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一段好的回忆。
无论对她,还是对他。
她想找寻记忆里的“简疯安哥哥”,但偏偏,他最不愿去想的,就是那一段人生。
若非如此,他一个不惯于拉扯的人,何至于三翻四复的扭扭捏捏,闪烁其词。
陈晗白按了下太阳穴,略微缓和了下情绪后,斟酌道,“可能你想找到他,但他不希望被过去的人打扰。这么多年过去,他不一定是你印象里的那个人了。”
闻丛清却说,“我只是想知道,他现在在哪,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实现当初的愿望。”
陈晗白望着她,反问道,“如果他不想和过去沾上哪怕一丁点关系呢?”
他语气笃定,仿佛早已从那位“故人”嘴里得到了一些答案。
如果他们是朋友,陈晗白提起她,倒也并不意外。
但简疯安哥哥不想跟她扯上关系……闻丛清从没想过这点,一时失语。
一种烦躁和局促的感觉油然而生,像无形中有只大手紧紧攥住了她的心。
突然很烦,也很焦虑,想拿什么东西出出气。
闻丛清盯着陈晗白的身板看了两秒,倏地起身道,“你早点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闷闷地说完这句话,她快步跑向玄关。
陈晗白一愣,刚想说些什么,却见对方已经换上鞋,拉开了门。
只是下一秒,闻丛清又停在门口不动了。
走廊里,一个拎着礼品袋的男人恰好经过。无意间的四目相对,两个人都停住了。
男人一身浅色的休闲羽绒服,半截工作证的绳带掉出口袋,长相是浓眉大眼的那种帅气,步履有些匆忙,神态略显疲惫。
没想到下午刚见过的人,此刻又碰见了,闻丛清神色一顿,正想错开眼,对方却开了口,“闻丛清?”
这下,想装没看见都不行了。
闻丛清立刻做出惊讶的表情,“徐晨?你住这里啊?”
“嗯,你也是?”徐晨话音刚落,一道温润的声音随之响起,“怎么了?”
从闻丛清身后响起的男声,让徐晨把目光放到了她的身后。
那是一个长得极好看的男人,俊美又浸润着清润的气质,斯文儒雅,但模样又有些滑稽——他是单脚跳过来的,右手也打着固定夹板,若非精神头不错,真叫人怀疑是……她打的。
两个男人目光交汇,徐晨露出了一瞬的惊讶。但很快,他整理好表情,笑着望向闻丛清,“男朋友?”
没等陈晗白回应,闻丛清抢先说道,“不是,男朋友的朋友。”
晚上,跟男朋友的朋友独处一室?
这话的信息量巨大。
徐晨却笑了笑,“你的幽默感还是这么强。”
“幽默?明明是毁人清誉。”陈晗白则小声腹诽了一句。
闻丛清听到了,暗翻了个白眼,没理他,也没做多余的介绍,对徐晨点了点头,“我有事,走了”便快步离开了。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转角。
陈晗白也对男人礼貌颔首,正欲关门,却听对方问道,“真不是男朋友?”
陈晗白一顿,微微笑道,“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他懒得解释,也懒得掰扯。
没想到对方说,“这样啊,我和她是高中同学。”
他的话语不带挑衅,或是犀利的负面情绪,但正因如此,莫名其妙的交代身份才让人摸不着头脑。
陈晗白“哦”了一声,又回了句“你好”,然后就无言以对了。
两个男人相顾无言了一会,徐晨似乎意识到自己在没话找话,轻声说了句“抱歉”,便离开了。
“啧,不愧是同学,也是怪人。”
陈晗白摇着头关上门,看到地上歪扭的一次性拖鞋,他盯着看了一会,才弯腰捡起来,放进了鞋柜。
从楼里出来,冷风扑面而来。
闻丛清一个哆嗦,又退回大厅,等网约车来了才走。
闹市区的灯红酒绿,车水马龙,行人熙熙攘攘昼夜不息。从滨江到AFT基地,途径一片历史老城区,梧桐掩映的街道深处,“市一中学”的指示牌匾醒目地挂在高处。
这片区域,整条街道,闻丛清都很熟悉。
等绿灯的时候,她撑着下巴,望着蓝色的指示牌匾发呆。
——“闻丛清啊,长得是挺好看。”
“可惜人太傲,让人喜欢不起来。”
——“听说了么,徐晨的书上有闻丛清的名字,被老师发现了!”
“徐晨?他们不是死对头么?联欢会上闻丛清还给了他一拳啊?”
……
“……小姑娘?小姑娘?”
