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道尽头谁成空 第2章 第 2 章

清除干尸，即忘了时辰，等到收拾干净，天已渐渐黑了。

忙碌了一天的刘师傅，抬头看了看天时，又左右看了看越发冷清的坍塌老屋，还是叹了一口气，没有在这和乱坟岗比美的魔窟里歇息。

等他收拾好，赶回镇子里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所幸山下不是信徒，也不敢得罪道士。

在答应为人讲经忏悔之后，刘海顺利地投宿在了卖酱菜的范娘子家中。

还有一盆剩下的粟米粥，搭两碟小菜做宵夜。

酱园子前天走了一个访亲的帮工，刚好挤一挤，给刘海腾出了一间空房。

范娘子的老娘是个虔诚的居士。摸着黑，给刘道长铺被子。还把养的狗都牵去自己房里，害怕吵到道长。

他们家虽是做生意的，可手头也不宽稠，就这样，还烧了炉灶，多少进了些热水，让刘海很是感激。

不过刘海并不打算洗了手脚就睡觉，酱菜熏熏倒无所谓，纵使没有入道，庆丰观里也有教人闭息的秘传，潜睡几个时辰，他也是办得到的。

他还是想着观主，他总觉得要出事。

抚摸着已经解下来的木剑，他心中的疑虑不可抑制地出现。

当晚，他一夜无眠。

五心向天，打坐炼气。

符剑斜放在床上，离他不过半臂距离。

夜已深了。

刘海沉沉地沉浸在修行之中。

一个黑影悄悄爬上了墙，他东张西望一会儿，有些疑惑，但是大胆地翻了过来，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精准地绕开了酱菜园子旁的几间简陋的房子，竟往园子后头主人家的房子摸去。

范娘子和她老娘寡居多年，除了店面，就是两间半的主屋，那贼子很好找，直往主屋而去。

未几，犬吠，人叫，撕裂声。

一连串惊人的狗叫，猛扑向四面八方。

左邻右舍都被吵醒了。

一时间翻箱倒柜，前后呼喊的声音此起彼伏，差点把一个人被痛咬的惨叫给盖了过去。

刘海就在园子这里，当时就被惊醒了。

他谨慎地抄起木剑，没有贸然露头，而是呼喊着周围的伙计听听是哪里出了事。

等到确定是范老娘那里的狗叫持久不停，没再犹豫，刘海蹭的就窜了出去，一马当先，踮起脚尖就跳过了园子。

黑灯瞎火之下，难不住修士。

真气充盈于目，看得一清二楚。

刘海挥剑就斩向一个试图逃脱狗嘴的贼子。

那贼子应声而激。

那剑是铁木的。

当场把人眼泪都打出来了。

范家两个女子还躲在房里，不敢出来。

刘海硬是把人打得脱离了狗嘴，斜倒在地，不敢说话。

范家的伙计才从后面赶来，拿着扁担、套绳的家伙，把人给捆了。

过来看热闹的邻居，举了烛火过来一照，才有人惊呼，认出了贼子的身份。

给酱园看门的金老头，前天不是访亲去了！

不过和前日相比，金老头的面相变得有点大。

主要是鼻青脸肿，头发都打绺了几缕，整个人特别像咬他的狗喜欢吃的肉包子。

腿也瘸了一条，双手缚着，垂头丧气的样子，看了就惹人心烦。

一听是金老汉做了贼了，范家的女主人总算出来了。

范老娘还是有个慈悲心，多半也是道士在场，不好显得张扬。

范娘子可是个泼辣的，抄起扁担，就边打边骂。

气性上来，扔了扁担，就往屋里找刀，要剁了这没良心的。

都是四邻拦着，替金老汉求情，才把人劝下。

没多时，围过来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刘海无奈地四处望望，觉得今晚真是脱不开身了。

