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回家,到小巷子里干什么?不知道危险吗?”
陈序一腿蜷起坐在阴影当中,背靠着潮湿墙壁,肩头防备地弓起,声音发颤。
仔细一看,他校服领口被扯得凌乱,领结不知所踪,高挺鼻梁上沾着灰迹,嘴角青紫还渗着血。
“不知道。你痛吗?”
白草莓没嗅到危险的味道,摇了摇头,戳了下陈序肩膀,他立刻疼得蹙起眉心,一把拨开白草莓的手,说:“别碰我。”
语气又冷又硬,对白草莓的态度也跟平常判若两人。
白草莓都要怀疑眼前的陈序不是陈序了,她背着手,屏住呼吸凑近看他脸色,企图找出一点端倪。
清爽的甜香凑近陈序,白草莓那张脸庞单纯无害,眼神清澈懵懂。
她是温室里娇养长大的鲜花,上有爸妈运筹帷幄,下有哥哥保驾护航,她知道疼是什么滋味吗?
陈序刚刚经历过一场狂风骤雨的拳脚之争,在最阴暗最丢脸最应该一个人默默舔舐伤口、安静消化的时候,被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用怜悯的目光望着,连仅有的脸面也差点破碎。
他痛,他头痛肩痛心里头更痛,他每时每刻都在痛,他痛得快要死了。
但是说这些有必要吗?
白草莓不懂,也没必要懂。
陈序闭上眼睛,头偏向一侧,沉声说:“你走吧,走啊!”
冷硬的话里透露出一丝恳求,极细微的气味变成触须探到白草莓跟前,直白清晰,混和着苔藓的清湿气,多少有点冰凉苦涩的感觉。
白草莓不清楚他为什么突然是这种态度,但如果陈序希望她离开,她会照做。
“好。这是我在课上做的饼干,你尝尝。”
饼干盒轻轻放在陈序手边,脚步声沙沙响起,又哒哒哒平稳地走远了。
过了很久,陈序才肯把眼睛睁开,目光落在四四方方的饼干盒上,又挪开眼。
他大概清楚今天晚上搞暗算的人是谁。
他在国际部那群人中间充当传声筒,拿钱放狠话是常有的事,但不是所有人都像白澜亦那么简单粗暴,有些不敢招惹放狠话的人,只敢逮着他一个穷学生报复。
等高二就好了,陈序这么安慰自己。
高二就有多余的竞赛名额给他了,多参赛拿奖他就不用在这些人身上浪费时间,他就能攒更多钱建实验室制药。
到那时候,奶奶的病也有希望了。
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陈序自我疗愈结束,手指撑在墙壁湿漉漉的苔藓上站起身,不小心踢翻了饼干盒。
饼干盒倾倒发出很结实的声响,白草莓把里头塞得满满当当。
……反正这里很少有人来,饼干留着也是浪费,不如带回去当早饭。
陈序指尖收紧,说服了自己,弯腰把盒子捡起来揣进口袋,提着书包深一脚浅一脚往路灯底下走。
下了公交车走过一条黢黑的巷子,就来到栋破败灰暗的旧小区,楼层不高,各自依势高低错落,晾衣架却统一,枝杈似的探出来,挂着洗得褪色的衣物。
陈序扶着吱嘎吱嘎响的楼梯上了三楼,奶奶早就听见动静,坐在门边的木椅上等他上来。
看见奶奶日复一日守着昏黄的台灯等自己回来,陈序强撑着扬起嘴角,露出个深藏苦涩的笑来:“奶奶,天要凉了,不用在门口等,我带了钥匙。”
奶奶摸索着牵住陈序的手,手指粗糙枯瘦,笑起来的皱纹像是老树的皮,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哎呀,楼道里的灯坏了好久了也没人修,奶奶当然要等乖孙平安到家才放心啊。”
陈序揽住她的肩膀,反手锁好了门:“你腿脚不好,病也没治好,要是因为等我出了什么事,我才要担心死了。”
奶奶哦呦呦的笑了两声,端出给陈序热好的汤:“小序啊,你今天回来的晚,奶奶把骨头汤重新热了,快喝,还在长身体呢。”
陈序坐在矮桌前捧着汤,百感交集:“奶奶,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病。”
奶奶在他身边坐下,慈祥地笑了:“奶奶相信小序。就算治不好,奶奶也很高兴能早点见到你爸妈。”
陈序埋怨地叫了声“奶奶”,奶奶立刻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不说这种话,奶奶为了小序也要活到两百岁。”
话这么说了,但奶奶还是低低地嘟囔了句:“要是你爸妈还在就好了。”
陈序不想牵扯出伤心事,闷头喝汤不说话。
月光从窗棱里照进来,水一样沉静,所有的心事都塞进月光里,交给外星人去解决吧。
白草莓趴在书桌前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翻开今天没学完的单词书,第一个词就不认识。
“啊,要是蓝莓在就好了,他成绩那么好,一定肯教我的。”
可惜现在的白澜亦正在数百公里外的省份,学习还得靠白草莓自己。
“a-b-a-n-d-o-n,”白草莓缓缓拼出单词,跟着电子屏读了一遍:“abandon,动词,放弃、抛弃、遗弃。”
白草莓摇头,给自己加油鼓劲:“坚强勇敢的1223星飞船驾驶员纱拉荞永不言弃!我一定要找到飞船,不抛弃任何同类!”
