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晚没想到的是,她走进那个简陋的小房间时,看到的不只有夏玉夕,还有离月。
房间中间依然是那个红褐色的法阵,离月垂目站在夏玉夕跟前,几条人鱼被绳索捆住,口里塞着布条,放在一边的水缸中。
“来了?”夏王夕见到温晚走进来,便道,“那么开始吧。”
“拿他们炼死士?”温晚指指缸里的几条人鱼。
“对,就用你说的方法。”夏玉夕道。
温晚关了门往里面走,离月侧过头来看她,睫毛垂下来半遮着双目,眼神的阴郁完全隐藏在表面的冷静之下,然而温晚还是能感觉到空气中渐生的寒意。
“没必要用人鱼吧,你不是还需要泪珠吗?门里就没有其它人了?”温晚问。
“还有竹昭,但我看你貌似挺喜欢他。就算了吧。你不是也没把他带过来吗?”夏玉夕笑道,“上次抓回来的人鱼也不少,拿几个给你练练手也没问题。趁这机会你也正好和离月认识一下,你们之后就是同事了。”
“同事?”温晚皱眉。
“忘了跟你说,地牢里的人鱼之后就归你看管了。之前的人办事不力,让人鱼溜了几条,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夏玉夕语气淡淡,但温晚总觉得她察觉到了什么,“你们打个招呼就算认识过了,下面就可以开始你的表演了。”
温晚认真听着,离月的脸色在夏玉夕每个字音落下时都暗上一分,温晚走过去同她握手时离月的目光都像是要吃了她。
温晚笑了笑,离月的脑海里在同一时刻响起了声音,
——你想救他们吗?
她的目光缓和下来。
——你要怎么做?
温晚握住她的手,离月感觉到温晚掌心突然开始凝聚出什么东西,但除了她们没人能感觉到。
——我有个办法,只要你演技够好,愿意为他们做出牺牲的话,我保他们活下来。
——没问题,告诉我该干什么。
温晚的掌心终于聚出一个药丸,她把药丸往离月手里放,脸上的微笑不变:“幸会,离月。”
——这个给你,待会见机行事。
——好。
“幸会。”离月说完松开手,药丸顺势落入她的手中,直接化成一滩水,融入了她的身体里。
温晚的笑陡然加深,她看着夏玉夕,说话间眼里闪着莹莹冷光:“我看没必要为了一次试验就浪费掉几个泪珠吧,我想有些人还是可以用来替代的不是吗?”
“说下去。”
“离月,她不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温晚看到了离月眼中适时浮现的震惊,这正是她所希望的,真实的假象才能迷惑人心,“管理人鱼族这种事我一个人就够了,既然离月对你来说没有别的用处,那比起一个不听话的棋子,死士不是更好吗?”
“你又怎么保证她变成死士后会听我的话呢?”夏玉夕问。
“所有死士都会以你的命令为优先级,只有你不控制他们的时候,他们才有自己的思想。”温晚应对得从容,“你会拥有一个完全属于你的,自己的军队。”
“那我也没理由不答应了。”夏玉夕一勾手,房间那张先贵妇榻又再次出现,她斜倚在上面,“来开始吧。”
她的话音刚落,离月就感到一股力量牢牢地控制住了她,将她定在原地无法移动。温晚推了她一下,离月便直接被推在了地上,背磕得生疼,法阵亮起的黑光一瞬间覆盖了她的视角,只能隐约看见温晚站在她眼前的身影。
“不,等等,不要——”离月瞳孔一缩,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慌乱与恐惧,她挣扎着看向夏玉夕,那个优雅高贵的女人倚在榻上,漠然地看她,看上去毫不在意地的生死,“大人,救我!求您救救我…呃……呃…”
痛楚忽然遍布全身,温晚在她近前笑得近乎残忍,她几乎分不清这是温晚的伪装还是这真就是一个引蛇入洞的围套。
——你不会是坑我吧?
