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卿云轻轻拍掉沈澜君捏着他脸的手,不与这个醉鬼计较。
哪怕沈澜君眼下没有喝得烂醉如泥,估摸神智也有些迷糊。白卿云正要站起身去外边叫人送醒酒汤进来,就被沈澜君扣住手腕,滚烫略带汗意的掌心依附在他的皮肤之上,像是某种生长在潮湿热带地区的藤生植物,紧紧地缠着他的腕骨,不让他离开。
白卿云侧首,下一秒,一个满含酒气、湿润滚烫的吻就落在他的唇上,与之一同来的还有渡入口中的辛辣烈酒。
逸散于肺腑中的浓烈酒香以及充斥在舌尖的酒精的苦涩味道令白卿云皱眉,猝不及防之下,他被沈澜君渡了一大口酒,烈酒沿着喉咙穿过胸膛,留下宛如穿肠般的灼热轨迹。
白卿云第一时间推开了沈澜君,他捂着唇,皱眉看着沈澜君,似乎是过于惊愕,一时之间竟然失去了对于语言的掌控能力,那张貌若仙人的清冷面容为烈酒所侵,泛起一丝病态的潮红,连眼尾都浸湿了,像是涂上鲜艳而致命的鹤顶红,使那惊疑不定的神情落在他人眼中,竟带了点如杜鹃啼血的凄丽婉转之色。
沈澜君下意识地舔了舔唇瓣,琥珀色的眸子像是被雨水洗过,变得更亮也更暗,方才那止息于刹那间的吻,味道远比他想象中还要来得更好,十一的唇瓣与他这个人外在的凛冽完全不一样,是柔软的,略带一丝清甜,像是沾染山间露水的新生枝叶。
此时他除了面上酡色,哪里还有半分醉态?
沈澜君笑嘻嘻地就黏了过来,仿佛压根就不知自己方才究竟做了何等惊人之举,他的手按着白卿云的肩头,用力将人压在榻上,再俯下身,双臂张开,如张开的鹰翼,用自己宽阔的胸膛与椅背搭建了一个充满胁迫意味的空间,将人笼罩入自己的影子中。
沈澜君盯着白卿云眼尾处的薄红凝视半晌,眸光亦如鹰隼般锐利,许久,他微微挑眉,笑得洋洋得意,微扬的语调里像是藏了一个钩子,道:
“看见没?十一若还是说自己不喝酒,本侯爷就一直这样喂你,直到十一你会喝酒了为止.”
嗯?
白卿云心底笑了声。
听起来似乎很有意思。
沈澜君比他想得还要会玩一些,该说不说,这么些年哪怕只是为了演戏流连欢场,到底还是让学了些东西。
白卿云丝毫没有没强行喂酒的愠怒或是因为被冒犯而感到生气,相反,他被沈澜君勾起了兴趣。
这酒味道还算不错,酒香馥郁,辛辣微苦,是并州本地的朝凤饮,自诩此酒一出,便使酒客如百鸟朝凤般奔赴。
他不喜欢甜食蜜果一类,对其他人类的食物亦是没有多大兴趣,每日仅取用身体需要的部分,唯有酒与茶这两种他倒是十分喜爱,成为暗卫后为了使自己的行为与人设吻合,他已经超过十年没有饮酒,今日尝了一点味道,倒是勾起了一星半点念想。
但还得先演戏。
沈澜君心里其实是期待十一选择不会喝酒的,这样他就能名言正顺地继续喂十一了。
当然是以嘴对嘴的形式。
虽然这也不是什么名言正顺的事情,世上哪里有喂酒是嘴对嘴的?但管他的,反正在这里他说了算。
沈澜君看着十一面上的潮红渐退,那种浮蕊渥丹之姿渐被冰雪凛冽愠怒所取代,被酒液沁得红艳的唇瓣抿成一道直线,像是在口中含了一朵娇艳的牡丹,似黑白墨画中点上的一点殷红精血,美人薄怒姿容,煞是好看,愈发显得十一本就精致绝色的容貌愈发昳丽。
十一张了张嘴,然后又闭上,侧过头去,似是难以忍受两人这般过于亲密的氛围,与沈澜君那灼热得有些蜇人的视线,他开口道:
“以后请不要做这种事,主上。”
沈澜君知道今日这般冒进的举动,定是会引起十一的怀疑,但事发突然,十一情史空白,又无经验,性子惯是沉稳如松竹,第一时间因为惊愕而没有发作,那么接下来只要他没有多余的举动,十一也就不会发作,定会自欺欺人将这归类于沈澜君平日里的荒唐行径之一。
而十一定是想不到,万事只要开了个头,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都将如洪流般势无可挡的接迥而至。
沈澜君要的又何止是这样一个似是而非,以酒醉遮人耳目的吻?
