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离宫门,车夫架着马往万松书院赶,韩祈月在里头喊了一声:“往天水巷去吧,我想在那里买点东西,然后我们往青田街出去回书院。”
“好嘞。”车夫扬鞭驾马,往甜水巷赶。
天水巷是出了名的人多货杂,马车在期间行驶缓慢艰难,但因为货物繁多又奇特,不少商贾都会驾着马车来搬东西,是以这路就更难走了。
韩祈月的马车在路中央停了半晌,她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披上斗篷钻出车子,未等车夫反应过来便跳了下去:“不必在此等我,前面动了你便往前赶,我先去前头看看,我们青田街汇合。”
话毕,她转身隐匿入人群。袖中短刀暗藏,她借着摊子旌旗的遮挡,悄悄地侧脸望了望——惠卿的人跟上来了。
一共五个人,惠卿还当真是看得起她。
韩祈月在首饰摊子上挑挑拣拣,拿起五根细簪收进袖子,扔了钱便转身离去。后头的人紧追直上,却不敢跟得太紧。他们是知道韩祈月的功夫的,即使人多,但仍旧害怕她诡计多端,坏了任务。
天水巷到青田街的路是她刻意为之,这条路经过明王府,便是惠卿派来的人也不敢肆意妄为。这群人是惠卿训练出来的,不可能不知道她的意思,只是她已然走向青田街,这群人还穷追不舍,想来是早就下了灭口的杀心,根本不再去顾忌赵伋身为明王的威严与权力。他们在布更大的局。‘
韩祈月走进了偏僻之地,身后的人跟着她停下。她转过身去,拉下兜帽,对着面前的人笑道:“诸位跟了我一路,看来是不打算善罢甘休了。”
“相爷的命令,我等不敢不从。”
“就这样让我知道了幕后主使,怕也是不想让我活命了。”
“今日一战,我们与韩娘子之间,只能活一个。”
“惠卿没告诉你们要来拿什么东西吗?”
为首一人眯了眯眼:“韩娘子是想现在给,还是等之后我们自己拿?”
韩祈月撵着袖中的细簪,微微一笑:“还是你们自己来拿吧。”
话音刚落,簪子从手中飞出,直刺两侧之人脖颈,一人躲闪不及,鲜血直从脖间喷射而出。韩祈月飞身而起,紧握着手中袖刀,似是要攻击为首之人,那人连忙招架,只见韩祈月袍子翻飞,一个空中鲤鱼翻身绕道他身后,反手刺向那人的后脑。
电光火石之间,那人被划破了后领,翻滚着逃到了墙角,而本来立于他身侧的人,早已在韩祈月声东击西之时,被瞬发的细簪刺入额头,夺取了生命。
打斗才刚开始,刺客这一方便已损失二人,而韩祈月则还是毫发无伤。
“这位大人,你确定还要继续吗?”
那人声线不复此前的冷静,带着些略微的发抖,却仍旧咬着牙回道:“就算我们这样回去,那也只有死路一条,不如拼死一博,韩娘子也好给我们个痛快。”
韩祈月本不想赶尽杀绝,但今日显然已是生死相搏之境,她侧头微微一笑,眉眼上挑:“好啊,那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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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伋被黎志匆匆叫出去,说是韩娘子已经出宫多时,但仍旧未到万松书院。赵伋心里一惊,连忙问道:“你确定她是出宫了,没有被扣押在宫里而马车出去了?”
黎志点头:“属下确定,属下问了王内侍。”
“王内侍也在福宁宫?”
黎志有些为难,但还是支支吾吾地告诉了赵伋:“是贵妃娘娘派王内侍前去探查的……”
赵伋闻言一愣,眸色渐暗,回头望了一眼还在正堂内的安阳侯,隐忍着怒意,低声询问:“母妃要做什么?”
“王内侍说自己也不知道,贵妃娘娘就着他来看了一眼,见人走了就好。”
赵伋冷面不悦,目光沉静微寒:“我怕母妃对阿皎动杀心。”
“贵妃娘娘一介女流,又久居深宫,官家又素来忌讳后宫干政,贵妃娘娘即使对韩娘子不喜,怕也不能做什么手脚。”
“怕就怕官家嫌阿皎碍事,母妃推波助澜,成其所想。那我们此前所做……必将功亏一篑。韩家孤女不幸身亡,官家皇恩浩荡,追封县主,嘉奖韩盛身后事,追捕陈序言,惠卿所为之事皆由他替罪。成王败寇,事实真相将由惠卿书写,他失去了这一阻碍,朝中倒戈之人必然无数,若真是如此,郭、陆、许、清流,乃至我……都有可能成为阶下囚。”
“那……这,这怎么办?”黎志被赵伋说得心惊肉跳,一时间慌了神,“我,我派人去找韩娘子!我先去找她的马车!”
赵伋点头:“你带队人马,先去找马车,不管找没找到,一个时辰后回来向我复命!”
“是!”
