太元皇帝见到这个结果,颇为意外,一拍桌子又惊又喜地道,“傅况,你这儿子厉害啊!”
“惭愧!”安平侯爷带着笑意地起身回道,“犬子顽劣,实在是不值一提。”
那惠慈长公主也面带笑容地道:“他打小便不爱干正事,骑马射箭遛鸟斗鸡这些事可是颇为看重!”
李盈之瞧着安平侯爷和惠慈公主的神色,有些乐。
父母爱子,要求苛责,可也是会为之骄傲的。
傅照西毫不意外地拔得步射的头筹,接下来的跪射和弋射也都出尽了风头。
跪射移动的箭靶,三箭齐发皆中靶心。弋射更是得意地一箭双雕,射中两支飞鸟,赢得满堂喝彩。
李盈之瞧着他回了看台,神色张扬,满脸得意地朝自己挑了挑眉,像是在炫耀:“小侯厉害吧?”
李盈之立马颇为赞赏地点点头,又竖起大拇指。
太元皇帝见他来,笑呵呵地走下台,拍了拍他的肩膀,直道着“后生可畏”。
但傅照西得了夸赞,却没了先前开心的模样,微微敛了张扬的气势,抱拳行礼道:“陛下谬赞。”
太元皇帝见他谦虚,踱了两步,瞧着边上的太子,又带着笑道:“朕这太子爷打小学习射御,今日他虽未参赛,但朕也想考他一考。”
众人都噤了声,听着太元皇帝的话——
“不如,老七你今日跟你的太子哥哥比上这么一比,好让朕也瞧瞧究竟这么些年,太子的射艺进步了没有。如何?”
第一次写文,心知本文有很多不足之处。
万分感激看到此处的朋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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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射御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