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里,容夫人正和赵顷说话,不时捂着嘴笑,像是对眼前这个准女婿格外满意。
她身边站着容妙儿,锦衣华服,珠钗满头,偶尔笑得花枝乱颤。
容嫱进门,便瞧见她正含羞带怯地望向一旁的赵顷,暗送秋波。
前世二人能勾搭到一起,怕也不只是巧合。
赵顷侧目,见一抹明艳绝色款款而来:“嫱儿?”
容嫱忍着心头不适,面上挂着得体的笑,柔柔行礼:“见过母亲,见过赵公子。”
这声客气又疏离的赵公子让赵顷一愣,心里有些怪异。
容妙儿脸色不虞,上下打量了一番,酸溜溜道:“穿得这样好,是要去见你的情哥哥?”
眼前的人与噩梦里的嘴脸渐渐重合,容嫱扫了眼她平坦的小腹,似笑非笑。
随即仓惶垂首,有些无措:“妙儿,你为何这样说我。”
“我随便说说,你这么激动,莫不是被我说中了。”
赵顷闻言不高兴道:“休要胡言,我与嫱儿婚约在身,哪里来的情哥哥。”
容妙儿撅起嘴,委屈道:“你们的婚约本就是错的,赵顷哥哥,你方才不是还说,婚事要再商谈么?”
出了假千金这事,赵家确实有意拨乱反正,娶个真凤凰回去,才让赵顷前来试探。
可没想到容妙儿会当着容嫱的面说出来,一时有些尴尬。
赵顷看向容嫱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和温顺娇弱的神色,心底有些动摇。
到底定亲几年,也并非没有一点感情。
气氛僵持不下,容夫人放下茶杯,冷冷道:“容嫱,事到如今,我便直说了。”
“这么些年,我容家供你衣食无忧,也不算亏待。这婚约,定的是我侯府嫡女,至于你……”
她话留了一半,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容嫱垂着眸,看不太清眼底情绪,语气倒是平平淡淡的:“容夫人的意思,是让我与赵公子解除婚约?”
容夫人:“不愿意?”
赵顷惋惜道:“嫱儿,你的心思我明白,我本意也不想辜负你,只是造化弄人……”
“我同意。”
赵顷猛地怔在原地。
他莫不是听错了:“……你说什么?”
容嫱好脾气道:“我同意退亲。”
容夫人似乎也有些惊讶,片刻才继续道:“你能想清楚,很好。”
容妙儿更是高兴,好似笃定没了容嫱,自己就一定能嫁入相府似的。
她看了眼容嫱,眼底眉梢都写着春风得意。
待容夫人满意离开,赵顷快步拦住容嫱,百思不得其解:“你是……生我的气?不要赌气。”
容嫱不愿再与这人有什么瓜葛:“没什么好生气的。赵公子,男女授受不亲,你如此行事,易被人误会。”
“怎么不叫我顷哥哥了?”赵顷黑着脸。
容嫱莫名其妙:“你又不姓容,算哪门子的哥哥?”
“你……”赵顷平复心绪,耐心道,“嫱儿,婚约这事是我鲁莽,确实该先问问你的意思。”
“你若是不高兴,我不提就是了。”
容嫱敛着眉眼,有些烦了。
“望赵公子说话算数,早日退还生辰贴,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她抬眼,看见不远处咬牙跺脚的容妙儿:“妙儿找你。”
容妙儿扑上来缠住赵顷,还不忘扭头对容嫱道:“喂,明日公主府赴宴,我要坐你的马车!听到没有?”
容嫱没应声,转身离开。
赵顷皱眉道:“妙儿,你怎的这样同你姐姐说话?”
“她哪里是我姐姐?”容妙儿抱住他手臂不撒手,“你说要带我去游湖的,什么时候嘛?”
赵顷挣脱不得,只能无奈看着容嫱走远。
回到院里,容嫱才松了口气。
退亲倒是比她想象得顺利,只是想起赵顷那个态度,不由皱了皱眉。
顺手指了指梳妆盒里没用过的那对宝蓝色点翠耳坠。
“将这对装起来。”
千醉找来小匣子,边问:“小姐要送人?”
“我约了二房的容娇娇,明日一同赴宴,我与她不大熟,想着送份见面礼。”
千醉惊讶:“小姐不跟妙儿小姐一起?”
