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则一路走来万籁俱寂,但他心里还是生出一丝不安。
梁政雨从湿漉漉的台阶下来,约莫走了两分钟,终于见到了那座充满谲怪之谈的建筑。
他站在游廊边,举起相机快速拍照。残破的麻风病院更像是一座烂尾楼,岁月的侵蚀在医院的墙面留下了斑驳的痕迹,红得发黑的砖让他有种说不清的怪异之感。
梁政雨缓缓走进麻风病院,第一眼便觉得门诊大厅像一间小礼堂,正对面挂着一副巨大的油画。
——圣丹尼斯被斩首。
表达的意思大概是慈悲和宽恕,爱与怜悯。
油画的下方摆放着一架钢琴,两侧各有一扇门。
梁政雨不禁觉得奇怪,医院里为什么会挂着这个?就当他再次举起相机拍照时,左侧的门后似乎闪过了一道影子。梁政雨一滞,不自主地咽了咽唾沫。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影子好像不是个人。
他往前挪了两步,屏住呼吸。
接着,那影子又晃了一下。
没错!
那门后真的有什么东西在动!
梁政雨一时愣住,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他将照明灯的亮度调到最大,保持警觉的同时,慢慢朝前走去。空荡的门诊,只剩下他的脚步声走走停停。
哒、哒、哒、哒……
那影子倒映在墙上,跟着声音一点一点地晃动。从梁政雨的角度来看,就像是皮影戏一般,影子在不停的变换。
会不会有人恶作剧?他想。说不定他可以搞清楚麻风病院一直以来闹鬼事件的真相。
梁政雨僵直的手臂抬起,刚要把手放在门把手上,身旁的钢琴就突然响了一声。他下意识扭头看向钢琴,发现蒙上一层厚厚灰尘的琴键上居然多了一道手指印。
梁政雨愕然一怔,头皮一下子就炸了。
等回过头再朝门内望去时,一个无头女人从轮椅走了下来,哐地撞向了门。
哐!
哐哐!
哐哐哐!
门发出一阵巨大的撞击声。
她越砸越快,越砸越狠,直至玻璃沾满了血迹。
梁政雨吓得一哆嗦,急忙倒退两步。他还未从巨大的冲击中反应过来,本该发出的凄惨喊叫就这么哽在了喉咙间。
他哪里见过这般要命的画面,想到还在教堂的林文棠,梁政雨仓皇逃离了门诊。他发了疯地奔跑,雨水四处飞溅,心跳声已大到快要覆盖了喘息声。
一声雷急掠而来,放在夹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梁政雨怔怔站定,快速接听,急切地喊道:“阿展!这里不好,我撞鬼了!”
电话那头,阿展焦急的声音传来。“死啦!你别开玩笑!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讲!”
梁政雨心急如焚,音量提高了一分:“我没有开玩笑!”
“哎呀!你不要玩死我啊,我现在很担心你的安危啊!还记得前几天教堂门口发现的一具男性尸体吗?”
梁政雨一面望向门诊的方向,一面说:“记得。”看见身后空无一人,寂静如初,精神都有些恍惚了。至于阿展到底说了什么,他压根儿没听进去,直到林文棠三个字从听筒里响了起来。
“什么?林文棠什么?”他重复问着。
阿展的声音听起来显然比方才更抖了,他冲着手机大声地吼,“死去的那个男人是林文棠的姐夫,他很有可能是杀人凶手!你快点回来了!不要靠近他,不要相信他,我们都被他给骗了!”
-
这是一本浮雕装帧的书籍,锁扣已经生锈,皮革微微有些损坏。
林文棠捡起书,将表面灰尘擦拭,压印的字迹逐渐变得清晰。捧在手里,十分沉重。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书并没有上锁。
和大多数的书籍不同,它少了目录,翻开的第一页正中间只有两个字——恩慈。
林文棠借着照明灯翻开第二页,一张黑白泛黄的照片从里面掉落下来。他弯腰捡起,耳后的发丝随着动作起伏,光影中,纤弱的影子逐渐融入黑暗的四周,直至消失不见。
照片上是一间医院的病房,摆放着数十张白色的病床。
是隔壁麻风病院,准确来说,应该是它的前身,高屋精神病院,照片里除了床以外什么都没有。
很普通的一张照片。
林文棠将它夹回书里,等再抬起头时破败的高窗涌进了一股寒冷的风,雨声哗地被放大了好几倍。他下意识仰头朝高窗望去,没想到正好对上一双血红的眼睛。
林文棠怔地定住,书从手里滑落,狂风在幽深的侧廊发出阵阵低吟,脚边的书页被风吹得唰唰地响。
他的心率在一瞬跳得飞快,下一秒,那双红眼睛就消失在了高处,紧接着,一只蝙蝠从顶部坠落而下,砸向了那块木制的无主孤魂牌位上,地面顿时鲜血淋漓。
这一幕令他有些不知所措,待视线重新聚焦在书上的时候,那张照片也不知何时再次掉了出来。
林文棠提起照明灯,低头凑近一瞧,原本空荡荡的病床边竟多了一道黑色的影子。
这痕迹是几时有的?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反反复复的确认。就在这时,教堂的深处传来了两声啜泣,又好似是谁在低语念着什么。
