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淋漓尽致的欢爱, 过后便觉浑身疲倦,容嫱无精打采地靠在男人怀中,沉沉睡去。
再醒来已是第二天清晨, 她懒懒地躺着,转头就看见秦宓坐在床边。
他神色平静, 伸手将她挡在眼前的一缕发丝拨开。
昨夜的反常, 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饿不饿?”
容嫱撑起疲软的身子, 就着丫鬟端来的热水洗漱, 秦宓喂粥来,她便一口口吃了, 也不说话。
好半天才顶着他的目光, 不咸不淡地问了句:“王爷今日不上朝?”
“今日休沐。”
容嫱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但摄政王要休沐,自然就是休沐日。
她笑了笑, 想起昨夜缠绵,又想起被剪碎的护膝, 自己都没察觉自己语气里的怪异:“难得清闲, 王爷没有别的事?”
“我这里不必陪着。”
秦宓听着她故作大方的语气,把只剩一点的碗递给丫鬟, 静静道:“本王有什么别的事?”
他这样问, 容嫱还能直说去陪你那温柔贤惠小表妹么?倒显得她吃醋似的。
秦宓早觉得她心里有事, 目光深深,不依不饶:“说说看。”
“没什么,只是王爷日理万机, 怕耽搁了正事。”
她语调正常,神态平静,但秦宓扫了眼, 淡淡道:“嫱儿,你心虚的时候,习惯手里卷着东西。”
容嫱猛地一怔,下意识松开不知何时卷在手指上的长发。
她竟有这样的习惯?
随即便连手也有点不知怎么放好了,僵硬了会儿,索性笑盈盈道:“好不容易休沐,王爷不去看看夫人?”
秦宓不止不让她见方氏,甚至都很少提起。
秦宓目光闪了闪:“方家有小辈陪她。”
早些年正妃强势,母子二人在肃王府不受宠,方家来往便很少。
近些年兴许是他做了摄政王的缘故,哪怕不提,方家那边亦是十分热情地往上凑。
他性情冷一些,对母家没什么归属感,他们便转向方氏,变着法地哄着。
“方家照顾我母亲,无非想从我这儿得一些便利,我有时帮一帮,算是交易,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来往了。”
容嫱心中微讶,事关生母,竟用上了交易二字,未免显得有些冷漠。
她装作随意道:“哦,就是前日去王府送护膝的女子?”
“嗯。”秦宓看着她故作平静的小脸,到底心思敏锐,慢慢反应过来,“你看见了?”
容嫱不置可否:“表小姐手艺精湛,我远远瞧着,都觉得那护膝好看。”
“不是她做的。”秦宓道,“是替我母亲转交。”
容嫱倏地抬起头,眨了下眼,心道谁家母亲绣了护膝,还要假手于人,肃王府离这儿也不算远。
秦宓失笑:“我不骗你。”
容嫱知道他没必要说谎安慰自己,越想越觉得尴尬。若真是乌龙,岂不是自己为难自己。
可转念想想,不是表妹,日后说不定还有别人。
心里很理智,神色却不知不觉放松下来。她瞥了秦宓一眼,好在他没有再追问,只是道:“那你呢?”
“什么?”她懵了下。
他缓缓问:“有没有送过别人,护膝、手帕、香囊,嗯?”
容嫱卷着衣角,竟还真有,一时有些不敢看他眼睛。
情况怎么忽然就反了过来,她支支吾吾道:“嗯……年少不懂事……”
她和赵顷刚定亲那会儿,相处还算和谐,入冬时,也亲手绣过护膝。
算是比较拿手的一项,前不久才想着给秦宓也绣一对。
但那护膝如今俨然已经成了碎布头,容嫱都不知怎么狡辩好。
秦宓冷静道:“护膝是不是?”
他知道得倒是清楚,容嫱怀疑他早就知道了,就等着机会控诉。
“本王也要。”他板着脸,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
容嫱败下阵来,嘴硬道:“王爷不是有了。”
“你不准备给本王绣?”他唇角抿直了,赵顷有的,他不能有?不是说最喜欢他?
“……”容嫱无言以对,秦宓甚少这样强势,一强势起来,就有些招架不住。
她小声道:“我动作慢……”
“无妨,还有两三个月才入冬。”
容嫱:“……”
她只能点头应了,也想不通自己的手艺难道有那么好?值得他堂堂摄政王孩童讨糖似的要。
护膝做起来不难,但到底费工夫,她有点后悔把那一只剪碎了……
*
过了两三天,容嫱才再次见到容娇娇。
那日她被齐盛带走,后面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瞧她如今春风满面的样子,想来是好事。
容娇娇心情好起来,走路都带风,反过来调侃她:“你和王爷是不是和好了呀?”
容嫱冷静道:“我一直这样,倒是你,这么得意,捡钱了?”
“捡钱有什么可高兴的!”富家小姐容娇娇如是说道,“你肯定还没听说吧,赵轻雁出事了!”
容嫱还真没听说,奇怪道:“她不是已经回去了?”
“对啊,前脚刚踏进云朝疆域,马上就遇到蛮匪了!听说受伤不轻呢!”