赵伋望着黎志离开的背影,转身回道堂中。安阳侯正慢悠悠地品茶,见他回来,目光从茶盏中移开,只瞥了他一眼,轻笑一声,不说话。
赵伋对他行礼:“宫中事务繁忙,怠慢安阳侯了。”
安阳侯似笑非笑,搁下茶盏仍旧坐在椅子上,带着些感慨的语气:“明王殿下真是年少风流啊,不过本侯也省得,少年人嘛,心性不定,浪荡不羁也是常有之事。只是本侯……还是喜欢和持重之人打交道……”他起身意欲离开。
赵伋快步拦住安阳侯,面上神情恳切:“侯爷且慢,我想侯爷是误会了。”
“哦?误会什么?”安阳侯笑看着他,“明王殿下今日请我前来不只是为了北地战事吧?”
赵伋不隐瞒:“对,还有……平南郡主之事。”
安阳侯点点头:“你既然坦诚,那我也与你开诚布公地讲。我钟爱我的女儿,也不欲她参与皇家纷争,我年纪也大了,只希望她找个好人家,背靠父兄能安安稳稳地过一生。可这孩子偏偏心悦于你,我疼她,也愿意顺她的心意,可明王殿下……”他指了指屋外,皇宫的方向,“今日是那韩盛之女韩祈月进宫的日子,您魂不守舍,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我也知道您此前与那韩祈月有过婚约,二人亦是相伴良久,在您心里或许视她为珍宝,可我的熹微亦是我们全家的珍宝,我们又怎舍得她嫁与你,委委屈屈地来做这将就的赝品摆件呢?
“还请明王殿□□谅我这个做父亲的心,有韩祈月此女在一日,我们熹微便一日不会嫁于你。”安阳侯的话语掷地有声。
赵伋听这一番话,恍惚抬头:“侯爷怕是误会了,我与阿……韩娘子的婚约已毁,此后便是兄妹相称,再无半点私情。”
安阳侯失笑:“那方才之事如何说?人从宫里出来后,找不着了?心急了?”
赵伋坦言:“对,韩娘子与我有同样的目的——扳倒惠卿。如今的我们不可失去任何盟友,少一个便是让惠卿多一份胜算,何况韩娘子……是当年密州之事极为重要的人证。”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赵伋信誓旦旦。
“我该如何信你?”安阳侯问道。
“若平南郡主过门,我将二十年不纳侧妃,不置妾室通房,待到嫡出之子成年必立为世子,若……若鲤鱼跃龙门,此诺依旧不变。”
“好!”安阳侯本就是试探赵伋的决心,他早知赵伋与韩祈月之事是永远也抹不开的过去,既然存在那便由他去。赵伋是他看好之人,只有顾熹微一事让他心存担忧,如今一来此事亦解,只要有他这个父亲在一日,他的女儿也必定不会受任何委屈。
安阳侯笑着拍了拍赵伋的肩膀:“少年英才,孺子可教,胜于你父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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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伋送走了安阳侯,回到书房等韩祈月的消息。未等他步入房间,只听见屋外低矮的木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赵伋立即戒备,正要喊人前来,却见韩祈月一身疲惫,右手捂着左肩的伤,喘息着半眯着眼眸望着他。黑色的斗篷有些湿漉漉的,今日未曾下雨,那分明就是血。
赵伋几乎是下意识地翻过栏杆跑到她的面前,急忙扶住她:“是不是遇到埋伏了?快跟我进屋!”
韩祈月不愿惊动大内,便让赵伋找了郎中来看。她本就伤得不深,只是些皮外伤,敷了药便好,只是赵伋怕了她的横冲直撞,仍旧是让郎中开了药才放心。
“遇到惠卿的人了?”他坐在与她相隔一段的椅子上。
韩祈月躺在榻上,抽出袖中的陈情表递给赵伋:“来抢这个的,惠卿已经知道人在我们手上了。他对我动了杀心,已经打算鱼死网破了。”
“他必定有后手。”
韩祈月点头:“没错,若杀我不成,陈情表和人都在我们地方,他怕是会狗急跳墙。”
“你的意思是……利用太子?”
“皇帝殡天,太子登基,国之伦理,届时他就是真正的挟天子以令诸侯了。至于皇帝到底如何殡天……还不是由他说了算。”
赵伋眸色沉敛,眉宇跳动,隐忍着胸中怒气,半晌他长舒口气,仍旧用温和的语气对韩祈月说道:“我明白了,自由准备,倒是连累你……”赵伋瞧着她,满目心疼,“你今夜……回书院?”
韩祈月听见这话垂下眼睫,点头轻声回道:“对,一会儿就走。三哥,我把那几个人的尸体掩盖在了天水巷李记铺子拐角的角落里,等夜深时,你派人去收拾一下。”
“好的,你放心。”
“还有……”韩祈月有些为难地低下头,“我……我方才听见你与安阳侯的谈话了。”
赵伋心头一跳,想说什么,却如鲠在喉,欲言又止:“哦,哦,好的。”
韩祈月也沉默着,忽然露出一个笑来,语调轻松:“顾娘子是个好姑娘,你若娶了她,一定要好好待她。”
赵伋听见此言,猛然抬头,眼神里是不可置信:“真心话?”他问。
韩祈月双唇翕合,踌躇半分,好似最终下了什么决心,坦诚释然,笑着点头:“嗯,真心话。顾娘子,一定会是一个真心待你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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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