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姝好不容易趁着父母不注意偷偷溜了出府,一路上她走走逛逛,将娘亲平常掬着她不让她尝的美食吃了个遍,又花了五个铜板买了两朵珠花和一条扎头发的新红绳。
等看完了街边的表演,虞姝最后在食鼎楼打包了一份娘亲最爱的桂花米糕,又在卖糖葫芦阿伯的手上买了一串裹着糖霜的葡萄才心满意足地往家赶。
没办法,谁叫家里还有一个连牙都没长齐跟她闹着要吃糖葫芦的阿弟呢。
虞姝哼着歌,走路一蹦一跳地,头上缀着的小铃铛随着她的脚步被甩来甩去叮叮当当响了一路。
她心里美滋滋地想着等会回到家怎么在娘亲面前将自己偷跑出府的事情糊弄过去,一转头却跟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撞在了一起。
怀里的糕点掉在地上撒的七零八落的,手上握着的糖葫芦也不翼而飞。小虞姝的手摸了摸有些散乱的发髻抬头看向跟她撞到的男人。
她虽然心疼她给娘亲和弟弟带的礼物毁坏,但还是打算跟这人道歉,毕竟是自己没看路才导致撞上的。
虞姝抬眸看向男子的脸庞,明明是第一次遇见,虞姝也敢肯定自己不认识这人。但是很奇怪,在看见男人脸的一瞬间,虞姝对他就是有种莫名其妙的排斥。
突如其来的慌乱情绪占满了她全部的情绪,虞姝感觉像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一样。她顾不上其他,慌忙捡起几块糕点揣在怀里立刻拔腿往家里狂奔。
她有预感,这次的事情对她来说是不可承受的。
微风吹起虞姝的碎发,与她的脸颊擦肩而过。虞姝跑的很快,余光里的景象与行人都变成了一片模糊的影子。
等终于看见朱红色的一角,虞姝的脚步才慢了下来,喉咙里像是有火星子一般快燃起来了,又干又涩。她轻轻咳了几下,喉咙咽了咽才舒缓了些许。
按照平常,娘亲得知了自己偷跑溜出去这个时候已经开始拿着鸡毛掸子笑眯眯地盯着她,只把她看得全身发毛而后顶着自家娘亲瘆人的目光打着哈哈往府内跑。
然后没跑几步就被美人娘亲左手揪着后衣领,右手拿着鸡毛掸子往她屁股上招呼直把她打的一路哀嚎一路求饶府门嘭地关上才算作罢。
可今日,娘亲久久不来,虞府较之往日也更安静几分。
虞姝的心砰砰直跳,她伸出手捂住心口将那颗仿佛要跳出胸腔的心按回去才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
脚步踌躇着,虞姝绕着虞姝门口的两只大狮子足足走了五圈才将心情平复下来,站在刷着朱红的大门前。
她屏住呼吸,踮起脚扣开了大门。
虞姝才七岁,正是精力旺盛贪玩的年纪,所以虽然刚刚一路跑了过来,但着略有些沉的门还是被她轻而易举地扣开了。
与自己莫名其妙的担心不一样,门刚刚打开条缝虞姝就见自己的美人娘亲倚靠在大门不远处的柱子上,手里拿着掉了不少毛已经有些秃噜的鸡毛掸子似笑非笑地看向她。
那鸡毛掸子随着美人娘亲的动作一颠一颠得看得虞姝心惊肉跳屁股那也传来了无形的痛感。
“虞姝,你过来。”美人娘亲温柔的声音响起。
嘭——
虞姝吓得一哆嗦反手将只开了一条缝的大门关上,捂着屁股绕着虞府走了好半圈才走到熟悉的小门打算进去。
按照理论,只要虞姝趁娘亲还没赶到的时候飞快跑到后院并且把她那牙都没长齐说话漏风一天到晚阿巴阿巴流口水的阿弟抱在怀里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样她娘亲有所顾忌肯定不舍得打她。
只是理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还没等虞姝十万火急地进去,角门门口突然出现一个人将整张门都挡住了,虞姝不得不放慢了脚步堪堪在来人身前三寸的位置停下。
虞姝抬起头与那人对上视线,正是刚刚在街上她撞了的那人。
这个让她分外抗拒的人。
“你……”虞姝有些犹豫地看着眼前这人,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虽然在自己家又作又闹但是在外人面前显然还是有些拘谨,况且这人比她父亲还要高上许多。
正是她这一犹豫的功夫,原本关上的角门被嘭地打开,虞姝看着自己娘亲拿着鸡毛掸子出来,脸上的怒意快要压制不住了。
果然,虞姝只来得及听见娘亲一字一顿地喊她大名。
“虞、姝、你给我过来!”
“你……唉……”虞姝看了看乘厌又看了看自己娘亲,小小脸上满是沉重。
她誓死如归般乖乖走到美人娘亲跟前,只在最后一步的时候挣扎出了一声:“娘,还有外人在可以轻点吗?”
回应她的是与她日日相伴的鸡毛掸子,虞姝被打的嗷了一嗓子,一个弹跳躲在了乘厌身后。
虞母这才看向男人,她将手上握着的鸡毛掸子放在背后,笑得温柔:“不知公子有何贵干?”
乘厌感受到背后的拉力,心中仍是有几分新奇。也怪不得刚刚在大街上他没认出来虞姝。
任谁也不会将眼前这个皮实活泼的少女与之后那个不苟言笑的虞姝联系在一起,二者之间从外形到气质简直是两个极端。
乘厌还未开口回答,躲在他身后的虞姝突然探出一个脑袋,咧着牙冲虞夫人笑得没心没肺:“娘亲,我刚刚在街上不小心撞了他一下,可能哪里有磕碰了,你使了银子打发了吧。”
虞姝尚且不懂人情世故,她以为乘厌是趁机上门讹钱的,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决定让自家娘亲用钱摆平。
反正她家有的是钱。
哈?他乘厌,名字可止小儿夜哭的大魔头,讹她一个小姑娘的钱?