忽然,一道虚无缥缈的唤声传入耳畔,扰断了闻丛清纷杂的思绪。
她眨了下眼望过去,看到司机正扭着头,冲自己善意提醒,“到地方了。”
闻丛清这才回神,道了谢下车。
晚上的训练赛还没结束,她去训练室看了一眼。没进去,只是在门外驻足了一会。
正好周滢冰从办公室里出来,看到她,立刻喊道,“晚丛。”
“Ice,晚上好。”闻丛清笑着打招呼。
周滢冰却难得没寒暄,问她,“你是不是问劳务要了李夏安的合同?”
“是啊,怎么?”
“你不会,有解约的打算吧?”周滢冰斟酌着用词,语气试探道,“夏安是个好孩子,他说没做过,应该就是没做过,不说可能是有难言之隐。我们俱乐部这么人性化,不会因为一点流言风语就一棍子把人打死吧。”
闻丛清没有第一时间回应,扫了一圈冷清的走廊问,“李夏安去二队训练室了?”
周滢冰摇头,“我怕有些孩子不懂事问东问西的,让他去二楼的备用单间训练了,这几天就让他清静清静。”
闻丛清这才淡淡道,“我的打算很简单,调查结果没出来前,不会让李夏安走。但等结果出来,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必须走。”
周滢冰一愣,好一会才捋清她的意思,顿时皱起了眉,“为什么?如果他是冤枉的,为什么还要他走?”
“当初他的合同是我过目的,有些细节记不清了,所以我今天看了一下违约部分,对于选手造成的负面影响,俱乐部可以无责任解约。”闻丛清说道。
“违约金什么的,不是重点吧?”见她表情平淡,周滢冰不由地提高了点音量,“我们不能毁了那孩子!”
周滢冰在教练组一贯严肃自持,情绪稳定,说是队伍的定海神针也不为过。难得见她起情绪,闻丛清缓了缓语气,对她说,“你和队员们关系好,我理解。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全权负责。”
——但也仅此而已。
闻丛清摆明态度后,就假借打电话,上楼走了。
她去二楼转了一圈。
二楼南侧有一片单间训练室,专为远道而来的试训生准备,平时几乎都空着,而今天二楼的走廊亮着灯,寂静的空气里,隐约能听到快速敲打键盘的声音。
循声找去,最南侧的训练室里,李夏安正全神贯注地打着排位。
训练室很小,也很空荡,他除了键盘鼠标,什么都没带过来。
闻丛清站在门口停留了一会,拿出手机,找了下李夏安的电话号码,然后用他的号码下了一单外卖,就悄悄地走了。
晚些时候,老板的电话也打过来了。
许是情绪缓过来了,又许是周滢冰说了些什么,老板委婉地表示,俱乐部讲究情理,一定要查明真相,不能让队员受委屈。
闻丛清自是连连应是。
但老板的话,素来只能听一半。
老板想当好人,这无可厚非。但她作为经理,一切以俱乐部的利益和名声为先,不然就成吃干饭的了。
疲惫奔波了一天,发生了很多事,加起来似乎比去年一整年发生过的事都要多。
闻丛清脑子乱糟糟的,回到宿舍,泡了很久的热水澡,才感觉舒服一些。
但这一晚,她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
迷迷糊糊睡着,又做了一个混乱的梦。
梦里,她好像回到了高中时代,站在校友砖墙前,默读着上面的名字。
“简疯安……”读到这个名字时,忽然有人从身后猛推了她一下。
“喂!我叫陈晗白!不是什么疯子!”
然后闻丛清就醒了。
醒来时,天已大亮。心脏咚咚咚的跳个不行,她平复了好一阵子,才慢慢透过气来。一摸额头,居然出了冷汗。
明明不是噩梦,却似乎是被吓醒的。
闻丛清盯着天花板,突然笑出了声。
这个梦,太荒谬了!
且不说简疯安哥哥早就去西北读书了,不可能出现在她的高中,就陈晗白那家伙,凭什么出现在她梦里?光出现名字也不行!
明明没睡几个小时,醒来后却毫无困意。闻丛清早早去了办公室,正好技术来了,把连夜加班比对出来的结果送了过来。
技术叙述的过程很复杂,门外汉根本听不懂,她也只听懂了结论:对方的图,确实有ps的痕迹。
于是,让技术配合公关处理好事宜后,闻丛清下午早早就开播了。
由于官博事先放出了预告,因此,她一开播,无数翘首以盼的粉丝就涌进直播间,疯狂发起了弹幕。
关于假赛的事,俱乐部处理及时,回应和证据也都放了出来,因此虽有带节奏的,但更多是质疑“为什么不让李夏安打训练赛”的弹幕。
铁杆粉丝都喜欢关注自家俱乐部的训练赛,比如到了时间,哪些选手在rank,哪些选手不在rank,就能大概推测下一场比赛的首发选手是哪些。而昨天一天,李夏安都在本该训练的时间打排位,显然没参与训练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