感谢单词书,感谢abandon,让白草莓这个木头人终于坚定了读书的心思,要是知道她愿意读书受教育,白澜亦大概也会对天长舒一口气。
此刻的白澜亦来到间地下实验室,满屋昂贵的精细仪器紧凑地摆了一排,耗材凌乱地摆在另一侧走道。
实验室正中间弓腰站着个戴防护眼镜的年轻人,听见动静,头也没抬,随便招呼了句:“来了?”
尽管算是合伙人,但白澜亦对米清也没什么好脸色,套上门外留给他的实验服推开门:“你说的东西最好真有价值,要是敢消遣我,下个月经费你就自己解决吧。”
米清这败家玩意要是没了白澜亦拉来的经费支持,研究过不了半个月就要夭折。
尽管如此,他还是慢条斯理滴完了试剂,反损:“白老弟这么刻薄,情商点是不是都给了智商啊?”
该说两个人不是一路人走不到一起来,实力相当。
米清微眯着眼,笑盈盈看着白澜亦走到他跟前坐下,从兜里摸出个3cm的密封袋递过去:“新发现—— 外星土壤。热乎的,刚收到。”
白澜亦接过密封袋细看,里面有近乎于无的灰白尘埃,比起土壤更像是某种塑料颗粒。
他怀疑地抬眼,质问米清:“你又骗经费?”
米清苍白地申辩:“大哥,这回真是我欠了天大的人情才搞来的。”
因为他有“前科”,白澜亦的眼神还是不信任,米清只好举手发誓。
“小道消息说地球前几年有外星人到访,飞船离奇消失,就剩垫毯上的这点碎屑。幸好航天局研究得有点眉目了,不然连这么一点点都漏不下来。”
白澜亦扫了眼米清,弹了弹密封袋:“开工。”
*
周三的天灰蒙蒙的,云聚成大团垂在半空中,空气也湿漉漉的,小飞虫绕着屋檐打转,看这样子随时会下雨。
白草莓趴在微凉的栏杆上,学着许缨的样子探出手感受细风,神情很享受,但她还是更喜欢晴天。
“白草莓。”
白草莓歪头,陈序脸上的伤只剩一点点青紫,不细看就容易忽略,他站得笔挺,略微有些局促,手里捏了本笔记,递给白草莓。
“听说你学英语有点困难,这是我初学时候的笔记,借你。我不欠别人人情,算是谢谢你那天的饼干。”
白草莓眼眸明亮,接过来背在身后,“饼干好吃吗?”
陈序眨了下眼睛,他印象中白草莓的关注点始终跟别人不一样,但这次他清楚,白草莓只是单纯想知道饼干的味道。
“还行。”
许缨在旁边看了半天热闹,等陈序一走就抽走白草莓手里的笔记本翻看。
陈序留着短发,看起来凶,像个校霸,但是笔记一翻开,里面的字迹工整,红蓝黑三色笔有条不紊地记下所有重点。
不过也是,陈序都是能进本部的人了,智商肯定只有下限,没上限。
许缨把笔记还给白草莓,一把勾住她的脖子调侃:“你什么时候跟他这么熟了?还借笔记给你。”
白草莓捧着卷边的笔记摩挲,不明所以:“我们一直都是朋友啊。”
要不是许缨也是他们初相识的见证者,她都要被白草莓这双眼睛给糊弄过去了,用指头在白草莓侧脸上戳了两下。
“你啊,只见过一面就敢跟人家当朋友,我真怕你哪天被所谓的朋友骗去数钱。”
白草莓竖起一根指头:“你排第一,我可以先帮你数。”
许缨哭笑不得,按下白草莓指头:“算了吧,我用不着数钱。不过我听说陈序家里挺困难,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情况,可以请他帮忙。”
白草莓头一次听说这种情况,指尖在笔记上轻敲,思考着:“他确实说过很缺钱,不过……”
“咳咳,”杨筝怀里抱了几本笔记,发出声响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她眉心紧锁,浑身散发出一股浓烈的火气,白草莓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不要再说了,你们国际部的学生都该多点同理心,不要在大庭广众下讨论别人的苦难,本部大多数是没你们有钱,但我们尊严,你们有几个……”
杨筝意识到说得太多,截住话头,但她的心声隐约飘进了白草莓的耳朵里。
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
白草莓面对杨筝胸口又开始闷起来,她低头沉思,是该了不起,还是不该了不起。
许缨身为本地人当然能明白杨筝的阴阳怪气,一时间挺身站在了白草莓身前。
“杨同学,搞歧视你也是有一套啊,道德绑架、自我拉踩,好话歹话全都被你说了呗?还‘你们国际部’,我们国际部就该被你指着鼻子骂?”
杨筝面对战斗力max的许缨一下子没能反驳,逐渐被对方占了上风。
“既然你代表本部谴责我,那我能说……本部的学生素质也不过如此吗?”
许缨笑眯眯地在杨筝最引以为傲的身份上捅刀,把她逼出几句“你”,但是再也没找到辩驳的机会。
许缨拉着白草莓离开,语气里带着笑:“走,咱们不跟这种人计较,去看看下周的跳蚤市场卖什么。”
白草莓看了这样一出,似乎点亮了什么天赋点,胸口堵住的地方也通畅了,重重点头,又转头冲杨筝做了个鬼脸。
看着她跳脚的模样,白草莓只想说,爽。
对不起读者宝宝们,我先滑跪。前几天在思考怎么推进故事,我经验不足,所以断了几天,希望各位宝原谅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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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