乘厌气的牙痒痒,他磨了磨牙,压下了想将小虞姝揍一顿的冲动,总不能跟一个七岁的小孩计较吧。
虞夫人却是不咸不淡地瞥了一眼虞姝,眼里写满了事后算账的警告,只把虞姝看得吐了吐舌悻悻站在一旁。
“这位公子既是与小女有缘,可否赏脸邀公子府上一叙?”自家女儿把别人撞了,虽然是个成年男子并无大碍,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到位的。
虞夫人笑得温婉,说出来的话也是极为漂亮。
乘厌正好不知道以什么理由进入虞府和虞姝接触,便顺势答应了下来。
站在一旁的虞姝幽幽地看着他,目光写满了“看吧,这人就是来讹钱的”了然。
穿过层层亭榭,直到在正厅落座乘厌才松了一口气。
侍女们目不斜视地端着摆盘精致的糕点与还散着热气的茶鱼贯而入,行为举止可见训练有素。
等闲杂人都下去了,虞夫人和乘厌还没说话,就见虞姝捧着自己面前的茶盏咕噜咕噜就是猛灌两大口。
虞姝刚刚一路跑过来,早就渴的不得了。
等她将手上甜津津的酸梅汤喝完,虞姝才发现虞夫人和乘厌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羞赧一笑:“喝太快了,没注意。”
虞夫人扶额,无奈地笑了笑:“小女顽劣,还请公子见谅。”
乘厌像是第一次认识虞姝似的,早在角门的时候他就偷偷打量着虞姝,见此机会他终于光明正大地将视线转到了虞姝的脸上。
青涩稚嫩的眉眼依稀可见以后的影子,小姑娘刚刚一路跑来鸡飞狗跳地折腾出了不少的汗,脸蛋红扑扑地冒着热气,额头冒出细密的汗,鬓角的碎发被打湿粘连在一起。
许是见二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少女有些不好意思琥珀色的眼睛弯了弯,嘴巴稍许咧开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只是乘厌的眼神很好,他能清楚地看到那一排牙齿还有两个黑黢黢的洞看样子蛀的有些明显。
乘厌从没见过这样的虞姝,又傻又天真还蛀了两颗牙。他极力克制嘴角的笑意,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将虞姝现在傻乐的样子深深地记在脑子里。
他倒是要看看,等虞姝从幻境清醒过来看到他给她的画像会是什么表情。
虞夫人看着自家女儿没什么事的样子,与乘厌聊了一会后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虞夫人也就放了心。
虞夫人略一抬手便有侍女端着红色的托盘过来了,等走近了乘厌才发现托盘上装着的是一颗金元宝。
虞夫人微笑着说了些客气话,打算借此送客。
不料对面的男子虽然看见了托盘上放着的金元宝眼神却无一丝变化,就好像对此毫不在意。
她有些讶然,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男子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略一拱手:“夫人,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不必如此。我观令爱灵台满溢天资聪颖是修习的好苗子,不知夫人可有意向让令爱随我修行?”
修行?
虞夫人下意识地打量了对面男子一眼,只见男子一袭白衣丰神俊朗看上去确实不像俗人。
这也难怪刚刚虞夫人拿出金子致歉这人神情冷淡并无动容。
如果是修仙的那么看不上这些金银俗物也情有可原。
青州虞家与徐州陆家因早年一起经商攒了些人情,两家常有往来,到虞父这一辈两家关系已经十分亲近。
早在之前二人原本共同经商,但陆家因缘际会救下了扶陵宗的一位长老,结下了缘分。
自此陆家借势半只脚踏入了修真界,迁到了扶陵宗山脚下做起了修士的之间灵石与符咒的生意。
他们背靠扶陵宗的长老,倒是无人敢挑衅欺辱是以在扶陵宗那一带很快扎下了根规模扩大不少,就连族内的年轻子弟有些悟性的都送去了扶陵宗修行。
而虞家家主老实本分较为守成,一直待在青州这边做普通老百姓的生意,虽然也赚的盆满钵满生活无忧,但总的来说不如陆家风光。
不过,在虞夫人生下虞姝后,两家生意往来多了起来。虞姝三岁时,虞夫人的女儿虞姝与陆夫人的儿子陆怀川订下了亲事。
这亲事让二者利益绑定都从中获益不少,尤其是虞姝与陆怀川都根骨上乘天赋绝佳自小便相互探望培养感情。
两家已经约定好等孩子再大一些便一起送到扶陵宗修行。
陆家因与不少修士有交情,所以尽管陆怀川还在家中却已经早早启蒙引气入体,当时还在当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而关虞家这边毫无人脉,是以虞姝长到七岁还未正式修行,顶多每天打两套拳法强身健体。
虞夫人倒是想向陆家提出早点上扶陵宗,毕竟修行这东西越早越好,稍晚一些便落后别人一大截。
可陆家聘请了扶陵宗的长老教习丝毫不急,虞夫人提了几次都被对方笑着挡了回去。
她心里清楚,陆家这两年发展势头猛,已经不满足只在徐州和扶陵宗做生意了,青州这边百姓富庶,他们也想掺和一脚。
若是只想分一杯羹也就罢了,可陆家那个架势明显是想与虞家打擂台来的。
虞夫人想起这些糟心事忍不住叹了口气,她心里忧虑女儿的修行之路,却也不会为了女儿弃家族利益于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