范家的热闹还没完呢。

县衙太远，这里也没个当差。

范娘子差人去叫了亭长赶来，又临时搭了个台子，请道长上座。

就当着这赶热闹的人面，提审这做了贼偷的金老汉。

刘海也是有点好奇。

毕竟以他望气的水平，实看不出这金老头有何凶恶。

这金老汉，再是懦懦，挨了几棍子，也交代了。

都是狐狸精害人啊。

金老汉本来无姓，父母遗弃之后，流浪乞食，就盼着有一天发财，于是给自己起了个金姓，名字实在取不出，也没人记，一直漂泊到青牛镇，也就成了金老汉。

他当初是给范家大爷当差的，签了死契，他给范家干活，范家养他一辈子，其实就是个送终的活儿。

本来他一生也就这样了。

谁知大爷走商，丢了命，又没留下个子嗣。

范娘子盘算着开个酱菜园子，养活自己和老娘，也把以往商队里没处去的伙计收拢收拢，也好有个差使。

范大爷留的钱，一是赔了主顾，二给了人散伙，再把商号交回宗族，这点本也就不剩了多少。

要做生意，要养活剩下这点人，范娘子的日子过得也挺紧巴的。

就这也不算亏待了金老头。

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

金老头长了那么大岁数，终于也长出来了。

居然慢慢打听到自己的身家来历，终于认了一门远房的侄子，有了依托。

按说这点血脉，到现在也算不得什么，谁让金老汉觉得自己有了后，那叫一个热血上头。

一听这亲侄子想娶村花，眼看自己就能抱孙子了，就是拿不出钱，当即就把老主家给卖了。

这未出生的小狐狸精害人啊。

反正范娘子听了，是气得又打了他一锤。

等到亭长过来，签了供状，画了押，当即就把人押走，准备第二天去拘唤金老头那非亲非故的亲侄子。

刘海作为旁证，也在亭长的公文上签了字画了押。

真是一口烂瓜。

他皱起眉头，心下算了算。

在人都散了后，只得跟着回去。

回到屋里，他依然没看出什么。

还是修为不到家。

等到第二天，天光光亮。

刘海起床用了早饭，就好生替范家念经忏悔。

因为昨夜的晦气事，还多卖了范家几张符。

值得一提的是，庆丰观不是符箓派，刚好不擅长符咒。

刘海真正做的法事，是绕着范家，洒水念咒，祈祷拜祝。

在凡人眼里，这只是讲经的预备。

其实是已经结束了。

多的都是赚钱的科目，他仙家的受用。

范老娘千恩万谢地送别了道长。

刘海离开范家的时候，已经多了一个背篓。

既有人送的酱菜，也有过来蹭法事送的谢仪。

他肩上沉沉，心里也沉思起昨晚。

未免有些巧了。

可人确实是凡人。

抱着点忧虑，他决定不想了，直接回山。

左右也算抓了个贼，还有昨天清除的那么多干尸，足够交差了。

回到山里，确实是风平浪静。

观主没有多讲什么，就让刘海缴了法旨，回后山修行去了。

刘海走前建起的草庐还是好好的。

几个围挡，几捆茅草，躺不满两人，睡不够七尺。

要想吃饭，得在草庐前，搭起篝火，用唯一的一个陶罐，慢慢煮。

他继续干之前没干完的事，哼哼哧哧地布置聚气阵，试图在草庐上搭起一个修行场所。

他干活的时候，周围围了一圈老头在那指指点点。

他严重怀疑，自己之前就是这样惹人注目，才被观主记起，直接强派了一个宗门任务，下山晃荡，都耽搁自己的正事了。

一想到这，他就看这个后山兄弟会极其不顺眼了。

不多拔几根干萝卜，给自己熬多几碗延寿汤，闲的来他这指指点点，真是太恶劣了。

把观主没有收回的法剑往地上一插，他继续撅着屁股思考怎么布置聚气阵。

老头们走了一些，还有一些死皮赖脸，显然是大限未到，就这么看着人屁股解闷。

左右看不掉一块肉，也就由他们去了。

大青山方圆百里，横跨两个州郡。

在祖师爷开宗立派之前，也有几个散修道统，现在也照样有人躲在山中隐修，这些人是庆丰观懒得驱逐的。

地大方圆，实在管不过来。

要真管，对一心只想玄修的炼气士来说，也没必要。

有些练着练着就死了。

平常遇上什么妖魔邪祟，叫他一声，能打的基本都会过来帮忙。

庆丰观是正道，除魔卫道是本分，对于旁门的道友，向来以和为贵。

毕竟有些物资，开采需要人手，保不齐就有点损耗，从散修手里捡漏，向来是正道发家致富的经典小妙招。

刘海搬来后山住，就是为了这个原因。

后山遍布观里同人的园子，正适合与山中散修的交易。

后山下就有一个集市，每月都开，庆丰观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这里面捞散修的情报。