听了十一这句话,沈澜君笑意渐深,眼睫低垂,目含爱怜之意地看着白卿云,像是在看着透明琉璃缸里一尾无处可逃、仓皇而美丽的月光鲤。
他就着这个姿势,倚着白卿云的身体坐下,浑不在意身旁变得僵硬的身躯,一只胳膊亲昵地搂着白卿云的脖颈,手指勾起鬓边的一缕墨发缠在指节上把玩,笑得甜蜜又无害,仿佛真是个没心没肺的纨绔少爷,道:
“还不都是十一你的错?你若不撒谎说自己不会喝酒,我也不会这般待十一不是?”
沈澜君盯着白卿云的眼,笑得意味深长:
“要知道男人有什么好亲的?我喂十一喝酒,吃亏的可是我。”
白卿云:“……”
呵。
沈澜君在混淆黑白、搬弄是非一道已臻于化境,那张嘴更是向来就以八面玲珑舌灿莲花而出名,平日里淡漠不善言辞的小暗卫哪里说得过他?越想要解释,反而越是容易被抓住话柄,辩缠到连自己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意思的地步。
因此十一只是瞥了一眼沈澜君,不做解释,他也不去管那只伏在自己耳边的手指如何缠着自己的头发,将直发勾缠成卷发,也不去管落在耳上那看似若有若无,实则别有用心的碰触,只是拿起桌上的酒壶,为自己斟了一杯后,犹豫了一下,并未给沈澜君倒上。
沈澜君见了,唇边笑容玩味,用指尖捻了捻白卿云的耳垂,见那珠玉似的耳垂渐渐变红,戏谑道:
“哟~这是生气了?怎的还学会和你主子闹脾气了?跟只猫儿一样在这种小地方闹腾。”
他的嘴贴近白卿云的另一只耳朵,几乎都要亲上了,从胸中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轻声道:
“所以我说,十一有时候还真是……怪可爱的。:
白卿云已经学会无视满嘴胡话、尽是轻狂看戏姿态的沈澜君,先前的惊愕更是一个轻如鸿毛般不足挂齿的插曲,他只是微微偏头,不让沈澜君真的亲在自己耳上,乌墨似的眼睛流露出不赞成之意,语气平静道:
“您已经喝醉了,不应该继续喝酒,过度饮酒伤身。”
沈澜君哑然了一瞬,旋即笑得更加开怀,他将下巴搁在白卿云的肩窝里,嗅闻那被体温熏染得有几分旖旎柔软的草木清香,目露沉醉与痴迷之色,低声道:
“就是因为你这样,所以我才……”
后半句话戛然而止,化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他这时倒变得乖了,白卿云不让他喝酒,倒也是真的不喝酒,只是在一旁看着,时不时地说一些有趣见闻,又时不时地借口光喝酒对身体不好,强行喂了白卿云几块果脯糕点,而他自己也吃一些,更多的时候只是默不作声地在一旁盯着白卿云喝酒,目光灼灼,叫人难以忽视。
中途那三壶酒喝完了,沈澜君又叫人多送了几壶酒过来,他甚至不许白卿云离榻,自己亲力亲为,只是在接过托盘的时候,沈澜君袖子一抹,藏起来托盘上的一小包药粉,又借着烫酒的动作,悄悄地将药粉抖入壶中,摇晃均匀。
然后他笑容不变地执起那壶酒,亲热道:
“来,十一,我为你添酒。”
阿门,我是无辜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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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