声音大概来自教堂的后殿,极远,可听得却很清晰,更像是无法抑制喷薄而出的情绪一下子宣泄了出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悲凉。
林文棠攥紧照片,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心中万般滋味一齐翻涌,说不上来到底是害怕还是难过,只知道身上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然而,那哭声并没有停止,直到身后的玫瑰花窗外传来刺耳的嘎吱声。林文棠就着光往花窗一望,一张熟悉的脸赫然映入眼帘。
黄德智乌青的脸悬于花窗,指甲刮擦在玻璃上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堂里显得尤为刺耳。整个躯体卡在缝隙间,没有瞳孔的双目死死盯着林文棠。隔着一层窗,他艰难地攀爬,好像碍于什么,又不敢进来,就这样来回踯躅。
林文棠一见这场景,立时心惊肉跳,吓得差点儿咬了舌头。来不及思考,也顾不上方才后殿的哭声,一股脑儿冲向了位于后殿旁边的回廊。
回廊是这座教堂唯一通向麻风病院的外部通道,从那里走出去,他就能找到梁政雨。
四周弥漫着吊诡的气息,林文棠提着照明灯,脑中不住地回想黄德智临死之前的模样,再也抑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他狠狠咬住牙,愈发走得快了。
这时,头顶的攀爬声也顺着他的脚步往前挪动了起来,玻璃被踩得砰砰作响。
砰砰!砰砰!
林文棠的手臂泛起一阵鸡皮疙瘩,汗毛直立。他低头盯着灰黑的方砖,停住了脚步。跟着,那声音也停止了前进。林文棠再次往前踏了一步,他也跟着动了一下。
林文棠的情绪濒临崩溃的边缘,他知道死去的黄德智正跟在自己的身后。可一想到他生前对自己和林落英所做的一切,每一根神经都被刺痛着。
他转过身,悉数委屈一尽涌上心头,眼底恨意溢出。
如果没有黄德智长达一年之久的暴力控制,他大概早就带着林落英逃离香港了。想到这里,林文棠发冷的脊梁骨瞬时变得麻木。
只见黄德智一点一点地从狭小的缝隙里钻了进来,彩色玻璃的折影落在他乌黑的脸上,那具身体呈现出诡异的姿势,猛地朝林文棠袭来。
林文棠双眸骤然一缩,整个人瞬间被击飞,重重砸向地面撞破了头。等他清醒过来,脖颈已经被那恶鬼狠狠掐住。血液缓缓从眼皮流向下颌,林文棠的上半身已经湿了一大片,他似乎听见自己的心跳逐渐变得缓慢,血腥味笼罩着上方,随后脖子上的力道又大了一番。
幽暗的四周,雨似乎停了,风也静止了。
耳边传来一声木头碎裂的响动,林文棠撇头,原来误打误撞中,他摔下来的那一刻将那块无主孤魂的牌位给砸断了。旋即,教堂尽头的管风琴发出了鸣奏。
乐声声声入耳,林文棠已然失去理智,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他抄起那块木牌朝面前不是人的东西刺去,嘴里喊着,“去死!去死!去死!”
那具躯体的头颅被敲碎,只剩下软烂的皮连着爆裂的眼球,林文棠举起牌位,插进了他的嗓子,狠狠地搅动。很快,他的手上便沾满了糜烂的腐肉,空气中飘荡着腥臭的气味,他不经加快了手速。
那些黑暗中,他被黄德智无数次欺压的苦楚,灭绝人性的凌辱和虐待,都在这一刹通通泄恨了出来。
几近癫狂,到最后大笑不止。
神圣的琴音此起彼伏,响彻整间教堂。本该涤荡邪恶灵魂的曲子,反而将林文棠牢牢锁在了这巨大的网牢之中。
此时,一道闪电破开了玫瑰花窗,玻璃碎渣像雨一样倾泻而下。不知从哪里来的照明灯滚到了脚边,林文棠手里的动作戛然停止,一下子回过神来。垂眼一瞧,原本发臭的躯体竟是一只巨大的蝙蝠。
林文棠大汗淋漓,余光向外瞥去,一截白色的衣袖露了出来。柱墩后面站着梁政雨,正以一种难以描述的神情盯着他。
林文棠猛地顿住,惊坐而起,扔掉了那半块牌位。他大口喘息,眼睛瞬间就红了。
“…………”林文棠有些绝望。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他对上梁政雨难以置信的表情,灵魂震颤。这一刻,那惊诧的眼神成了林文棠无法逾越的大山。
他想要扑向梁政雨的脚步沉如灌铅。
建议代入式看文,可以去搜一下哥特式教堂的布局和管风琴是什么样的声音,我一听就觉得十分庄重典雅。但是一配上恐怖场景,我暂停了好几次码字。[化了]
因为我想的比写的更可怕。[裂开]我要是没更,就是我害怕。我要是更新了,那就是我克服了恐惧。(其实是身体太虚了,经常犯偏头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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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