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晶城,维府,内院。
某个偏僻的小院子里,青年正盘腿端坐在石凳上,吐纳五行灵气。在他身体表面,灵气被渲染成红、黄、绿、蓝、白五色,五色灵气围绕他周身盘旋,却久久不能被吸入。几乎要耗费整整一刻钟,青年才能完成一次灵气在体内的循环,而要大量吸入三次灵气,青年才能排出一缕体内的浊垢。每一天,维戍夜要耗费别人三倍的时间,才能达到和别人一样的修炼效果。
“少爷,家主大人吩咐你去前厅,说是今日有贵客。”
青年应了一声,收势起身,周身五行灵气也如烟雾般散去。
什么贵客,要叫他一个边缘人去接待?维戍夜暗暗吐槽,跟着家仆赶到了维府待客的前厅。
只见热热闹闹的前厅里,几个被维家弟子围着的蓝衫少年格外突出。堂上,维家几个长老簇拥着家主维清海和一个蓝金色长袍的老人,乐呵呵地寒暄。
维戍夜一跨进前厅,人群顿时静下来,众人纷纷盯向他,那几个蓝衣服的少年更是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起他来,一边看,一边和身边同伴窃窃私语,露出嫌弃的表情。
“弟子维戍夜,见过家主!”
“姚长老,这就是犬子。”维清海对着座旁那个穿着蓝金色长袍的老人介绍道。
姓姚?维戍夜心中一动,抬头望去,果不其然,座上几个维家长老都露出了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就连维清海,也是神色怪异,有一种大庭广众之下丢脸的尴尬。
“戍夜,过来见礼,这是你未婚妻的表伯,也算是你半个伯伯,是横澜宗的五长老。”
“哎。”姚长老举起手,做了个止步的手势,“老朽担待不起,年轻人还是唤我一声‘姚长老’吧。实不相瞒,这次老朽上门,也是想和维族长商量一下两个孩子的婚事。”
“婚事?如果老夫没记错,距离婚期还有三年。”维清海试探道,他已经大概猜到横澜宗众人的来意了,不过仍不死心,试图挽回。
“此时解除婚约,岂不正好?”姚长老一句话,宛如在堂上丢下一道霹雳,堂上堂下众人,神色各异。维家几位长老,更是挤眉弄眼,有机灵的,已经吩咐弟子去把自己子孙叫过来候选了。维戍夜冷冷看着这一场闹剧,并不做声。
“姚长老,此话何解?”一位长老问道。
“我家二小姐今年已至筑基后期,因她天赋异禀,被截云宗真人收做关门弟子,日夜刻苦修炼,眼见的前途无量。而贵府公子?”姚长老轻蔑地扫了维戍夜一眼,摇头冷笑,“只怕是,配不上我们家二小姐。”
座下那几个蓝衣弟子里,有一个越众而出,扬声道:“贵公子的废物之名,传遍整个天晶城,我们第一天来到天晶城,就知道他二十岁仍未入道,还在练气初期徘徊。这样一个人,若也能成我们小姐的夫婿,简直丢尽我们横澜宗的脸!”
“就是,对自己家的脸还不够么,别想染指我们家二小姐!”
横澜宗弟子义愤填膺,厅下维家弟子的议论声也像流水一样。
“天才少女,就该配英雄人物,维戍夜可别搞笑了,早点退婚吧。”
“笑死了,我早就看不惯维戍夜了,一个废物,仗着他是族长儿子,傲得跟什么似的,我看他今天还笑不笑得出来!”
然而风暴中心的维戍夜,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那群落井下石的人,背脊依旧挺得笔直,毫不在意地对姚长老道:“既然姚长老这样说了,那我也没有什么意见,今天就解除婚约吧。”
话音落下,厅中又是一静。被未婚妻的家里人找上门来退婚,又是这样的理由,对一个大家族的直系子弟来说,本是颜面扫地的事。再者,以维戍夜这样的身份、实力,姚家二小姐已经是他这辈子能攀上的最好的高枝了。没想到他的反应,竟然是如此云淡风轻,好像根本不知道,或者说,不在意他这一句话,会让自己失去什么。
见维戍夜没叫没闹,果断同意退婚,姚长老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取出信物与婚约,交给维清海。这次退婚,已是无可挽留,虽然舍不得横澜宗这条金大腿,但维清海更怕事没办好得罪人家,于是也痛快地取出了信物和婚书,要交与姚长老。
正在这时,维家二长老站了起来:“慢着!”
维家二长老,就是那个偷偷派人去叫自家子孙的长老,平日里他的小心思就不少,今日眼见维戍夜要被横澜宗的人甩了,立马就想把自己的子孙推出来,这可是中州大宗门横澜宗啊,财大气粗,势力庞大,和他们西州边陲小城天晶城的维家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若是能被这五长老看上,带入宗门,哪怕是去做赘婿也是赚了!
“姚长老,不怕您笑话,老夫有几个不成器的子孙,比不上贵宗门的弟子优秀,但比戍夜也是绰绰有余,他们中修为最高的,也有筑基大圆满的修为,长相嘛,那也是一表人才。”二长老故意把话说的模棱两可,若自己的子孙能接下姚二小姐的姻缘,那可是一本万利的泼天富贵。若是不成功,那就推说是想让孩子拜入横澜宗,也不亏嘛。
二长老老脸都要笑成菊花了,维清海脸色难看,人前又不好责备他。底下一群维家弟子彻底兴奋了,一边看家主,一边看横澜宗的人,一边看维戍夜。
被拉踩的维戍夜却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似的,甚至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他也是真没想到,平日里闷不吱声的二长老,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发出如此惊人的言论。外人不知道,他们维家人还能不知道吗?二长老那个筑基大圆满的孙子,三十来岁,孩子都生了好几个了!脸皮真是够厚的!
