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游乐园灯火辉煌,园区最中央那栋仿制的欧式建筑贴满了霓虹灯带,在夜色之下璀璨夺目。
夜已深了,但园区里还是有不少人在闲逛。
其中大多数都是小情侣,正牵着手,彼此耳鬓厮磨。
在小情侣们中间,安玦和程则泽两人隔得远远的,中间还能站下第三个人。
两人不尴不尬地走在充满浪漫氛围的游乐园中。
来到过山车项目面前,程则泽双眼发光,“哥,我们去坐这个吧。”
只是坐程则泽的摩托车就会晕车的安玦:“……”
我觉得我们可以坐一下旁边的旋转木马。
不,旋转木马可能都有些刺激了。
程则泽是个没心没肺的大男孩,神经大条,根本看不出安玦浑身透露出的抗拒。
他一把抓住了安玦的手,把人往过山车拉去:“走吧,哥,我们一起。”
安玦满不情愿,两只脚像是钉在地上一样,和程则泽原地来了个拔河。
“我不去,你自己去坐吧。”安玦说,“太幼稚了。”
程则泽松了力气,久久地盯着安玦看了半晌。
而后他试探地问:“哥,你该不会是害怕吧?”
不,我不是。安玦在心里狡辩。
从安玦一脸菜色的模样中,程则泽终于意识到他的确是害怕。
程则泽善解人意地放弃了坐过山车的念头:“好吧哥,那我们再逛逛。”
安玦终于松了口气,为了对程则泽的宽容表示感谢,他还主动提议:“去吃点东西吧,我请你。”
“好啊。”程则泽又乐呵呵起来,像是个第一次来到游乐园的小孩子。
两人来到了游乐园内的一家餐厅。
餐厅快打烊了,客人不多,加上安玦他们两人,只有三桌客人。
程则泽点了一份蔬菜沙拉,没办法,他是偶像,要保持体重。
安玦就没那么多讲究了,点的是一份汉堡套餐,还有炸鸡。
程则泽看着安玦盘子里的炸鸡口水直流。
他向后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眼不见心不馋,“哥,我有时候觉得做明星真没意思。”
安玦一笑:“我也觉得。”
“所以你退圈了。”
程则泽放松地翘着腿,而后他坐好,凑到安玦面前,好奇地问:“哥,退圈之后你感觉如何?”
安玦想了想,老实回答:“挺好的。”
现实世界的他不是明星,若没有选择退圈,他现在一定适应不了圈内的生活。
如今每天出出摊,遇到一些温柔又善良的客人;没事了回家看看电影,还有一个不错的室友相陪。
生活的确是不错。
程则泽看见安玦嘴边那一抹没有丝毫勉强之意的笑容,长叹了一口气:
“那就好。”
“哥。”他用一种追忆过去的口吻讲到,“我能感觉到你从前真的很不开心,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安玦拿起手边的可乐,咕噜喝了一口。
程则泽又问:“哥,你还记得你失踪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吗?”
安玦松开口中含着的吸管。
他不记得,他记得的只有落水之后的事。
但安玦不能告诉程则泽真相。
他淡淡道:“都过去了。”
四个字,将一切事实都抹去。
程则泽看着安玦的嘴唇,姣好的形状染了水汽,晶莹发亮。
那双唇明明什么也没做,可微微张开的样子,却让人感觉它在渴求、在索吻。
看了一会儿,程则泽别过目光去,颇有些伤心地说:“哥,我知道你自杀未遂的时候,可惊讶了。”
“我一直知道哥你不太高兴,但是没想到你这么不高兴。”
说完,程则泽抬起头,看着安玦的眼睛。
“哥,你当时是怎么想的,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河水冷吗?”
程则泽像个过分好奇的小孩子,用一种探寻的语气寻根问底。
原本安玦已经将这件事存放在了记忆的深处。
此时被程则泽冒失地一提醒,当时刺骨的濒死感忽然再度包裹了安玦。
安玦猛地捂住嘴,胃部剧烈翻腾起来,刚刚吃进去的食物将要倒灌而出。
呼吸困难。
仿佛又回到了冰冷的江水中一般。
江水扑在脸上,像刀子在割肉。江面太宽了,好像他怎么游都游不到对岸。
忽然肚子绞痛起来,像是有人重重的踹了他一脚。
安玦倒在了座椅上,捂着肚子,脸色如纸一般苍白。
程则泽顿时慌了,踢开椅子冲到安玦身边,关切地问:“哥、哥!你怎么了?”
餐厅服务生也发现了这边的异样,赶紧过来,扶住安玦,“这、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叫救护车?”
