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嫱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连着晚膳和早膳两顿滴水未进,因而才睁眼,便觉饿得手脚发软。
但也不得不承认, 这股子无力还少不得某人的功劳。
下意识揉了揉腰,她当初如何也想不到, 秦宓那样个看似清心寡欲的男人, 实则是一点经不起撩拨。
若是知道, 她哪里会饭也不吃就赶着送上门。
容嫱咬了咬牙, 忍着身上的不适一股脑卷着被子坐起来,有些恼火地想着要早日脱离苦海。
仿佛忘了昨夜那个舒服得娇吟婉转的人也是她。
“醒了?”
秦宓远远看见, 放下手里的卷宗走了过来。
容嫱恹恹瞥他一眼, 眼角挂着点嗔怒,竟是难得使起了小性子。
她坐那儿半晌不动弹,秦宓默了默, 靠近了些,将她半滑落的衣襟拢紧, 边低声问:“不舒服?”
“……我下次轻些。”
她还是不作声, 秦宓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大手迟疑着落在她腰间, 轻轻揉了两把。
他比容嫱有力多了, 且掌心宽大, 揉起来更是舒服。
容嫱的脾气大半是饿出来的,闭着眼靠进他怀里,身子绵软:“王爷吃饭了吗?”
秦宓明白过来, 将她衣带系上,目光掠过白皙脖颈上遮不住的暧昧痕迹:“饭菜一直热着,我让人端过来。”
容嫱如愿吃上饭, 她不挑食,也没什么偏好,向来每样尝一些。
这般吃了七八分饱,眉眼才舒展开来,精神更清醒了些,有空思索别的事了。
侧后方总有一道视线,她捏着筷子回身,又只见秦宓低着头批折子。
“王爷,我今日约了娇娇。”
秦宓嗯了一声。
容嫱便觉得自己报备过了,用完饭正准备回去。
青伯备好马车,亲自送她到门口,临走时往她手里塞了一张药方。
容嫱扫了一眼,大都是些普通补药,只是这配置用量倒是特殊,从没见过。
尤其其中还有些药性相冲的。
“这是?”
青伯年逾五十,体格偏瘦,一双眼见惯了风霜雨雪,深不见底。
望向容嫱时,却意外地多了几分柔和。
“这是当初老奴远赴南境,从老神医手中求来的补药方子。”
容嫱脑海里不知如何闪过秦宓身上的旧伤,迟疑道:“可是替王爷求的?”
“姑娘聪慧。”青伯叹了口气,“王爷心口的伤,姑娘见过了吧?”
何止,容嫱昨夜还摸了。
她点头:“当初恐怕伤得不轻。”
青伯眼底掠过一缕复杂之色:“何止,伤及心脉,如今虽已愈合,但却留下隐疾,偶有发作,疼痛不止。”
“幸而老神医妙手回春,留下一药方,断续喝了几年,已大有好转。”
容嫱恍然,抚了抚手里的纸张:“这样重要的东西,给我做什么?”
青伯苦笑道:“王爷眼下虽无大碍,但到底没根治,却不肯喝了。”
容嫱一怔:“为何?”
“嫌苦。”
容嫱:“……”
她忍着没露出嘲笑的意思,笑了笑善解人意道:“趋甜避苦,人之常情。”
她收起药方:“青伯的意思,是让我有机会劝王爷喝药?”
“是,劳烦姑娘。”
容嫱应下:“只是青伯侍奉王爷多年,你都做不到的事,容嫱只能试试。”
青伯了然:“姑娘有心就好。”
容嫱转身登上马车,又将药方拿出来看了看,保险起见,先去药铺找人核验了一遍。
其中确有有两味药性相冲,然药量不大,反而有活血之功效。
其余的,便都是于人体无害的补药。
青伯也没有害她的理由。
但这件事思来想去都有些牵强。
若真是身体有损害,秦宓不可能因为嫌苦不喝药,又不是三岁孩童。
他不喝,说明这药本就是可喝可不喝,于他的隐疾并无太大助益了。
这样的情况下,青伯为何特地提起这件事?
倒像是刻意引她去关注秦宓身上的伤。
这是……提醒她多关心关心摄政王殿下?
容嫱被自己无厘头的猜测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收起东西回到别院,容娇娇便已经等在那里了。
容娇娇近日同齐大将军不怎么来往了,只知是那日照例去齐家帮对账,中间不知出了什么岔子,二人不欢而散。
具体的,她也不肯说,整日蔫头耷脑。
“你从王府过来?”容娇娇趴在桌上,闷闷道。
容嫱摸了摸她的脑门:“也没病,这是做什么,有气无力的。”
容娇娇一想到那事,心里便不爽快,将脸埋进了臂弯:“……我就是,亲了一下。”
“什么?”
容娇娇索性自暴自弃道:“那日我正对账,他在一旁睡着了,我鬼使神差亲了他一口。”
“被抓包了。”
容嫱挑眉:“有这种事?齐将军什么反应?”