容嫱扬眉:“这么巧?哪里传来的消息?”
容娇娇就压低了声音:“南境飞鸽传书给齐盛,我就在边上。”
“你这大嘴巴,他竟也不避着你。”容嫱打趣道,知道二人能这样,估计是说开了,便放下心来。
容娇娇噘噘嘴:“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了,希望你听了痛快一点嘛。”
赵轻雁空口白牙污蔑容嫱投毒,还进了牢房,结果自己轻轻松松就摘出去了,不就仗着自己是云朝公主。
“真是老天开眼呢。”容娇娇吃着糕点,心情大好。
容嫱却是不免想得更深,这么巧?
刚离开晋朝领土没多远便遇袭,云朝那边就是再怎么样也怪罪不到晋朝,顶多心里留个疙瘩。
且一朝公主的随从护卫必定不可小觑,普通蛮匪怕是难以得手。
她心里隐隐有了一些猜测,却无法证实。
“云岑。”
云岑跟着她到温泉行宫,又回京中别院,暂时还没收到指令,因而还留在这里。
云岑在门外应声:“容姑娘有何吩咐?”
门被拉开,容嫱站在他面前,他不好抬头,只听见她问:“我听说轻雁公主归国途中遇袭,有些担心,不知云朝会不会记恨王爷?”
云岑知道主子看重容姑娘,没什么防备心思,挠挠头憨憨道:“原来您都知道了啊……”
“不过姑娘放心吧,既然王爷决定这样做,便必然有周全准备,不会叫云朝那边捉到把柄的。”
埋伏的人都是在道上挑选的杀手,且大多都是云朝人,他亲自把关,基本不会出差错。
容嫱心头一震,像是被人在胸口捶了一拳,久久说不出话。
半晌才迟疑道:“王爷不是说,遣送回国就作罢……”
“嚯,那谁叫她干啥不好,非来招惹姑娘呢。”云岑念叨着,也想不通那公主的脑回路。
“王爷可见不得您受委屈。”
容嫱拢在袖子里的手蓦然收紧了,心底似海涛阵阵,掀起万丈波澜。
他……什么都没说。
“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吗?”云岑见她表情怪怪的,心中不免有些忐忑,怕是自己莽撞,说错了什么话还不自知。
容嫱摇摇头:“你去忙吧。”
她回屋关起门,轻轻出了口气,心情越发复杂。
*
“怎会发生这种事!”
崇亲王的人马比赵轻雁迟了几日出发,这会儿还在晋朝境内,一路顺风,谁知刚趁着天黑到驿站歇脚,前方便来信,说公主遇袭。
他平日里看着温和稳重,但当初也是从少年起反抗家族、一步步收揽权势,锻炼出的威势。
若非没有子嗣,云朝的皇位该是落在他手里。
眼下摔了茶盏发火,整张脸阴沉沉的,底下的人大气都不敢出,皆是畏首畏尾,瑟瑟发抖。
崇亲王直挺挺站在桌案前,眉头紧锁。
轻雁先一步回去,他拨了大部分的护卫护送,又是在云朝境内,哪有蛮匪见了官旗不躲,反而杀上去的。
疑点太多了。
“蛮匪伤人,无非为财为色。”他沉声道。
传信的人跪伏在地,小心翼翼道:“金银珠宝不曾少,那伙人目标明确,是冲着公主去的……”
崇亲王脸色铁青:“公主……如何?”
“他们分明有机会将公主直接掳走,却只是打伤,又丢下了。”
崇亲王急忙道:“伤得可重?”
“性命无忧,但有几道鞭伤下手不轻。”
若说方才还只是怀疑,一听见鞭伤,崇亲王猛地拍桌:“岂有此理!”
有什么怨不能当面讲清楚,非要事后暗箭伤人!他真是小看这位摄政王了。
底下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自家公主和晋朝摄政王外室的矛盾,而崇亲王一向护短,屏气凝神等着他定夺。
虽说一点证据都没有,但若亲王现在折返,执意要个说法,恐怕也够秦宓和他那外室喝一壶的。
“亲王殿下。”门外忽然走进一人,是队伍里不起眼的马夫,穿着粗糙的布衣,肤色黝黑。
他跪下行礼,呈上一封信:“离京时,摄政王将这个交于我。”
底下的人顿时拔剑相向,大骂竟混进一个奸细。
马夫神色冷静,仍捧着信。
崇亲王想,秦宓分明处处透着算计,又怎么会处处留下纰漏,倒像是生怕他怀疑不到自己头上。
他冷声道:“呈上来。”
信上写着“亲王亲启”,确实是秦宓笔迹。
信的内容也极简单,只有一行字。
崇亲王一眼扫过,皱了皱眉,又重新读了一遍,这一下,竟是彻底呆住。
底下的人还保持着拔剑的姿势,久久不听他下令,不免斗胆看去。
崇亲王猛地揉皱了信纸,细看那双稳如泰山、搅动风云的手,竟微微发着抖。
他双眼发红,一开口声音低哑:“此事到此为止,无需再提。”
众人大惊:“王爷!那公主……”
“我说了,到此为止。”他脸色一沉,无人再敢有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