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祈月为了抄近路,选了一条山间小道,崎岖难走,时常要攀援。通常都是她先爬上去,再拉郭守燕一把,所幸山间树木繁多,山下的村民常有来砍柴的。因此在山间走出了几条小道,他们沿着条小道一直往山上走,韩祈月冷不丁地问了一句:“刚才要走时,你同方乾说了什么?”
郭守燕没有想到她会留意这些,自己还特意避开她才问的。
他笑了笑道:“也没说什么,就是问了一下你们以前的事。”
韩祈月无奈失笑:“以前的事能同你讲的也都同你讲了,没什么好问的了。”
郭守燕望了她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其实……我是问以前的你。我见你与他打趣玩闹,可我从未见过你这个样子。”
突如其来的诚实让韩祈月有些猝不及防,她不知该如何回话,索性不理他,一股脑儿往前走。
郭守燕有些喘,却还是努力跟上韩祈月的步伐,又过了一会儿,他有些无可奈何地停下来,靠着竹子休息:“你们习武之人可真……真厉害,走了那么长时间的路,竟然一点气儿……都不喘。”
韩祈月因心中着急,没能能顾上郭守燕,她回头看了一眼他,心中有些愧疚,便停下来走到他身边:“休息一会儿吧,照这个脚程,中午之前我们应是能到西湖的。”
郭守燕见终于能休息,便席地而坐,一点儿都不讲究。韩祈月见了颇为惊讶,若是以前,他郭大公子是累死都不愿意坐在泥土上的,颇有一种宁死不屈,不吃嗟来之食的气魄。今日却是反常至今,可见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韩祈月也靠着边上的竹子休息,二人对坐无言。
郭守燕侧目瞧了瞧韩祈月,不敢正眼看,怕被韩祈月嫌弃。可又按捺不住阔别已久的思念之情和久别重逢的欣喜之情,只敢斜眼偷偷看。
秋风徐来,竹叶微动,鸟鸣啁啾,四下无人,只有他们渐渐平息的呼吸声。
气氛安静得诡异,郭守燕大气不敢喘,韩祈月则是仰头望着天,时而看看透过树叶缝隙闪现的金光,时而望向天际飞过的小鸟,就是不去看身边的那个大活人。
因着事情紧急,迫于无奈他们才说的话,如今前无狼后无虎,二人好似又回到了刚吵完架时,谁也不妥协,谁也不低头,就这么僵持尴尬着。
韩祈月虽然面上镇定自若,那是她多年在边关习武,刀光剑影里磨练出来的能耐,可她心底早已七上八下。自那次吵架她离开明州,每每思量起这件事,总会觉得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郭守燕本无错,自力更生,自享清福,本就是件好事。可她却将自己的期望强加于郭守燕身上,实属不该。
她不知该如何开口。道歉吗?郭守燕会接受吗?不道歉吗?可自己好像又是有错的。
这厢的韩祈月正在自我纠结,那厢的郭守燕却也是心虚得要死。
他骗了韩祈月。
他去找方乾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以前的事。从前的韩祈月他可管不着,他想要的就是现在的韩祈月。
他本还担心此次来杭州遇不到她,可如今不仅碰见了她,还遇见了她的旧友。本以为她早就与那扇门王爷双宿双飞,没想到饶你是公子王孙,还是逃脱不了跟他这个纨绔子弟一样的命运。
郭守燕心里平衡极了,又开心极了。
他觉得自己还有希望。
精明如郭守燕,他不可能不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必定要去拉拢拉拢她身边的人。这以后可是追回她的筹码呀!
他素来不承认自己是奸商,可如今这么一看,好像真有那么一点奸商的味道了。
郭守燕趁着韩祈月在帐中收拾时,塞给方乾一张被水浸过皱巴巴的五百两的交子。
方乾用食指捻着交子打开,看见面额便吓了一跳,他故作镇定地问道:“这么多?就真给我们了?”
“拿着吧,不多不多。”郭守燕一副阔大佬的模样,摆摆手让他收下。
方乾没有推辞,他本就是个能屈能伸的性格,这时候不拿什么时候拿,难不成还要推三阻四再手下?实在不是他的作风。
他往怀里揣了揣红包,这才问道:“你和阿皎到底是什么关系?”
郭守燕瞥了眼帐子,见韩祈月还没有出来的迹象,便说:“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你先收好。什么关系现在还不好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方乾见他出手阔绰又弱不禁风,唇红齿白的模样,摸着下巴嘀咕道:“你莫不是……勾栏瓦肆里的……小倌吧?”