容嫱冷冷一笑。
上辈子便是同她一起赴宴,作陪衬不说,还被奚落了一路。
偏那时自己不觉,只道二人关系缓和,还巴巴讨好。
真是蠢得没脸看。
次日踏出府门,容娇娇的马车已按约定等在那里。
车帘掀开,伸出一颗梳着百合髻的脑袋,簪子上的金色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晃来晃去。
“容嫱?快来。”
容嫱方走了两步,便听见身后一道怒气冲天的喊声:“站住!”
容妙儿拎着裙摆急匆匆跑过来,身后还追着两个丫鬟。
气得眉头紧皱:“不是说了我要跟你一起去吗,你这是什么意思?”
容嫱歉疚道:“我已约了娇娇堂姐,昨日正要同你说的。”
“我不管!”
若不是容老侯爷不肯让她赴宴,容妙儿也不至于沦落到要偷偷坐冒牌货的车。
她盯着容嫱,心里闷火,斥责道:“你定是故意不想让我去!”
“你怕大家知道你是假冒货!”
容嫱眸色深深,片刻却低下头,瞧着有些委屈。
府邸门口即是大街,并非没有过路的人,这会儿已经好奇地张望过来。
便只见那云鬓花颜的美人被欺压得可怜,弱弱地道:“我也不知祖父为何偏不让你去……要不我便不去了,妙儿,你坐堂姐的马车吧。”
容妙儿这才满意了一些,翘起唇角:“算你识趣。”
说罢就要上马车,生怕赶不上公主府开宴似的。
一直没说话的容娇娇却忽然拦住她,语气冷硬:“我同意了吗?”
容妙儿惊愕地抬眼:“你什么意思?”
容嫱能坐,她不能??容娇娇怕不是个白眼狼!
容娇娇在二房也是被独宠的女儿,性子又直,素来看不惯仗势欺人,直接道:“我管你是谁,我容娇娇的车,我说了算。”
“反正容嫱不去,我也不去,有本事你自个儿走去啊。”
说着直接一把抓住旁边发愣的大美人,拉上了车。
“容娇娇!!”
不愧是二房废物纨绔生出来的东西!
容妙儿站在原地,眼见马车毫不留情驶开,气得狠狠跺脚。
马车上一阵安静,只能听见车轮轱辘轱辘滚动的声音。
容娇娇比容嫱大一两岁,长相随了她母亲,是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雅致。
然目睹了方才那一幕,容嫱忍不住重新打量起这位堂姐。
容老侯爷育有二子,老大继承侯爵之位,既是如今容侯府的主人,亦是容嫱名义上的父亲。
幼子只谋了个不大的官,虽未分家,平日来往却不亲近。
容嫱印象中,二叔容柏年轻时便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吃喝玩乐一绝,唯独对仕途不甚上心。
直到后来娶了江南商户女杨氏,行事才渐渐收敛起来。
二伯母杨氏,家境殷实,却出身低微,容侯府这边不大瞧得上,自然也懒得废心思来维系感情。
夫妻二人膝下唯有一女,便是容娇娇。
容嫱与这位堂姐的来往便更少了,只逢年过节碰上一次,一年到头话多不过两三句。
容娇娇也正偷看她,目光正巧对上。
容嫱道:“方才,多谢。”
容娇娇坐得端正,嘴角的弧度抑制不住:“不必客气,我才不惯着她。”
说罢像是体谅容嫱的窘境,竟拉起她的手,温声道:“我母亲说了,虽血脉是假的,但才情是真的,心性亦是真的,就足够了。”
容嫱活了两辈子,自容妙儿回府,从没听人这样对自己温声细语,一时有些怔愣。
容娇娇以为是自己热情太过,吓着了她,颇不好意思地收回手。
容嫱倒不是不想和她说话,只是回忆间,忽然想起些不好的事。
上辈子她出嫁不久,容侯府便得罪了人,焦头烂额间想起二房貌美的女儿,竟以容娇娇父母性命要挟,逼她嫁人。
嫁的……是个年过半百的大官。
还是任人践踏的妾室。
大官家里妻妾成群,这样一支嫩花,自是被蹂/躏得不成样子。
那时容嫱在相府过得亦是屈辱凄惨,惊闻容娇娇含恨自尽的噩耗,还颇为感同身受。
这样一个外貌温婉却心性刚烈的女子,本该被人宠作珍宝。
“容嫱?嫱儿?”
容娇娇拉了拉她的衣袖,声音清脆:“我们到了。”
容嫱回神,心绪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