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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马车便行到了顾府。已近深夜，街道上人烟稀少，门前挂着的大红灯笼被夜里的冷风吹得一摇一晃。
待顾式一家从车上下来，就看到几位宦侍立于顾府门前，手里提着红木雕花屉子。
打头的那个见到顾大人，拱手拜道：“圣上念着诸位大人、夫人、公子小姐们还未食晚膳，便遣了小人们将宴会上撤下的饭菜甜品送到各位大人府中，请各位大人享用。”
顾大人让人接过屉子道：“谢过皇上，也谢过各位中贵人夜深露重的还如此辛劳。”
顾大人说完便使了身旁的下人给了那些宦侍些银两。
“些许银两，贵人们便收下买点酒喝。”
宦侍们也都拱手道谢：“多谢侍郎大人。”
再谢过皇恩后，顾夫人赶紧差人拿着这些御赐的糕点到家里的祠堂里去供奉。御赐的东西向来都只是往祠堂放，万万不能逾越。
——
夜色深厚，顾夫人交代了让厨房往各房都送些简易饭食，不必再兴师动众。
顾子蘅房中的大丫鬟连枝扶着她回自己的小院，首要的就是把身上快千斤重的礼服和头冠换了，压了一晚上，顾子蘅觉得脖子都快要断了。
小院在顾府西侧，楼阁不大不小，顾大人有心让人在小院四周挖了一条水渠，从外看，就像是湖心之楼。
连枝扶着顾子蘅过了桥，就有四五个小丫鬟围上来迎接顾子蘅。
这些小丫鬟们一个个都好奇的围上来八卦。
其中要数顾子蘅的梳头丫鬟鑫儿最叽叽喳喳：“小姐今晚可是见着了那位镖旗大将军？可真如坊间说的相貌丑陋，体壮如牛？可是连男人都能吓到屁滚尿流？”
听到鑫儿如此问，其余的小丫头们也都附和道：“是啊是啊，人们都说他杀人不眨眼，在战场上嗜血如命，及其恐怖。”
顾子蘅回想起今晚的事，脸上便又有了些许愠色，她锤了锤脖子缓解酸疼，才道：“别说人了，今晚是影子都没见到，只见到了一封千里迢迢送过来信。之后皇上就让宾客们打道回府了。”
顾子蘅如此说，丫鬟们脸上尽都是失望。
“竟然没来。”
“那圣上怎样？”
连枝见这些小丫鬟们似有僭越的意向，虽然平日里顾子蘅对她们都极好，从未摆主子的架子，但是也不能让这些小妮子蹬鼻子上脸，赶紧挥手赶人。
“行了行了，知道了就赶紧回去做事，别围着小姐转悠了，你们赶紧去把小姐待会休息要备的东西备好。”
小丫鬟们才反应过来不知不觉已经提到了万不可议论之人，皆躬身答道：“是，连枝姐姐。”
连枝只比顾子蘅大一岁，自小便在顾子蘅身边。
顾子蘅看着连枝越大越发正经严肃的样子便觉得好笑，便学着那些小丫鬟的语调调侃连枝。
“是，连枝姐姐。你到是越来越有母亲的样子了。”
连枝听了脸一红，不自觉低了头。
“小姐在小院里尽会笑话奴婢，奴婢怎可与夫人相比。倒是小姐，才是快要到别人府中做夫人了。”
连枝这么一说，今晚江沅身着官服却还是那般潇洒的样子又映入顾子蘅心间，不觉弯嘴一笑。
——
翌日，顾子蘅按惯例早早起身去前厅陪顾夫人吃早饭，因顾大人每日需到宫中上早朝，从来都只有她们两个。
昨儿从宫里回府，便只吃了些糕点应付了事，饿了一晚上终于可以正经坐下吃饭，顾子蘅便有些狼吞虎咽。
顾夫人见了脸色又有些不好：“慢点吃，没人抢你的，小心噎着。”
顾子蘅从粥中抬起脸笑道：“女儿知道，母亲放心。”
顾夫人摇摇头：“等你到了江府去，可别吓了人江沅。”
她们正吃着，在早饭席上很少见到的顾大人一边脱下官帽递给小厮，一边笑意浓浓地走进来。
顾子蘅惊喜道：“父亲。”
