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身仿若都静止下来,只剩浅浅的呼吸声于耳边萦绕。
舒蕴下意识屏息,随着他愈靠愈近,好像又回到昨晚,隔着薄薄的衣衫便可以感受到男人身上清冽的气息和温度。
而后,只觉霍景司抬手执起她一侧的长发,轻轻给她挽至耳后。
另一侧也顾得周全,等到两侧头发都被掖至耳后,舒蕴才听见他道,“继续。”
“这样不行,还会掉,”
舒蕴平复好几许凌乱的心跳,搁下毛笔,凝眸看向身侧的男人,示意他,“这边有个发夹看见了吗,帮我将头发别进去。”
霍景司审视她半晌,最后勾起嘴角,纵容道,“好。”
他附身向她靠近,抬手撩起她颊侧的碎发。
两人的距离靠得太近了,要比刚才,还有昨晚,更甚。
近到舒蕴的呼吸,有一瞬的紊乱,女人鸦羽般的睫毛轻眨,缓了会儿,朱唇轻启,催他一般,“好了吗。”
“稍等。”他轻声道。
舒蕴没了动作,窸窸窣窣的声音响在耳边。
过了会儿才逐渐消止,最后一个步骤终于完成,她能感受到,似是比刚才坚固不少。
男人长腿往后撤了半步,直到两人距离拉开些许,舒蕴才听见他道,“今天天气不错。”
“也是第一次看见你长发,”顿了顿,他继续道,“很漂亮。”
这个男人真是,随便一句话就能扰得她的心怦怦跳。
舒蕴轻咬唇,绯色的唇瓣氤氲起层皙白,不甘心,“说得和霍先生见过我很多次一样。”
霍景司笑,眉目英挺间可以窥见几分肆意。
“今天可不就是第二次。”
“两面而已。”舒蕴立马回答他道。
像是记恨他根本就不记得她,也像是情人间的打情骂俏,“算不得什么。”
舒蕴下笔利落,转眼间,“初见”二字跃然纸上。
相比舒和光的字,舒蕴的字秀气端庄,自有一股古典味道,与她周身的气质不谋而合。
舒蕴兀自欣赏了会儿自己写的字,转过头,正想问霍景司的评价。
甫一抬起眸子,舒蕴瞬间跌落在男人温隽的眸海里。
仿若下一秒就要溺毙在其中。
而撩动别人心火的始作俑者静立在身侧。
对于她心间涟漪好似全然不知。
霍景司端起手边的茶杯,润了口茶水,才道,“一会儿还有四个字。”
男人手执茶壶,满上一杯茶,递给舒蕴,“新的杯子,喝吗。”
“嗯?”刚才他就说了四个字。
尽管答案呼之欲出,舒蕴还是想听他亲口说,“还有哪四个字?”
“没听过?”
霍景司笑,眸眼英俊温和,好似能一直望进她的心底,“再见倾情。”
舒蕴眸眼轻眨,恍恍然悟了,在霍景司眼里,昨日和今日就是他们的初见和再见。
像是什么隐喻一般。
是在说他和她么。
他端着茶杯的手落在眼前,舒蕴忽然就有些渴了。
她单手接过茶杯,脖颈轻仰。
本来已经休止七年,他随便两句简单的话语。
伴着那天傍晚的风,就又在她的心上吹起层层缕缕的波澜。
温热带着几分涩意的茶水入喉。
身后方砚推门而进,转瞬打破了这房狭小居室内蔓延于袅袅茶香间的暗旎。
舒蕴骤然清醒过来。
可是从来都没有什么隐喻。
这世界上哪儿有那么多的一见钟情,所有若即若离的试探,似是而非的情难自禁,只是成年人间一场心知肚明见色起意的游戏罢了。
方砚看见两人面前的宣纸,走过来欣赏。
边欣赏边发自内心地赞叹,“舒小姐的字里行间,真是越来越有舒和光大师的风范了。”
舒蕴倒是一点也不谦虚,“谢谢夸奖。”
随后打趣,“只是不知道外公在天上会不会被我气到。”
“还差六个字。”
身后响起霍景司提醒的声音。
方砚后知后觉察觉到什么,又借口出了房间。
霍景司开始着手磨墨,舒蕴拾起毛笔,正要蘸上浓墨。
一道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
舒蕴害怕有什么急事,赶忙放下毛笔拿起手机来。
“首席”二字出现在屏幕上,舒蕴接起来,走到窗前接听。
一番交谈短暂。
“我有事得赶紧回酒店一趟,”
舒蕴转身走到霍景司跟前,语气无辜,“霍先生,后面的字今天可能写不了了哦。”
见状,霍景司轻挑了下眉,“哦”了一声。
尾音刻意拉长,男人桃花眼里逐渐酝起一团笑意,含着几分揶揄,“真是不巧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故意的。”
“哪有故意。”舒蕴反驳他。
“是突然说要换酒店,”舒蕴低声嘀咕,“也不知道抽的什么风。”
闻言,男人狭长的眸闪过一丝兴味。
“换酒店?”
