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秀琴倚在门框上,嘴巴里念念叨叨,一双狐狸似的眼睛一直盯着周暖,生怕她偷拿了家里的一针一线。
眼见着周暖将一只缀满珍珠的发夹塞到书包里,江秀琴小跑着过去,仗着自己力气大,一把从周暖手中抢过来。
争抢中,摔坏了周暖母亲的遗像,碎玻璃散了一地。
刚骂了周暖几句,便听到门口传来陌生人的说话声。
江秀琴眼睛飞快地斜了一眼周暖,走回到客厅,她刚被人说了一句,压了满肚子的火。
“谁啊,我在自己家教训女儿,也犯法了?”
今晚受了不少气,得好好撒出来。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没眼力见,撞到枪口上了。
只见来人穿着得体的黑色西装,干净整洁,戴着黑框眼镜,正微微站在一侧,朝着屋外的人轻声说着什么。
屋外的灯有些反光,江秀琴看得并不真切,只是看着个子有些高,穿着休闲衣服,但周身气质霸气,过了一会儿才微微低头迈开步子走进来。
江秀琴这才发现这人穿的衣服是高奢品牌,她有几个小姐妹嫁的富豪老公也偶尔买这个牌子,当时她上网查了价格令她咋舌。
与她老公周安山一对比,显得周安山又矮又胖,十足的油腻中年男人。不知怎么的,江秀琴气焰萎了一半。
男人气质杀伐果决,站在那儿犹如一座大山,气势逼人。扫了一圈没有见到要见的人,微微皱着眉,沉声道:“管家。”
管家显然与男人相处久了,不管说什么话都能料到他的意思。
管家对着周安山说:“你是周安山?周暖小姐的父亲?”
周安山摸不着头脑,愣愣地点头:“你们是什么人?到我家干什么?”
管家敷衍地笑着,向他介绍:“这位是章氏集团的董事长章成杨先生,特意来此接周暖小姐回家,还请您让暖暖小姐尽快出来。”
话音刚落,原本坐在沙发正吃着苹果的周悦噎到了,一块果肉卡在喉咙里,半上不下。震惊地咳了好几声,声音响到管家不禁皱了皱眉,侧头看过去。
周悦咳了好久才停下来,红着脸,不可置信地反问:“是刚刚上了国内福布斯富豪榜榜首的章成杨么?”
管家笑:“不然还有谁呢。”
果然是一家眼皮子浅的。
江秀琴整个人楞在那儿,好半晌才醒过来,立马意识到自己刚才是不是脱口骂了几句,她懊悔地想抽自己几个巴掌。
不过这么有钱的富豪怎么会和周暖那小贱人有什么关系?
江秀琴手上攥出一把汗,在身上擦了擦,半弯着腰伸出手去想要和传说中的章爸爸握手:“幸会幸会,我是周暖的母亲。”
可手还没碰上一觉,就被章成杨用拐杖挡过,铛地一声,震得江秀琴骨头发痛。
管家解释:“我家老爷不习惯和陌生人接触,还是早点叫暖暖小姐出来。”
江秀琴被拂了面子,脸也冷了,但心知自己几分几两,不好当场发作。
心不在焉地虚虚指了指周暖的房间:“在房间呢。”
章成杨似乎没见到旁人似地径直朝着周暖房间走去,周边的人不知是心虚还是惶恐自动让出路来。
周暖的房间在厕所边上的最小一间屋子,8个平方都不到,章成杨站在门口一眼便望到了尽头,窄小的床,只有一个衣柜,学习桌和半扇窗户,看上去破破小小的,只能容下一个人。
而周暖蹲在地上,半勾着身子,捡着地上的碎玻璃。
身上穿着的衣服都泛着白,已经看不出原来衣服上的颜色。
章成杨心里一揪,有些难受,他没想到半年前去海外开拓市场没有何秀的消息,回来已经阴阳两隔,只剩下周暖这个可怜的孤女。
看来他父亲也没想着要好好待她,将她丢在这样的房间。
一出口,语涩。
“暖暖,我是章叔叔,我来接你回家。”他怕吓到周暖,语气温柔,不像外人面前冷冰冰的。
周暖抬起头,露出雨含初露的眼睛,一张秀气的小脸上布满泪水,像是一头迷茫的小鹿。
章叔叔?是以前逢年过节给家里送东西的章叔叔么?