——放心,万无一失,你不会有事的。
脑海里的声音冷静淡定,离月完全无法把这样的声音和她所看到的这个疯子联系在一起。但进退两难的处境让她不得不信温晚这一回。
忍受痛苦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离月再以难以感知时间的流逝的时候,痛感才随着感官的迟钝变得麻木,随之而来的是逐渐模糊的世界,眼前交错的影像让她恍惚得像活在梦里
一阵钻心的痛。
仿佛突然间有谁从某个点将她击穿,霎时间其它地方的苦楚都烟消云散。只剩这一处的痛深刻到像要刻入她的灵魂。
有东西挣扎着要从痛苦里钻出来,带着她的意识一起坠向流离无光的海底。
离月在做着抗争,抗拒这黑暗将她吞噬,就算这是温晚的圈套,她也不能让对方不费一丝力气就想让她在这里输得一败涂地。
于是温晚和夏玉夕看着她在半空中痛苦地抗争了半个小时,离月凝脂般的肌肤履了薄薄的一层汗,眉头紧皱着,片刻也不曾松开。温晚接受着夏玉夕平静核善的眼神,心里慌得一匹。
“定力不错。”夏玉夕评价道。
这应该是在评价离月对……吧?
温晚保持好她邪魅狂妄的笑容:“定力?定力这种东西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有什么用吗?”她做了个手势,黑光越发明亮,像是在房间里点燃了黑色的烈焰。
离月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意识的消散加快了,隐约间听到这么一句话,差点没被气得意识直接涣散。
——你可以直接放弃的,
温晚的传音来得恰到好处。
——那你不说?
离月放弃抵抗的一刻回得咬牙切齿。
——我以为你抗不过去。
???
这是歧视吧,**裸的歧视吧!
温晚眼见着离月皱着的眉头松开,面容恢复平静,见夏玉夕神色没有任何问题后暗自松了口气,烈焰似的黑光逐渐减弱下来。
呼,目前为止计划没有问题。温晚想着,转头的时候也不免嘚瑟了些:“我说的吧,力量才是王道。”
话说得那叫一个不要脸。
夏玉夕在榻上优雅地喝茶,指尖拈着茶盖磕到杯上时的响声清脆,她看着还在阵里的离月道:“别急着夸自己,还没结束呢。”
离月睁开了眼,张口像是想说话。
——闭嘴!
温晚在脑子里一声给她吼了回去。
随即离月感觉到身体里有一股力量在牵引着她,像是想操纵着她站起来。这力量就仿佛深埋在她心底的愿望,从身体里长出来,来得迅猛又激烈,她险些控制不住。
——别控制你自己,尽量放空,让身体顺着那股感觉动作。
——发生什么了?
——你现在是死士了。
她?死士?离月有一句mmp不知当不当说出口。
——有什么问题待会再问吧,先过了这一天再说。
离月当即不发声了。她放空自己的意识,随那股力量带着她的身体放任自流,在法阵中站起来,走到温晚的身边。
“死士离月,参见门主。”
离月,对着夏玉夕单膝下跪,头低垂着,恭敬道。
夏玉夕下了榻,血色的衣摆在地面曳过,一道赤色的痕迹。离月看不见她的脸,那抹赤红却像印记一样映入眼中,似乎透过这衣角,就能看到它曾沾染过的鲜血。
“抬头,让我看看。”
一股难以操纵的力量似乎占据了她,离月在一瞬间感到这具身体的主导权不再属于自己,排山倒海、压倒一切的能量较之前强上数倍,她不由自主地开口。
“是,主人。”
她抬眼,黯淡的双眸中只隐约残留着光亮。
夏玉夕满意地点点头,控制着离月转身,朝向温晚。
“别叫我主人,你的主人是她。”说话的同时,离月身上的力量骤然撤去,那一刻宛如生命力回灌入体内,重新活过来了一样轻松。
离月看了看温晚:“……主人,”叫得略显生硬。
温晚略过了她,好让离月用不着再接着说些违心的话,她清楚这有多么令人难受。她对夏玉夕道:“这么说,现在人鱼泪珠归我管了对吧?”她笑得得意,双目扑闪间似乎闪着光。
夏玉夕失笑,她清楚温晚的伪装下是满腹的阴谋诡计,但这一刻看上去倒着实像个得了糖果的稚童,“你就只想要这个?”
