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剑有多重,我知道,我的三魂七魄都将碎裂,化成无数星光散落在某些角落里。
一场爱恋换来一场心碎,现在人终于也要碎了。
沐宸抱着我,他的衣服早已染成红色,却不是我的血。他浑身浴血,这血绵延不绝,像是要耗尽他全部的鲜血,终究他还是重新封印了颜岁。
我听见沐宸对我说:“当年琉璃在我身上下了绝情偈,绝情偈融在我身体里每一寸血液上。如今我全身血液尽失,我知道的,亦墨,我爱你。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
他炙热的眼泪落在我的脸上,原来又是因为琉璃上神,因为一个可笑的绝情偈。
他终究,还是承认爱我,可我却累了。
我挣扎着,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若是你当初,能承认不爱我,又或者我从没有爱上你,我们之间的结果……就……不一样了……今时今日,两败俱伤的局面,到底是你在逼我,还是天在逼着我们……”
番外
当年,我一路追杀琉璃到极北之地,她伶俐枯竭,因为她已经怀有身孕,她要护着自己的孩子。“师兄,念在昔日情分上,能不能放我的孩子一条生路?”
创世神在远古时期殒身,至今只留下我和琉璃上神两位远古时期的神仙,我和琉璃情分非同一般,我一直将她当妹妹看待。可惜她执迷不悟,和魔神私奔,又怀下孽种,如此有违天道,我自然不肯留下她腹中胎儿。
琉璃眼见无法脱身,却纵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好恨,我好恨,师兄如此冷血无情,根本不懂情字为何物,师妹便送你一个大礼。我诅咒你,一世飘零,求而不得,永不懂情爱,孤独落寞而亡。”
琉璃虽然被我所杀,但是她已经将所有神根都种到了孩子身上,这孩子身具神魔二人之力,我试了多重办法,都不能将其杀死,只好为她重塑肉身,用灵气滋养神魂,将他大半的魔气封印。但这样终究只能维持短暂的安宁,我便开始制定一个详细周密的计划,哪怕要我牺牲性命,我也要保住天下万民,四海升平。于是我便想到了利用痴情司。
却没想到,后来发生了这样多的事,南天门那一场恶战,颜岁的魔气在我身上割开了数十刀口子,我赤金色的神血几乎流尽,才用以度化了颜岁的魔气。正是因为我利用了白亦墨,颜岁被伤心愤怒冲昏了头脑,过来和我以命相搏。我就是利用这个时机,让颜岁踏进我的法阵,主动割开我的身体,再用血液度化之。虽然不能永绝后患,但是以此法才能压制住她天生根骨里的魔性,再经过数千年人界洗礼,想必可以解决。
可我万万没想到,因为全身的血液流干,琉璃的诅咒也解了,她当初骂我冷血无情,如今我的血液流干,自然感情也回来了。
之前我只拿白亦墨做棋子,我对她从未动过情,以往都是装出来的,我自信演的天衣无缝,并且没有丝毫后悔。她一人的生死和六界的生死权衡,我自然会毫不犹豫地牺牲她。
可是如今我却后悔了,我明白了,我其实是爱她的。天地间人的性命与我何干,我不过是想守住盘古大神留下来的世界而已,何必在乎别人的死活。就是这全天下的人都死光了,又能怎样,终究比不上白亦墨这个人,曾对我的一颦一笑。
我麻木地抱着她的尸身,看着她的魂魄消散于天地,失声痛哭,宛如一个孩童。直到她胸前一亮,我才注意到,她带着的花朵吊坠法器,那里面拘着她的一魂一魄,想必是颜岁给她保命的法宝。
自此以后,我不再是天界战神,我自请堕仙,苦苦找寻白亦墨失散的魂魄数年,便发誓永远守着她,可她再也没有爱上我。这是她死前对自己做的诅咒,而我不求她爱我,只无怨无悔地守着他,任凭白驹过隙数百年,直到神识耗尽的那一天。
卷终尾声
这年正是齐国元庸皇帝登基的第五个年头,这齐国乃东隅一小国,之前的先帝荒淫无度,举国内忧外患时,将皇位传给现在的元庸皇帝,两腿一蹬驾鹤西游,把偌大一个烂摊子通通扔给了这位元庸皇帝。这位年轻的皇帝殚精竭虑,这才有了一番作为,顶着几个大国的虎视眈眈,把齐国治理的井井有条。
然而如此一励精图治,便忽视了后宫雨露恩泽,足足到了第五年,才传出了喜讯,皇后怀孕了。
举国上下无不欢喜,皇宫内外更是一片张灯结彩。皇帝也松了一口气,再好的皇帝,没有继承人,也是要遭人诟病的。元庸皇帝知晓的当日就颁发圣旨,此胎若是皇子,生下来便是太子之尊,若是皇女,那也会是尊贵无比备受宠爱的长公主,封号昌乐,取兴盛安乐之意。
此诏一发,皇后越发重视肚子里的孩子,若生下来个儿子,这就是未来的皇帝;即便是个女儿,尚未出生便先有封号,齐国的历史上这也是头一遭。
如此五个月后,皇后尚在孕时,肚中胎儿已近七个月大,却觉腹中胎儿不会动,经太医轮流把脉后,一干太医无不面如死灰,如此受皇帝皇后重视的孩子,竟有胎死腹中之相。
皇帝大发雷霆,但也不能昏庸到让太医院整体陪葬这么荒谬,而是广派大内高手和亲信臣子,到外寻访妙手回春的医仙。但这世间医仙哪是那么容易寻来的,就算有,赶到宫中时皇子还尚在否都要两说,且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无奈之举。
但皇天不负有心人,果真有一位能人异士,被带到了皇帝身边。既然说他是能人异士,就知他不是什么医仙,没有妙手回春的医术,可却称十分有把握保住孩子。
“皇后娘娘肚子里的这位公主,投胎时魂魄不全,缺魂少魄所以才不会动,并非是死胎。我访便四海八荒,现已将她的魂魄补齐,只要施以引魄之术,公主必能如期降生。”这位能人异士如是说。
皇帝大觉奇怪,他初入皇宫,连皇后的脉都没号过,竟然就断言这是位公主。更离谱的是口中所述魂魄之事,实在匪夷所思,难以相信。皇帝心里疑窦大生,但细打量这位奇人,他白衣胜雪,貌若潘安,一双星眸熠熠生辉,周身气度不凡,宛若谪仙,实在不能把欺诈,奸猾等词与之联系在一起。
元庸皇帝想进一步试探他的来意,遂问道:“若皇后真能顺利诞下麟儿,大师想要什么?”