“不要……”安玦挣扎着阻止服务生叫救护车,“给齐竞灼打电话。”
他的声音很小,服务生并未听懂。
还好程则泽知道齐竞灼的名字,他赶忙点头:“好,我马上给他打电话。”
程则泽拿出自己的手机,想给齐竞灼拨电话,但是他发现自己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
“用我的手机。”
安玦看出程则泽的迟疑,说。
程则泽反应过来,帮安玦找他的手机。
从兜里将手机摸出来,程则泽递给安玦。
安玦手脚无力,按错了几个键,终于把电话拨通了出去。
齐竞灼很快就接了电话:“喂?”
“齐竞灼。”安玦叫他的名字,声音听起来就很虚弱。
齐竞灼听出了他的不对劲,忙问:“你在哪,怎么了?”
安玦将游乐场的地址告诉了他,“你快来,我不太舒服。”
“好。”齐竞灼没有废话,再叮嘱两句就挂断了电话。
程则泽一脸担忧地守在安玦的身边,看见安玦挂断了电话,赶紧关心地问:“哥你没事吧?”
最难受只是一瞬间的事,现在安玦心情稍微平静下来,感觉好些了。
他对程则泽点了点头:“没事。”
程则泽很是自责:“对不起,都怪我乱说话。”
连安玦本人都不知道那天晚上的事在这副身体里残留了如此强烈的后遗症。
他勉强扯出一点点笑意,对程则泽说:“没事,不怪你。”
程则泽依旧自责,不断说是自己的错,还捶打着自己的脑袋。
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安玦还要撑着不舒服,反过来安慰他,实在是心力交瘁。
万幸齐竞灼很快就赶到了。
走进餐厅,齐竞灼就看见安玦苍白了个脸,正在温声对面前的大男生说着什么。
齐竞灼走过去,关切地问:“小玦,你没事吧?”
“你来了。”安玦抬起头,对着他扯出个微笑。
眼见安玦很难受,齐竞灼内心也跟着揪痛起来。
“能走吗?我带你回家。”齐竞灼不打算在外面继续浪费时间,直接就要带安玦走。
安玦点点头。
这时程则泽站起来,低眉臊眼的跟齐竞灼道歉:“对不起,都怪我,是我不好。”
齐竞灼皱眉,语气有些不爽:“你做什么了?”
不过是说错了话而已,安玦不打算追究程则泽的责任,就拦住齐竞灼,劝到:“没什么,走吧。”
可程则泽一定要认下这个错,像个青春期的小鬼那般执拗:
“都是因为我,让哥想起了不好的回忆,我错了,对不起。”
“好了没事了。”安玦已经反过来安慰了这小子好一会儿,并不想继续追究下去。
“走吧。”安玦对齐竞灼说。
齐竞灼冷冷的目光一直锁定在程则泽身上。
他想问到底是什么事,但是听到程则泽话中所指,是安玦不堪回忆的过去,他又害怕问了之后让安玦更加不舒服。
呼出一口气,齐竞灼还是不打算问了,对他来说,安玦比事情的缘由重要。
“走。”齐竞灼揽过安玦,带着他走向餐厅门口。
离开之前,齐竞灼回头看了一眼。
程则泽耷拉个脑袋坐在原位,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
齐竞灼带安玦回到车上。
启动车辆之后,齐竞灼不免又关心一句:“没事了吧?”
安玦的唇上已经有了浅淡的血色,仿佛洁白的纸上晕开了一滴红色颜料。看起来比方才好多了。
“没事了,只是想起了之前坠河的事。”
安玦的语气平淡地解释。
齐竞灼听了,却骤然握紧了方向盘。
“那家伙到底说了什么?”齐竞灼问。
“没什么。”安玦回答,“我们只是聊天,聊到了那天晚上,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以后少跟他玩。”齐竞灼专断地说。
这话将安玦逗乐了,“干嘛,你是我妈吗,还管我和谁玩?”
看他已经能笑出声,齐竞灼放心了不少,“是啊,我就是要管你和谁玩。”
安玦翻了个白眼,“你谁啊,管那么宽。”
齐竞灼似是很不满,“你从前就很爱和这家伙玩,你害怕,他还老带你骑车。”
“胡说,我不怕。”安玦绝不承认自己是懦夫。
“行,你不怕。”齐竞灼顺着他说,“但是你每次和他骑车之后都吐得昏天黑地,回来好几天吃不下饭,对身体不好。所以不准你和他玩。”
齐竞灼这些话说得自然而然,完全没有意识到,作为一个朋友或者说室友,是没有立场说这些的。
除非是更加亲密的关系,才能这般。
安玦念叨了一句:“**。”
而后就转过头,看向车窗之外。
车窗外的景象快速倒退,无数灯火之下,是一个个团圆美满的家庭。
看来那本结婚证是真的啊。
证是真的。
齐竞灼和原主的感情也是。
安玦慢悠悠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