“听起来你还想给我其它东西?火玉门给我如何?”她弯弯的眼里藏着狡黠的样子像只小狐狸。
“你想多了。”夏玉夕刚才似乎生出了点感情的眸子瞬间覆了层冰霜,“带着你的这些人鱼,现在走吧。”
见夏玉夕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温晚撇撇嘴,带着那几条人鱼走了出去,离月跟在她的身后。
依然是去地牢,只不过这次走的是正门。温晚来时正巧赶上巡逻时间,走道里士兵对她行了个礼,继续他们的工作。
——我现在是死士了吗?
眼见温晚把所有人鱼送向地牢,离月才传音给她,她不敢开口,怕那些士兵听到而把消息传到夏玉夕那里。
温晚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回复,离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不语,温晚看着她的动作,明白了她在想什么。
——放心,你还能控制你自己的。夏玉文刚才已经把对你的控制权移交给我了。你可以自由行动。
那么你想控制我的时候呢?我又如何自保?离月在心里想着,却也没把话传出。
——那我还能凝成泪珠吗?
——或许可以,或许不行,谁也说不准。你是第一个这样被造出来的死士,在此之前没有这样的先例,所以一切都是未知的。
先例,其实还是有的。原著联盟里银鸾被抓到火玉门炼成死士后,由于意志太坚定,所以保留了自己的意识,后来在大战中为了帮助静雅梦自爆了,但她不是人鱼,更不能凝成泪珠,所以这事还真说不准。
温晚注意到离月一直盯着牢里的人鱼看,思路稍一转,便知道离月心中还记着与她作的那一个泪珠的交易,心中不免叹了口气。
——他们会出去的,我帮你,你的努力不会白费的。
离月僵了一下。
——你……
话卡住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她早该知道,聪明如温晚,如何看不破她的伪装?如何会瞧不见她满得快溢出来的忧思与忠心。
——你怎么会传音?
她换了个话题。
——魔法。
—你的魔法就是这个?
离月意外。
温晚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
——你需要的话,我可以会一切魔法。
离月抿唇深思了一会儿。
——那你能不能让我见到一个人?
——谁?
——我的妹妹,离浅。
那一天凌呓带着离浅出去玩,没想到王宫横遭劫难,想来以她妹妹的性子,那时候该是在哪儿正玩得高兴,没料到一场灾难就在她身后发生。离月没来得及和她再见上一面,也不知道小家伙回去看到那样一番惨象,会有多难过。
——啊,那个小公主啊。
——你见过她?
离月忽然打了个寒战。温晚怎么会见过离浅?她从浅海来到这之后从未见温晚离开过火玉门,如果温晚见到了她,那只能是在那一天……小浅该不会……
——当然。现在她和凌呓也不知道在哪逍遥快活呢,你想你妹妹了?
离月松了口气。
——没有,她过得好就行了。可以的话,帮我告诉她一声,不要报仇,不要来找我,过好她自己的生活就好。
温晚看着离月强作淡然的神情,心里五味杂陈。这个人肩上背着太多责任,她既要做一个种族赤胆丹心的忠臣,也要做一个合格称职的姐姐。作为人鱼一族的大公主,她在试着扛起他们的未来。
这样一比较,温晚这种只为自己而勾心斗角的人,的确算个小人。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温晚说道。
——有人也这么对我说过,但结果如何,谁知道呢?
离月移开目光,撇下温晚,向走道另一头走去,经过某一间牢房时停住了脚步,她的父王在那里,经历过折磨,虚弱地靠在角落,感应到女儿的目光,抬眸给她一眼回望。
离月攥紧了拳。
无论结果,无论代价,她都必须努力,还人鱼们一个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