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若是当初
未时还未到,姚府的马车便停在了大理寺门口不远处,这会儿日头朝西,车内光线昏暗,姚静檀撩起车窗帘时不时的朝外观望,却总也不见人出来。
未时三刻已过,大理寺内孟砚泓正执两本案宗一一比对,似生怕哪里漏了什么,全然忘了时辰,也将他昨日与姚静檀的约定抛到了脑后。
伍璋璃自外面匆匆而入,难得少了平日的闲适挂脸,“砚泓,之前督察院右佥都御史受贿一案有进展了。他手下的人将脏银藏在佛身内,正打算运出城,被咱们的人当场抓住,现在人就扣在南朝门下。”
“去看看。”孟砚泓将手上案宗放下,唇角勾起一抹冷森的笑意,此人入狱半年有余,一直不吐口金银在哪,正所谓捉贼拿脏,这回被放出去的人抓了个正着,倒要看他如何狡辩。
二人带着人火速前往,出了大理寺的门,门外早有人牵着马匹等候,伍璋璃无意朝身后瞥了一眼,随即挡了下孟砚泓的去路。孟砚泓狐疑看他一眼,顺着伍璋璃扬下巴的方向看去,正见不远处一辆马车上,姚静檀的头正探在车窗外朝这边看过来。
他原本敛着的眉一下展平,眼中闪过一丝恍然之意,踌躇稍许,先是低声对伍璋璃道了句,“你在前头等我。”
随后提步朝马车行去。
昨日才应下的事,他今日一早便抛在脑后忘的死死的,直到看到姚府的马车,他才想起昨天许过她什么。
方才自里出来,一眼便瞧见他神色匆匆,姚静檀便预感他有事在身,心里虽有些不愿,可还是勉强打起精神柔声问道:“你有急事?”
“嗯,”果然,他应了一声,“需得出去一趟,还不知何时能结束,今日怕是不能陪你了,东西你若急着用,便先去自行买了,若是不急,便等我忙完改日再带你去。”
说急也急,说不急也不急,无非是二人成婚时一些女儿家用的东西,她想让孟砚泓一同陪着采买,若是等他忙完,还指不定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先去忙,我自己去吧。”明明她心里不高兴,可也只能以他要事加身的借口来圆和自己。
“好。”他道。
不知是不是姚静檀眼花,就在方才姚静檀说完那句话之后,竟在孟砚泓的脸上捕到一丝如释重负之感。
那神色乍现转而不见,想要探究却也无处可寻。
孟砚泓骑着马跟上来时,伍璋璃回首望了越来越远的大理寺,忍不住打趣道:“是不是答应了人家什么,转头忘到脑后去了?”
闻言,马背上的孟砚泓瞪了他一眼,一见便是又被他猜中了。
伍璋璃这人是情场浪子,京中名头不小,穿梭花丛什么花都能采上一朵,作风随意,常将他爹承安伯气个半死,若非承安伯实在受不了他,在家里宝贝一样的老来子怎么也不会塞到大理寺来。
“与我相好的姑娘可不少,可答应姑娘的事,我可一件都没落下过,”讲起他的风流韵事,笑的有些恣意,“怎么你就这一个,看起来还焦头烂额的?”
“什么焦头烂额,不过是答应陪她买东西,可临时出了事,总不能不理。”伍璋璃的话说的他有些不服气,只能拿公务当借口。
......
梁朝民风开放,京城除非特殊日子几乎从不宵禁,夜色初上,十里灯火,从城东一直到城西,贯穿南北。
各歌舞坊、酒肆更是行人来往不绝,热闹非凡。
姚府的马车缓缓停在云鹤楼前,姚静檀上了云鹤楼二楼,挑了一间雅间坐下。今日带着玉珠玉宝跑了大半条街,累的不轻,想着难得来城南一次,吃些饭食,一会儿再看些火戏再回府也不迟。
茶还未来得及喝上一杯,便见玉珠跑进来,笑道:“姑娘,方才我自楼下上来时,瞧见三皇子和伍大人也上了二楼,正入了咱们隔壁!”
“真的?”姚静檀将手中杯子放下,眼前一亮。
她倒是也晓得孟砚泓以往办案时辰晚了便会和伍璋璃出来喝酒,倒不想今日这般巧。
孟砚泓眼珠子一转,朝玉宝道:“玉宝,将方才我买的那方砚台拿出来。”
玉宝会意,忙从物堆里寻到方才在南街铺子买的砚台。
这还是姑娘花心思为三皇子挑了许久的。
虽说三皇子身份尊贵,可凡事只差一个用心,而自家姑娘对他,便是最用心的那个。
捧着砚台出了门,指着隔壁间上的高悬木牌给玉珠递眼神,玉珠点头,示意就是那间。
姚静檀贴在门前,曲起两根手指才要叩门,便听薄薄的门板那边从伍璋璃口中传出她的名字。
“你今日不陪静檀,她当真不会生气吗?”伍璋璃此人说话向来随意,每个姑娘的名字他都叫的很亲近,相识许久,众人皆见怪不怪。
若说平时姚静檀也没有听人墙角的毛病,只是她知道此刻里面的人是孟砚泓,她很想知道她不在时,他口中的自己是怎样的。
“不会。”那厢孟砚泓的声线透过门板传来,干脆,笃信。
瞧着他这副自信的样子,一时让伍璋璃侧目,瞧着他,再想自己从前到眼下招惹的姑娘,哪个哭了他都得哄,哪个闹了他都得赔笑,倒没碰见过姚静檀这样的。
“也是,静檀多乖顺,多听你的话。”一杯酒水送入口中,伍璋璃倒是佩服孟砚泓能将姚静檀这样性子的姑娘归拢成现在这样,“我记得静檀一直是个性子欢脱的姑娘,那年春宴赏花,太后被毒蛇咬伤,跟着的众家贵女都吓傻了,还是静檀不管不顾的跳出来吸了口蛇毒,事后太医都说,若不是她及时行此举,多耽搁一会儿太后可就危险了,至少也要丢条腿。至此太后可是对她大为改观,直说她赤诚。”
提起旧事,不由也将姚静檀拉回那时,那时正值她钟情二皇子的事传的难听,五花八门真假混乱,太后看重名声,虽也知有些离谱的流言未必是真,却也对姚静檀有防离之意,任是谁也没料到竟能生出那么一场意外。
也正是为此,太后才重新审视了这个姑娘,常宣她入宫,久而久之倒觉着她性子真诚有趣,将她与孟砚泓的事前因后果问了个清楚,这才给二人赐了婚,全当成全。
对此,姚静檀自是开心,可却也从未听孟砚泓提起过,他是否一样欢喜。
他从未说过。
只是太后给了他,他便接了。
伍璋璃瞧他一脸不开窍的样子,手掌拍在桌案上,颇有不服,“你说,当初围猎一场,你就得了她的心,这也真是收获颇丰,可这样的姑娘,怎么就让你碰上了呢?”
“有件事我倒是一直好奇,若是当初太后不给你二人赐婚,你可会有要娶她的心思?”
话音落,伍璋璃眼前的这个人和门外静立的人皆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