顾夫人许久不曾与夫君共用早膳，心情大好：“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又让唤姑去拿碗：“赶紧去盛一碗粥来给老爷。”
顾子蘅见顾大人一坐下来便开始眯着眼捋胡子，依据她对父亲的了解，顾大人往往是在心情大好时才有这习惯。
心里激起了好奇，顾子蘅侧过身问道：“顾大人怎如此高兴？”
今日在朝堂上得了消息的顾大人就等着这一问，立马笑道：“昨儿李泓没来赴宴，原以为圣上大怒，没想到今日在朝堂上却说，见李泓都二十有二了还未成家，要给他赐婚。”
李泓因战功赫赫闻名，然而从未到过京都，连圣上亲自设下的盛宴也不来，顾子蘅不免疑惑：“赐婚？”
顾夫人接过丫鬟手里的粥放到了顾大人面前，后道：“这骠骑大将军如此拥兵自重，连圣上的面子都敢拂了去，现在还给他赐婚，往后怕是在朝堂中更加狂妄自大。”
“你以为圣上不知，现在不过是用他的时候，他手里又有北线铁骑，不过先稳住他罢了。”
圣上为稳固朝局给一等骠骑大将军赐婚，顾大人却喜上眉梢得像是给自己赐婚一样。不过顾子蘅却不敢在顾夫人跟前如此说，只问道：“那既然是给李泓赐婚，父亲有何高兴的？”
顾大人看着顾子蘅道出原因：“给李泓赐婚不比和亲，自然用不着把公主送出去，那不就是要在一众大臣的千金中选了？还好我们早早地就给你议了亲，就不必为此担心了。”
然而顾夫人担忧道：“虽说如此，子蘅不是还未真正订下亲来吗？”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等到圣上和皇后娘娘商定了人选，估计江家也都提了聘礼来了。”
如此，顾夫人又道：“他在军营奔波多年，又常在战场上厮杀，指不定就是个丑陋粗鄙之人。京都坊间又早有传闻，他心狠手辣，嗜血如命，六亲不认，才能在年纪轻轻就爬上骠骑大将军的位置。在京里住着的千金，哪家不是娇生惯养的，真不知道谁会倒了霉会嫁给他。”
顾大人思索良久才又答道：“说是如此说，不过这骠骑大将军连年驻守边塞，又逢战乱，难以回京述职，圣上提拔也只是传了圣旨去，别说朝中大臣，怕是圣上也从未见过。”
顾夫人看着自家女儿，还是叹了口气：“也不知这江家何时才来提亲，还是要订了亲才能安心。”
——
早饭过后，顾大人去了平日里办公的后院书堂，表面上是一副我又要去给圣上操劳国事分担国忧的样子。但顾子很心里清楚的很，顾大人去后院书堂也不过就是逗逗鸟儿，写写字，只是不愿待在房里受顾夫人唠叨罢了。
顾夫人也早有要事，西市的布坊师傅今日要按惯例送来锦缎丝绸，精美首饰。如今又距中秋也只有月余，想必是要在中秋前赶几套衣服。
顾子蘅见没人理会自己，便回了自己的小院，往常会有顾大人请来的老师来教授礼乐，但中秋快到，今日已告假回乡，她便安心补觉。
好不容易偷了个闲，没啥事可干，顾子蘅就准许丫头们到集市上去赶集，顺道帮她带跟糖葫芦，到底是些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听说可以出去溜达，一下就没了身影。
这一觉，仿佛地老天荒，盛夏暑天天气炎热，顾子蘅本就睡得不安稳，朦朦胧胧之中，好像是听到有人在叫唤自己，声音由远及近，但她恋睡，一直不愿醒来，直到一声巨响的破门声，才突然被惊醒。
她翻过身一看，原来是自己的梳头丫鬟鑫儿。
鑫儿一手拿着一串糖葫芦，跑得满头大汗，站在房中大口喘气。
顾子蘅赶紧起身让她坐在床榻边儿歇会，才总算是拿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红彤彤的糖葫芦。
“小......姐......”