“嗯,换到对面。”
直接高了好几个档次,不是花自己的钱,舒蕴自然乐意。
语气含着雀跃,“所以我要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听说可以泡温泉呢。”
“嗯,那走吧。”霍景司轻挑了下眉,眼神透着股意味深长,“送你回去。”
对于霍景司的顺风车,不坐白不坐。
舒蕴拿起包包,盈盈立在他身前,笑得明艳招摇,“那麻烦霍总咯。”
“不麻烦,毕竟,”
略一停顿,迎着舒蕴疑惑的眼神,霍景司缓缓揭开谜底,“马上就要第三面了。”
“?”
舒蕴察觉着霍景司的神情,总觉得他是在为着她刚才的话刺挠她。
因此并没有往深处想,扁扁嘴,径自出了房门。
正好迎面碰上外间的方砚。
舒蕴对上他好奇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方老师,舞团里有急事,字画先放在您这里吧,有空的时候我再来拿。”
方砚待她从来都很随和,点点头很干脆地同意了。
霍景司紧跟着出来,递给方砚一根烟,随后又咬进嘴里一支,懒懒地叼了半晌。
才眯着眸子将烟点燃,火光映亮他的侧脸。
舒蕴站在门口等待,余光不经意间往那边送。
他和方砚似乎很是熟络,而且比她更甚。
与在她面前不同,和好友在一起时的霍景司。
舒蕴能感觉出一点儿家世优越,从小养尊处优的贵公子独有的那股痞劲儿。
男人处在一起,好像共同吸根烟就算是达成了某种交易。
烟雾缭绕间,舒蕴听见霍景司和方砚道,“刚才那副字还没写完,先帮我裱起来,改天来拿。”
后面还说了些什么,她有点儿没听清。
只是男人视线突然往这边瞟了一眼,舒蕴不妨,隔着幢幢灯雾,与他对视上。
只见霍景司唇角忽然轻勾了下。
舒蕴品着他那抹笑,总觉得像是得逞了什么的样子。
她站在这儿,像是特意等着他一般,舒蕴顿了下,挪动脚步往外走去。
霍景司注意到,将剩下的半截烟扔进了几步外的垃圾桶里,长腿随后跟上舒蕴。
似有若无的烟草味在空气中扩散,传到舒蕴鼻尖,混合着他身上薰衣草和朗姆酒的味道,辛香与酒香交融,碰撞,她倏然回想起男人刚才,骨节分明的长指支着烟往唇边送。
不同于少年人满满的痞气,霍景司的举手投足之间,带着致命的优雅和矜贵。
于散漫不羁之间,令人着迷。
霍景司的手搭在车沿上,护着舒蕴进了后座,在他转身之前,她下意识抓住男人的衣摆,抬起眸子问他。
“字还没写完,怎么就让方老师裱起来了?”
霍景司没回答,只是看着她用着商量的语气,“之后有机会再给我补全?”