“他?”容娇娇悻悻道,“好像生气了吧。”
“一个大男人,我不过占了一点点便宜……”她越说越没有底气。
若是换了个男人,别说亲她,就是摸了她一把,容娇娇也能当场发作。
容娇娇想了几日,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齐盛不喜欢我。”
“也对,他一贯偏爱温婉持家的女子。”她叹了口气,眼里浮动几点晶莹泪光,被垂下的眼睫遮住。
容嫱听她故作轻松的语气,心里难受。
齐将军真的不喜欢娇娇?
她恍然以为自己看走了眼,只能拉起她的手:“走吧,不是说上街去?”
容娇娇打起精神,她这般性子,自然不会因为一个男人就一哭二闹三上吊。
齐盛既对她没意思,这些日子便都作是浮云,随时光散去就是。
转而笑着戳了戳容嫱脖子上的红印,调戏道:“王爷竟是这般孟浪的一个人,平日半点瞧不出来。”
容嫱镇定地不理她。
说是上街,实则走了半条街便觉日光太烈,二人挽着手躲到街边。
“明儿就是七夕,你是不是要和王爷过呀?”容娇娇扇着风,调笑道。
容嫱一愣,倒是没想过。
对于闺阁小姐,说是七夕不如说是乞巧节,往日都要带着家里的妹妹们一同为自己祈福。
乞巧,女子向织女乞求,希望自己如神女般心灵手巧。
但偶尔思及牛郎织女,容嫱也不是没偷偷为自己求过好姻缘。
但她那时恐怕没想到,自己的第一个七夕,竟是这样的情况。
“你发什么呆呢。”
容嫱回神,笑道:“王爷七夕又不休沐。”
“这么忙啊。”容娇娇惋惜道,“我日后的夫君,定不能这样忙碌。”
“噗嗤,这夏日炎炎,怎的还有人在思春。”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挤兑。
容娇娇柳眉倒竖,回身瞪了一眼:“这□□,怎的还有狗吠,谁家的链子没拴好。”
“容娇娇!”那人没讨到好,气急。
容嫱先是看了气急败坏的姜鑫一眼,接着默不作声转动目光,看向她身旁的赵轻雁。
云朝使团已抵京,她仍在京中也不稀奇。
姜鑫当初算计齐盛,眼见着就要生米煮成熟饭,临门一脚,却叫容娇娇搅了局。
这事虽未传播开来,可这高门大户,她损了名声日后指定进不去了,心里不可谓不恨坏事的容娇娇。
容娇娇扶了扶腰,好让自己显得更高:“叫你姑奶奶作甚。”
姜鑫的脸一阵白一阵青,咬牙道:“这是云朝轻雁公主,你这般撒野刁蛮,丢尽我晋朝贵女脸面,当真是不屑与之为伍。”
容娇娇就冷笑一声:“不是吧,你姜大小姐还有脸面可丢?”
姜鑫语气一滞,眼神闪烁了一下:“你又想如何栽赃我?”
容娇娇便不由自主想起齐盛。
当初误打误撞救了他清白,为此被姜家记恨上就算了,还没讨到什么好处。
白白做了这么久的账房先生,竟是连工钱都忘记要了。
容娇娇越想越委屈。
风吹过,日头隐入云层,地面投下一片暂时的清凉。
她拉拉容嫱的袖子,嫌弃道:“出门时,母亲叮嘱我莫要和傻子说话。”
“咱们还是走吧。”
“容嫱?”
见二人转身离开,赵轻雁忽然开口。
容嫱脚步一顿,回身站得端正:“轻雁公主?”
“我们见过的。”赵轻雁上下打量着她,笑意不达眼底,“我那时住在摄政王府,你同你祖父上门拜访。”
容嫱笑了笑,疏离道:“有事吗?”
赵轻雁思绪几转,盯着她雪白脖子上的痕迹看,好似要看出一个洞来:“你和王爷……?”
容嫱眨了下眼,眼神清澈:“公主想问什么,直问就是。”
赵轻雁听说秦宓收了个娇美外室,本不当作一回事。
外室是多下贱的东西,比小妾还不如。
她原是这么想的,可眼下见到容嫱,出行坐的是王府马车,随行都是王府的侍女,且一个个对她都格外客气。
再瞧她风韵更浓,窈窕身段更胜从前,面颊红润,气色极佳,便知被娇养得极好。
谁家外室会有这样的排场。
赵轻雁眼底情绪起起落落,最后只是莞尔一笑:“没事,如今也算是认识了,日后可要多走动走动。”
容嫱无辜道:“走动就不必了,使团过两日就要离京,我可去不了云朝。”
赵轻雁笑容一僵:“使团是使团,我是我,谁说我要回去。”
容嫱笑笑不说话。
容娇娇警惕地看赵轻雁一眼,拉过她的手:“走了。”
容嫱顺势点点头,弯了弯眼:“公主自便,我先回去了。”
“王爷还在等我。”
赵轻雁脸一黑,笑容越发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