她只觉得眼前的人如同神明降临,吹散了聚在头顶上的乌云,肩上的担子轻松不少。
周暖记得每次过节的时候家里总是有吃不完的水果和零食,都是一些她们镇子上买不到的,隔壁的小姐姐告诉她这是进口零食,只有大城市才能买到。
周暖母亲告诉过她,那是她曾经出资帮助过的一对夫妻,他们家以前穷得吃不上饭,全靠当时周暖母亲接济。
周暖从回忆里抽会思绪,站起来,可能是蹲在地上太久,低血糖了,周暖眼前漆黑一片,几乎站不稳,过了好久才恢复过来。
声音细细软软地:“章叔叔,我妈妈的相框破了。”
遗照的相框破得四分五裂,地上残留着几滴血,周暖的手被割破了,她似乎没有感觉到,死死地捏着那张照片。
章成杨走过去,房间一下子变得更小,眼里满是疼惜。
还是个和他小女儿差不多年纪的小孩啊。
“没关系,到叔叔家里,叔叔让人重新做一个。”
“家里还有阿姨,你哥哥妹妹们都在等你回去,别难过。”
章成杨觉得屋里的环境实在是差,和狭小的杂物间没什么区别。在这里多待一分钟,他的脾气就越大,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章成杨问:“我等会儿让人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你先和我回家。”
周暖擦掉眼泪点点头,转身把一些重要的东西塞到书包里,背上书包和章成杨出门。
外头的一家三口像是鸵鸟,仿佛做错了事情一样,低着头不吭声。
周悦跟着章成杨离开,忽然想起自己忘了拿件重要的东西又返回来。
她走到江秀琴面前:“把夹子还给我,那是我妈妈给我买的。”
大概是人都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周暖母亲趁着自己还有力气的时候带着周暖出去玩了一趟,狠下心来给周暖买了个镶满小珍珠的发夹。
就在刚才她收拾行李的时候被江秀琴抢走了。
那是她目前为止母亲留给她最珍贵的东西。
周暖摊开白皙的掌心向江秀琴要。
站在江秀琴旁边的周悦一下子抬起脸来,忽然发现周暖其实长得比她好看,心里不是滋味。
江秀琴不太愿意拿出来,她养了周暖也快有大半年了,之前是贪图周暖的遗产,现在眼见着到手的鸭子就要飞了,一点也没捞到。
她紧紧攥着发夹,锋利的发夹边缘硌得她手心疼。
“凭什么说是你的,我女儿悦悦也有一个一样的。”
她嘴硬地说,但听到管家无意间咳嗽了一声,江秀琴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胆子又小了点。
正待周暖要说些什么,周悦甜甜开口道:“妈妈,给我看看那个发夹,我知道姐姐也有个和我类似的,我的之前弄丢了,珍珠少了一颗。应该是你弄错了。”
江秀琴狐疑地看她一样。
周悦挽住她胳膊催促道。
江秀琴不得已拿出来,周悦瞄了一眼就知道不是她的,就发夹拿到周暖手里,眼睛却是看向门口的章成杨:“不好意思,章叔叔。刚才我妈妈拿错了,还希望您劝劝姐姐不要责怪她,我妈妈心眼不坏。”
周暖并不傻,上辈子在孤儿院的时候,小朋友为了获得更好的资源尔虞我诈,她有了底气:“是不差,逼我拿我妈的钱给你买进口钢琴,我不买就赶我走。”
周暖自认为不是小白花,没必要对江秀琴的坏事一笔购销。
话落,周悦和江秀琴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江秀琴是个急脾气,作威作福惯了,刚要发作,被周悦拦下。
“暖暖,我们走吧。”章成杨一直关注着这边,见暖暖办好事情招手喊她回去。
章成杨刚才在门外和管家交代一些事,让管家留几个人在这把周暖的东西收拾打包带走,顺便嘛,给周安山家里一点教训。
周悦看着周暖离去,暗红色的地板上踢踢踏踏的吱呀声,焦躁急切。
怎么周暖运气就这么好呢,刚死了老妈,就碰上了章家这样的富豪,她所在的贵族学校也有章家的人,只不过她在里头级别算低的,只能靠学习和钢琴维持着,和上面的人搭不上话。
怎么就不是她?
偏偏是周暖。
周悦的心情说不清道不明,酸涩地爆炸,倒要喷发出来。
等到周暖离开后,江秀琴以为可以舒坦一会儿,提着的心能放下了。
哪想到章家的管家还没有走,带着假笑站在门口指挥着工作人员搬运周暖的东西。
周暖当初来的时候只带了一些衣服和学习用品,之前她已经整理了一会儿,因此花不了多长时间。
但有章家在的每时每刻江秀琴都觉得是煎熬。
终于好不容易熬到工作人员离开,那位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微笑着的管家走到她面前。
态度不卑不亢。
“周太太,周先生,有件事情要通知你们。你们之前与章氏旗下的兰亭工厂协定的合同就此取消,就此作废。”
管家说的轻松,犹如清风舒适宜人,对江秀琴和周安山来说却是北风过境,遭受重创。
与兰亭的合约是周安山未来两年最重要的规划,只要拿下这单未来几年就不用再辛苦地跑单子了。
周安山震惊地说不出话,仿佛老了十几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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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同时,孙蕙兰忙着在家指挥着一家人的热烈迎接活动。
见着老四章笙萧不太愿意懒懒散散地样子,孙蕙兰气不过重重地拍了拍他后背。
“笙箫,你给老娘用点力气。这像什么话,到时候彩带放不出来晚饭也不用吃了。”
章笙箫没想到老妈为了周暖做到威胁不给他饭吃这一步,撅着嘴从沙发上坐起来。
没好气地说:“知道了,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