舒蕴避开他的视线,敷衍地“嗯”了声,“再说吧。”
霍景司目光落在她面上,意味不明地凝视了片刻。
才抬起脚步从另一侧上了车。
“你刚才怎么把剩下的烟扔了?”
舒蕴实在觉得好奇,问出来。
“难道你喜欢我吸烟?”
似乎是觉得这个问题问得有趣,霍景司忽地笑出声,侧眸问她。
这个问题过于暧昧了,好像他是她的谁一样。
舒蕴抿抿唇,到底是没答话。
眼看着车子向熟悉的方向驶去,舒蕴开口,“霍先生,一会儿到了酒店,您可以在楼下等我会儿吗,外套我上楼拿给您。”
霍景司长指托着下巴,这次舒蕴又看见他食指上的那枚戒指。
应是由墨色的玉质精心沉炼而成,镶嵌在男人优雅如玉的指骨上,宛若一尊精致的雕塑。
是身份的象征。
“我倒是不缺那一件外套,还是阿蕴,”霍景司胸腔里漫起几分笑意,眼尾挑起来看她,“就这么想和我撇清干系?”
傍晚的暮色昏沉,有几分融进他的眉眼,连同他的话语,直直撞入舒蕴心口。
阿蕴。
他唤她阿蕴。
“你怎么知道...”舒蕴下意识问出来。
刚才方砚也只是叫了她的姓。
“你的名字?”
霍景司没答,语气几分漫不经心,“但凡用点儿心。”
剩下的路程,舒蕴没再说外套的事,也没追问名字的事。
半路无话。
到了酒店门口,舒蕴和霍景司打了招呼就要下车,手腕忽然被男人拽住。
没有防范,猝不及防间舒蕴的身子往后倒去,肩膀倏而被他的手掌撑住,一缕温热透过布料传入肌肤。
带起从外到脊骨的一片酥麻,他的薄唇就要擦上她的耳际。
随后舒蕴便听见男人懒懒散散的声音,“不是要还外套么?”
“…”
舒蕴突然觉得霍景司的心思,她实在是摸不透,慢吞吞地“哦”了声。
“那我现在上楼给你拿,那霍先生可能要稍微等一下。”
“不急,”
说完,霍景司也跟着舒蕴下了车,“先上楼。”
“嗯?”
舒蕴一时没搞懂他突如其来的话里的意思。
“不是要换酒店,行李应该不少。”
舒蕴穿着高跟鞋,走得很慢,霍景司特意放缓了脚步,睨她一眼,“还是你能拿得了?”
“…”
舒蕴哑口半晌,才憋出一句,“霍先生想的真是周到。”
刚才舒蕴收到怀锦信息,说她们已经搬过去了。
依旧是她和怀锦住在一处,酒店档次提高了,房间内布置陈设的水平更是提高了一大截。
舒蕴没有拒绝。
到了房间门口,霍景司极为绅士地等在了外面。
舒蕴进了房间,快速收拾好行李。
她本来想直接把那件外套给霍景司,思来想去,又觉得好像不太礼貌。
后来只能塞进了行李箱里。
既然他没那么需要,那她好像也没什么可着急的。
司机在前方提着两个行李箱。
舒蕴和霍景司走在后面,她略有些无语,“原来霍先生习惯这样帮人?”
霍景司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不然怎么和你并肩走在一起。”男人低而磁性的声调里好像带了点蛊惑,在酒店昏黄的长廊里更显惑人。
“…霍先生,你对谁都是如此吗?”
要不是舒蕴了解七年前的他,恐怕她真的会对他敬而远之。
可是现在的舒蕴好像忘了。
七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
“这个问题,”霍景司凝眉。
而后停下脚步,对着她抛出个问句,“阿蕴就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她简直说不过他。
到了酒店门口,舒蕴担心霍景司送自己进去被舞团的其他人看见,便没再往里走。
舒蕴转过身,“霍先生,改日我请您吃饭,顺便还您外套。”
“再见。”她冲他摆手,似有赶人的意味。
话毕,舒蕴正准备接过司机手里的行李。
冷不丁听见霍景司忽然冒出一句,“再不了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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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日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