顾子蘅嘴里塞着糖葫芦，含糊道：“不急，慢慢说。”
“小人们出了府，先陪着连枝姐姐买胭脂，然后又去给小姐买了糖葫芦......”
这鑫儿哪都好，就是个话痨，顾子蘅无奈道：“说重点。”
“然后小人们就溜达到了皇城根脚下，听说中秋马上快到了，城墙上都挂上了绸帐灯笼，小人们就想去凑凑热闹......”
顾子蘅心里仿佛是一窝蚂蚁在爬着：“然后呢？”
“然后宫门开了，十几个公公从里边出来，还拿着圣旨，说是圣上已经给大将军钦定了赐婚人选，现在那些公公正送着圣旨呢。”
顾子蘅嘴里又咬了一口，闻言含着糖葫芦道：“这早上才说要赐婚，现在不过......”她扭头瞄了一眼窗外，日头正烈，继续道：“现在不过才过了晌午圣旨都已经送出来了？”
“嗯，圣旨一出，家家户户都出来看热闹，街上都挤满了人，连枝姐姐知道小姐肯定喜欢热闹，赶紧让奴婢回来告诉小姐。”
连枝是顾子蘅房中的大丫鬟，从小和顾子蘅一起长大，对她的脾性相当熟悉。
说时迟那时快，顾子蘅翻身下床穿好鞋，就往门外跑去。
“赶紧的，我们也去看看。”
——
出府门是不大可能的，顾子蘅便让管家搬了个梯子靠在墙上，她爬上去坐在上边，刚好能露出个头看到外边。
这一瞧，果然是人头攒动的大场面，街道上挤满了人，估计都想看看哪家千金点儿背居然要嫁给李泓这个在传闻中跟个通缉犯似的人物。
墙角下也一直有人议论，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到顾子蘅耳朵里。
“都说高门千金不愁嫁不好，这不也一样听天由命。”
“是啊，堂堂的千金小姐不也还是嫁给一个粗人。”
“可别这样说，要我说呀，这事儿就跟公主和亲一样，和亲是为了稳固朝局，就牺牲公主。这事儿是为了稳定李泓和北线军心，就牺牲这京里的千金小姐。”
“也是......”
顾子蘅正仔细听着，突然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打散了原本聚在一起说话的人，顾府门前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就往两边散开来。
不久，十位身穿盔甲的宫廷护卫驾马而来，皆停在顾府门前，每隔十米一位。
顾子蘅心里想着宫里办事就是靠谱，还考虑到人群聚集易出事故，还派出了护卫管理群众秩序。
突然，顾子蘅背后一个声音喝到：“你还不快给我下来，那梯子是能坐人的吗？”
顾夫人也听得消息说是宫里传出圣旨，想着顾子蘅终究是还没有订亲，觉得心里隐隐不安，便也出来瞧瞧。
没想到，一到顾府大门处，便看到顾子蘅全然不顾一个小姐该有的礼仪，坐在了木梯上摇头晃脑的，气不打一处来，出声呵斥。
听到声音，顾子蘅扭头往下一看，结果生生错过了街道那头慢慢地出现一群身穿紫服的宦臣正小跑着过来。
看到顾夫人紧皱的眉头，顾子蘅心里发怵：“我就看看......”
顾夫人让人赶紧去扶她下来：“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如此不规矩......”
顾夫人冷着脸正教训着顾子蘅，也没看见刚刚小跑着从街道一头过来的宦臣，居然从顾府大门进来了。
直到他们齐声高喊：“恭喜顾尚书、尚书夫人、顾府千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