“我只想公主平安。”
短短几个字,平静的语气,皇帝却好像听出了什么,没再多问半句。
次年四月,皇后果然诞下一位公主,封号昌乐。同月,立了一位无名无姓的年轻男子做国师。这位国师圣眷隆宠,不仅能上能议事参政,下能领兵作战,皇帝甚至允许他随意出入皇宫,待公主七岁时,国师更是亲自教导公主诗书课业。
公主在国师的教导下一天天长大,生得活泼明丽,却又不失大方得体,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未及笄便已名动天下,求娶者络绎不绝,帝后皆爱愈掌上明珠。
而与公主朝朝暮暮相见的国师,十四年过去,仍如初入宫面圣时的年轻英俊模样,不少人私下谓之为妖异。更有甚者,于市井处偷偷传国师乃狐狸精所变,早已对貌美倾城的公主生情,恨不得把公主掳回狐狸洞日日耳鬓厮磨。国师每每听说,也只是淡然一笑,并不介怀,也无任何否定。
除了面貌无变化外,某次国师带兵出征时不小心被流箭划伤臂膀,军医为其包扎伤口时,发现绽开的皮肉里竟然一丝鲜血也无。哪有活人能皮开肉绽竟然不流血的?于是指责国师是妖孽又多了一条佐证。
国师对昌乐公主关切备至,举国皆知,昌乐公主自然也是知道的。然而她对国师尊敬有之,亲近有之,却始终没有向外界传言的那般倾心于他,这点公主看得相当分明。
国师优秀,强大,英俊,风度翩翩。昌乐拿他当师傅,兄长,就是不会拿他当恋人,一切似乎冥冥中已经定好了。
又一年的四月到了,公主诞辰,国师一如既往,拿了一盆他钟爱的荼蘼花当作寿礼。国师家被他种满了荼蘼花,可见他对此花的钟爱程度。荼蘼花本身并不珍贵,拿来送公主,且每年都送,委实说不大过去。但这花国师是所爱,平生又只把荼蘼花送过昌乐公主,是以这份礼物在平凡中又透着一股不平凡。公主在宴会上,轻轻摸着眼前一朵白嫩的荼蘼花,无奈地叹了口气:“国师,您对昌乐真好,可我什么都不能为您做,什么都给不了您。”
一时间宴会上突然就寂静下来,连丝竹管乐之声都被刻意压制了。昌乐公主这话,含了拒绝,对国师特殊关怀之情的拒绝。如此盛大的宴会上,当着文武百官后宫嫔妃的面,一向举止有礼的昌乐长公主却有些直白地对国师表示了拒绝,很是不给国师颜面。昌乐公主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就出人意料地说出了这句话,好像心里某个声音在暗示她要狠狠地伤害国师,是因为,恨意?
可话一出口她又后悔了,她不想伤害国师,纵然不爱他,她没有理由恨国师。
国师的表情淡定一如往昔,温柔的笑意挂在唇边:“臣但求公主一生平安喜乐。”
而后宴会继续,这小小的波澜很快就被热闹的歌舞掩饰了过去,国师依旧坐在烛火的阴影里,自斟自饮,孤独的身影在谈笑风生的天家夜宴里,显得格格不入。
昌乐公主十五岁时,下嫁给皇帝新封的年轻郡王,这位郡王爷乃前朝安国公的小孙子,祖上立过不少战功,颇有才华而且长得一表人才,是皇帝甄选良久,又多次与国师商议方才定下的长公主驸马爷。
婚后公主和驸马恩爱缱绻,鹣鲽情深。国师笑着祝福,未曾有过半点怨怼不满,方破坊间他与昌乐公主的暧昧之言,只是荼蘼花仍然每年准时送到长公主的手上。
如此又是数十年,齐国国力壮大,兵戈战祸渐少,人人开心顺遂,当真是太平盛世,都因国师的天纵奇才。昌平公主一生快乐无忧,享尽荣华富贵,儿孙满堂,近百岁时方寿终正寝。
公主薨时,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人,而国师仍旧玉树临风一如往昔,人人都以为国师能千秋万代,一直庇佑齐国,结果昌乐公主辞世那日,国师也与世长辞,只余满院荼蘼花,韶华盛极。
国师对这天下未再交代一语,只有当家仆问起可还有遗憾时,他说道:“我即将寂灭,要消散在这天地间了。此一别……就是永别了,无法追随着她的转世,委实可惜。或许没有我,才是她的福报吧。”
说完这些,他阖目如睡,却是再也不会醒来。
举国哀悼,国师丧礼的规模竟然超过公主。
国师一死,齐国边上虎视眈眈的大国再次举兵入侵,平安盛世结束,天下复又动乱。
从此之后,齐国再没有天纵奇才的国师,天庭也再没有战无不胜的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