姚长老一眼识破他的小九九,什么歪瓜裂枣,也敢往他们横澜宗里塞?堂下几个宗门弟子也看着呢,他若真同意了,一张老脸也不用要了。
“实不相瞒,当初我们横澜宗跑到天晶城,与贵公子定下婚事,也是有缘故的。”姚长老悠悠啜了一口茶,“贵公子出生时,从天晶城到与其接壤的横澜宗辖域火石镇,都出现了天地异象,彩霞漫天,祥瑞灵兽齐鸣,天晶城外地动,翻出一个新的天晶大矿,维府上下,三年草木不秋,生机不绝。本宗千机长老卜算出此子命格奇异,上通青天,下接幽冥,未来必定大有一番作为。因此,才为宗门中天资最佳的二小姐,牵了与贵公子的姻缘。不过现在来看嘛……她老人家应该是失手了,也占错了一回。”
二长老顺着他的话,装模作样地感慨:“可不是嘛,戍夜降生时,也是一番大动静,老家主那个激动啊,也不管他娘的身份了,拍板将他定为继承人,这么多年来,我们这些长辈看着他于修炼一道没有丝毫长进,着实失望!”
维戍夜可以被人指着鼻子蹬上脸的羞辱,但牵扯到他娘,那绝对不能容忍!
只听到他寒声喝道:“二长老,请你慎言!我娘是我爹明媒正娶的夫人,她法力高强,为人正直和善,在整个西州都名声清正,不是你这种人可以随意泼脏水的!”
一旁的维清海也实在忍无可忍,怒喝道:“二长老,你先退下,别在贵客面前丢脸!”
“呵呵,几位先别激动。这位长老言语是有些过激,不过并不是全无道理。那位丘宁仙子,艳冠西州,法力不弱,亦有几分侠名。不过呢,作为一个女子,在延续家族香火方面,似乎有些不足啊。听说她生下贵公子不久,就撒手人寰了,没给你们维家留下几个有天赋的孩儿,也白费了她自己血脉,实在是可惜、可惜啊!”姚长老假惺惺地对着维清海说。
姚长老这一番话,彻底引爆了维戍夜的怒火,母亲的早逝,一直是他心中的隐痛,如今被这群道貌岸然的人用来编排闲话,实在是欺人太甚!
“道歉!”
“什么?”姚长老一时惊讶,望向维戍夜。
“我说,”维戍夜指着二长老,又指向姚长老,“你们给我母亲道歉!”
姚长老不曾料到维戍夜胆敢指着自己鼻子对自己如此疾言厉色,怒极反笑:“黄口小儿,你再说一遍?”
“你们两个老不死的,给我母亲丘宁仙子道歉!”
“放肆!”姚长老怒喝一声,一挥手,浑厚强大的法力就向维戍夜轰去,顾念着维戍夜毕竟是维家族长的儿子,终究还是收了些力道,然而化神期修士的一击不可小觑,直接打得他倒飞而去,撞在墙上,一口血和着几颗落齿喷出来。
“维族长,你就是这样管教儿子的?”打了维戍夜,姚长老也没放过维清海,“老朽今日不过是来为二小姐退婚,却受到你维家子弟如此羞辱,你给老朽一个交代!”
维清海恨得咬牙切齿,这老东西,骂了他夫人,打了他儿子,更重要的是落光了他这个族长的面子,还反咬一口,厚颜无耻地勒索他。可是横澜宗势大,惹怒一个长老,将来不知还会招来多少麻烦,此时心中再如何愤怒,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姚长老放心,老夫一定会给让维戍夜这混账小子给你赔礼道歉。”
“咳咳咳,赔礼道歉,他也配?”维戍夜踉跄爬起,面上染上斑斑血迹,一双凤目中彷佛燃烧着熊熊火焰,像一头负伤却不肯认输的孤狼,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没有做错,不会道歉。反而是你,姚长老,我在此以心魔立誓,尽我此生,必要你为今日无礼行为付出代价!”
这种眼神,姚长老见的太多,明明修为低下,卑贱如蝼蚁,却总是要为了争一口气,为了所谓的尊严,做一些鸡蛋碰石头的蠢事。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他们辛辛苦苦爬到他面前后,再打碎他们的傲骨,让他们在绝望痛苦中沉沦。
“哈哈哈,好大的口气!老朽倒要看看,你这修炼堪比龟爬的废物,要如何让我付出代价,狗崽子,咱们走着瞧!”姚长老一甩袖,带着一众弟子走了,走之前,还让维清海不要忘记给他“交代”。
几个长老见状,不敢留下来触维清海霉头,也麻利地带着弟子们疾步离开。前厅里一下子空下来,只有维清海和维戍夜父子。
维清海冷笑着,一脚踹翻了二长老做过的座椅,“老二这个东西,这几年真是给他脸了,把手伸到我面前来了。我不要的儿媳,也轮不到他来捡!”怒到极处,他反手又打了维戍夜一巴掌,他是元婴修士,这一掌不如姚长老杀伤性大,却也不是炼气期的维戍夜所能防御的,而且他出手比姚长老更无所顾忌,直打得维戍夜眼前一黑,半晌没回过神来。
“废物,你看你干的好事,净丢我维家的脸!人家都特意上门退婚来了。好歹你娘也是天晶城有名的女修,却生出你这么个废物,你对得起你娘吗?!整日修炼,也不知修出个什么名堂来,老夫都不好意思同别人说你是我的儿子!”
“走,跟我去见你爷爷,你娘的身后事,也是该好好安排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