郭守燕自知貌美,但这么猜就过分了吧!他立马正色辩驳:“说什么呢!我是做正经生意的!啊呀算了,我跟你直说了吧!我谁也不是,我就是你未来的姑爷。”郭守燕完全无视方乾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继续道,“你就当是未来姑爷给你们的红包。”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方乾挑着眉“嘶”了一声:“姑爷?你小子口气不小啊!还要做我们的姑爷?”他先前只觉得韩祈月与他的关系不一般,许是朋友什么的,可面前这人大放厥词,连“姑爷”都说出来了,二人关系可见一斑。
他上下来回打量郭守燕,虽说他与韩祈月不对付,但时至今日,曾经密州旧人或许也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了,他自然要对韩祈月的事上点心:“你们俩到底怎么认识的?到什么程度了?”
韩祈月的心性他了解,虽说开朗,但不随意。他只怕她不经人事,会被眼前这个男子所蒙骗,被他的巧嘴与美貌所蛊惑。他必须问个清楚。
只见郭守燕敛了笑容,神色颇为神秘,他悄悄凑近方乾,附耳道:“她见过我的父母,甚至还在我们家住了四月余。”虽然最后不告而别,只留下一封语焉不详的信。
“我们俩有婚约的,这事儿整个明州城的人都知道。她救过我,我也救过她,我们是生死患难之交。”虽然还是退了婚。
“七夕佳节,她盛装打扮,二人同游,泛舟湖上,江中洲赏美景,品肴馔,好不自在。”虽然最后吵架,闹得不欢而散。
“现在我们又到同一处去读书。你说我是不是你们未来的姑爷?”郭守燕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但是到了方乾的耳朵里却是句句皆假,说诳语不脸红。
他难以置信,正要再问,韩祈月就从帐子里走了出来,见他们俩鬼鬼祟祟地说话,微微皱眉:“干嘛呢你们?”
方乾正要问话,却被郭守燕抢先一步,他迎上去拉住韩祈月的胳问道:“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韩祈月没有避开,任由他拉着,点点头,又偏头看向方乾:“我们这就要走了,你可千万别再去劫船偷东西了,我留给你的一百两好好用,开春了就去找别的营生。落草为寇是没办法,但是伤及百姓就妄为军人了。”
方乾看他们俩如此亲昵,什么疑问都没了——看来郭守燕那小子当真句句属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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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郭二人下了山,又走了几条街,终于在郭守燕快累死的时候到达了西湖边。
郭守燕掏钱买了几碗茶海饮,韩祈月则是逮人问去万松书院的路。
郭守燕觉得韩祈月将他装扮的仓皇实在是多余,这几座山翻过来,不狼狈也变得狼狈了。他休息了好一阵,又对着韩祈月招了招手。
韩祈月走过去喝了几口水,道:“还得爬山。”
“咳咳咳——”听见这话的郭守燕直接将水呛出鼻子,“还要爬山!?”
韩祈月无奈地瞥了他一眼:“这里已经是御街了,万松书院离这儿不远。”她指了指街道尽头的一座山,“就在那儿。”
郭守燕认命地起身,视死如归:“好!我们走!”
韩祈月抬眼瞧了瞧他,忽然轻笑一声,叹气摇头:“听闻万松书院的松花酒极为好喝,早点到早点喝啊。”
一提吃喝玩乐郭守燕就来劲了,他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大步往前迈,还不忘回头催促韩祈月:“那还等什么?赶得紧啊!”
韩祈月笑着跟在他身后。御街又长又宽广,两边店铺林立,各色各样,目不暇接,间或有傀儡戏,杂耍等表演,行人熙攘,好不热闹。
即使他们忙着赶路,韩祈月还是不由自主地被吸引,正瞧了一会儿,转头郭守燕就不见了。韩祈月这下急了,连忙挤出人群大喊:“郭守燕!郭守燕!”
“我在这儿呐!”被喊的人从另一处热闹的地方跑来,手上拿着糖画,酥酪还有滚烫的糖炒栗子。郭守燕笑得开怀,脸上的酒窝更深了,他将东西尽数递给韩祈月:“给你的,快吃!”
韩祈月叹气,他又这样浪费!她正要开口,却听郭守燕道:“我们一起吃,免得浪费了。”
这话如同惊雷一般在韩祈月的耳边炸开,郭守燕竟讲得出这样的话!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吧?
韩祈月仍在震惊,只见郭守燕拿着糖画在她面前比划:“你看,我让老板特体画的,是杏花。”
韩祈月转眼看着那精致的糖画,突然“啊”的一声叫起来:“你给我的杏花簪还在包裹里!包裹还在船上!”
郭守燕被她一惊一乍吓到,正要说不着急,他还能再给她买,可话还未出口,韩祈月就冲着长街尽头的山跑去:“我们快到书院去,没准许璩帮我们拿了包裹。快啊!”
郭守燕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望着韩祈月奔跑的身影,心里却好似蜜糖翻罐,又甜又酥。
郭守燕你身体有点虚啊!!!男人不可以这样!!!你需要锻炼身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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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