刘海修聚气阵修到一半，实感到自己的囊中羞涩。

内心里几个小妙招闪过，还是放弃了。

自己刚筑基，打不过人家，麻烦找上门就麻烦了。

同样也是修为不够，才需要许多外力来搭建阵法。

可要是筑基大圆满，还搭什么聚气阵，随便一个聚灵阵，就够自己开辟洞府，吃喝不愁了。

唉，刘海忙碌了大半个月，心中无奈地叹气。

收拾收拾，拎起法剑，离开了草庐。

后山集市还没到，他也没打算去。

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份例也没下来，想换也没东西换。

他想要离开宗门，往大青山深处探探，找一些皮毛药草，也是使得的。

多少也能换点钱。

在他走后，又有人来，看看，摸摸，这里戳戳，那里跺跺，好像很活泼。

人来了，又走了。

远处，刘海屏息趴到一旁，就这么盯着。

不多时，他也走了。

真进了山。

才有老头过来，嘟嘟囔囔的，打量着未成的阵法。

进山许久，刘海已感知不到宗门所在。

周围前辈们留下的记号也少了。

洞天福地，大青山是排不上号。

据说中原福地，多的是能养几千人的大宗门，八百里秦川，光是剑仙就有不同的流派，蹲在一座山里。

真不知是何等的胜景。

大青山伐竹取茅，最盛时也不过百来个散修，实在是不值一提。

各处的道场，在祖师占山立派之后，多数破败了。

就连庆丰观，给自己家建园子，也才将将有几个聚气阵。

海州这荒乡僻壤，在天下修真确实是排不上号。

不过刘海也才刚筑基，体内四海成阵，也才刚疏通气脉，大青山百里方圆，生长些寻常花草，也够用了。

像庆丰观的太乙金丹，凝成气海以修为，体内真气温温热四处游走，开拓经络，必要个精功修行，安稳打熬，方成苦练。

用四海法的好处就是自成方圆，虽然慢些，但体内自成真气循环，犹如小周天一般，不需刻意行功，若用庆丰观的古法苦练，三年内形成气海是指日可待。

刘海图个慢性，鲜少刻意苦修，把进度提上来，真气游走的时候，反倒是凉入肺腑，不似庆丰法行功时如蒸桑拿。

别有一番奥妙。

刘海指尖弹出真气，气形刀锋，直接割断了前方一条大蟒。

那长虫突然生死，很是缠磨了一会儿。

刘海待击碎了它的脑袋，才收割起蟒皮、椎骨、蛇心这等素料。

一般的真修非打熬多年，才能驭使如此，寻常碰见了大蛇，都是借着真气不散，慢慢把它耗死，费劲不小，费时也不少。

庆丰观的金丹大道，稳是稳，真气吐纳，根基扎实，但靠不住也在这里。

除了比一般江湖高手多些体力，在杀敌除害上，反不如武林二流人物。

而观里人多是些老穷酸，演习武艺，也只会些枪棍刀兵，借着如同人家内家功法的高处，使蛮力罢了，算不得上乘功夫。

刘海曾经想找些内家功法比对比对，再学两招耐用的手艺。

可惜倒在为人疏懒上。

与其和熬丹一样勤学苦练，还要肥养肉身。

倒不如找一门好一点的修真功法，先把真气修出一两样花招，保命也方便。

太乙金丹筑基不错，慢慢打熬，也能有所作为。

所以他选四海养丹法。

这不算玄门正宗，比起修真，更像是内景变化之法，但配合古法丹术，很有奇效。

他一路杀伐过来，开采资材的速度，绝对远超那些老修。

真气杀劲，无往不利。

对付这些未成气候的粗胎笨兽，简直就是切瓜砍菜。

所耗的功夫，大半都用在赶路上了。

一路深入，这路也越发难走。

烂泥池沼，啧啧，难怪那帮散修也不想进林潜修。

刘海手持符剑，不得不大开大合，借剑气开路了。

漫漫路途，倒真有气短耗尽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