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 第58章 林岚 58：挫折

林岚作为收到视频的证人，被昌西分局请去警局接受调查。

杨鸣山知道林岚是陆瑶十分信任的朋友，于是对她多为照顾。

林岚也明白，之后的事，跟警方合作，会更有利于案件的侦破，所以她将自己所知道的信息，包括报道中的疑点都向警方一一阐述。

调查结束后，林岚迫切地询问杨鸣山这些视频证据，是否如陆瑶所说，无法拿到法庭作为公诉证据。

杨鸣山的回答跟陆瑶相差无几。

这些视频是李胜为了满足私欲，在双方当事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侵犯**所拍。而且视频并没有很明显地反映出被害人的激烈反抗（当时李慧倩已被下药，施燕接受了采访，但并没有向警察局提供真实有效的口供），如果想要再进一步的定罪，需要被害人陈述，及配合一些更有利的合法证据。

林岚的心一沉，她有的只有这些。

离开问询室，林岚和黄志君在走廊擦肩相遇。

黄志君在律师的陪伴下过来接受调查，他显出一副淡定自若又无所谓的正派表情，看到林岚时，嘴角升起一抹嘲弄的微笑。

林岚看得手心攥紧。

他知道她不能把他怎么样，他充满自信，而他可以随时弄她。

这种**裸跟权势迎面撞上，并遭受冲击的感觉，让林岚心潮起伏，难以自控。

“你以为你这样就能逃过去吗？你的舆论已经翻车了。”黄志君擦肩而过，林岚没忍住，说道。

黄志君停住，几秒后缓缓回身，一脸微笑，“林记者怕是对我有所误会，或者太年轻，男欢女爱的事，不是你们记者可以拿来博眼球的幌子。”

“男欢女爱？”林岚的声量大了一些，杨鸣山拉住她，“你是□□犯，受害者不止李慧倩！”

黄志君挑挑眉，丝毫不为所动，“你情我愿的事，怎么总是被你们女人曲解呢？我黄志君堂堂正正，没干过的事就是没做过。李慧倩她是自愿的。”

随即，他装作很伤神和无辜地摇摇头，“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收谁钱办事，要抹黑我，但是小姑娘，做人要讲良心，你为了攻击我，拿莫须有的事来造谣，逝者名誉尽毁，这样不地道啊。该问责的，是偷拍我们视频的人，我可是受害者。”

他啧啧两声，转身离去。

林岚火冒三丈，但她强抑住满心怒火，突然问道：“那莫季红呢？”

她看到黄志君的步伐明显顿了一下，但他没有刻意停留，而是大步继续离开。

林岚在怒火冲天之时，依然没有失去理智。之前当她得知莫季红在病愈时，被黄志君派人寻找之事，并没有想太多，单纯以为可能是对方认为莫季红有视频，但现在看来，黄志君丝毫不在乎这些非法视频，也不在乎所谓被害人的陈述，他总有强大的律师团帮他辩解。

那他为何苦寻莫季红呢？

林岚试探了一下黄志君，看他的反应，看来莫季红是给他造成了某种困扰和威胁。

那什么样的困扰和威胁呢？

林岚只能想到一种可能：莫季红手里可能有证据，或者她和证据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黄志君不是软柿子，没过几天，另一家新星崛起的新媒体论坛记者开始公然和林岚对呛。他们站在林岚的反面，就她报道中的质疑和问题进行曲解和话题转移，连续发布了多条为黄志君洗白的文章。

除此之外，这些人还找到了当年李慧倩的大学校友进行采访，其中就包括张梦。

大家对当年的举报信和李慧倩传闻仍说的神乎其神，进一步坐实了李慧倩当年的捞女成分，而与此同时，黄志君的周围人发声，力挺黄志君的为人，并大谈他这么多年为芦城经济所做的贡献。

李慧倩犹如一粒微弱的浮尘，她没有整个沙漠为自己撑腰，在遭遇风暴的同时，只能默默被掩埋。

大标题上明晃晃的“仙人跳”三个大字，刺激的林岚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是她意料当中的事。

当性侵的事件没有确凿的证据或被害人豁出去的名誉澄清，那么它就会被反转和包装成一场居心叵测的仙人跳事件。

证据，证据，需要更多实质性证据。

这些念头，如蚂蚁攀附在林岚的大脑和心脏中，可她还未来得及应对，更多的麻烦又找上了她。

这个麻烦牵扯到林岚年少轻狂时的一次悔恨经历。

大四那年，林岚意外怀孕，孩子的父亲是同校校友，一个小富二代。

林岚和他是大学恋爱，交往时真心实意，林岚一向不是什么传统的女孩，她从小到大都先锋胆大无畏独立，但年轻的她又过于相信自己，浑然不觉这个社会还有很多教训亟待着自己栽跟头。

对自己保护不足的下场就是，如前所说，她意外怀孕。

本来的解决方案是，二人毕业就结婚，而双方的父母也确实见了面，彼此谈得也还不错，可没过多久，林岚就发现男友劈腿，甚至在他们交往的前两年也一直莺莺燕燕不断。

即便男方在父母的逼迫下，向林岚道歉求其原谅，但林岚还是决定再相信一次自己的决定。

她和男方分手，并打掉了孩子。

这段往事，过去曾是林岚的伤痛，但随着她职业生涯的进步，她逐渐将其释怀，并让其融为自己骨肉中的一抹淡淡疤痕，它时刻提醒着自己，要珍爱自身，好好保护自己。

有的时候回忆往事时，林岚很庆幸这是自己做出最正确的决定。如果故事有另一个结尾，也许她就不会有这样一份充满使命感和成就感的工作，而这份工作带给她的幸福感，远远超出她曾想象过的结婚生子那样的家庭生活。

可没想到，如今，为了彻底攻击林岚，对家竟然将这段陈年往事挖了出来，并大作文章，称林岚自己当年为绑住富二代，花尽心思不惜用怀孕企图飞上枝头变凤凰。

他们试图抹黑新闻报道者的名誉，以此让民众怀疑她报道的真实性，并将她和谣言中的李慧倩打为同一种人。

本来具有针对性的调查，突然中途偏转了方向。民众的讨论，从李慧倩之案，逐渐走偏到林岚身上，不明事理的大有人在，再下一些带节奏的水军，一场浩浩荡荡的“猎巫”行动开展。

“女性帮助女性”，成为带节奏的人阴阳怪气，大肆其词的反面slogan。

而黄志君再度隐身其后，他只需等待林岚崩盘，等待自己强大的律师团替自己扫除障碍。

因为没有实质性证据，只要打赢舆论战，那他一样会片叶不沾身地逃脱这次困境。

芦城的城市论坛和新闻频道越来越热闹。

各种言论甚嚣尘上，林岚第一次正面感受到巨大的冲击。

她曾以为，自己在调查记者这条路上颇有天赋且顺遂，凭借自己细致敏感的观察力和调查能力，她可以很顺利地在这条职业道路上越走越远。

可没想到，这一切的美好瞬间如泡沫消散，并随着那些不可见的疯狂打字键盘声，逐渐瓦解成一片废墟。

电话那头仍是忙音，陆瑶无奈挂断，盯着微信聊天框，满屏都是自己的绿色聊天条，可那头却迟迟没有任何回应。

林岚已经消失了四天，这四天，不管是陆瑶，姜烨，还是林岚的家人，甚至报社主编，都没有人能联系到她。

陆瑶去林岚家敲门也没人应，她不知道林岚是不在家，还是只是躲在里面任自我沉沦。

相比陆瑶，林岚的家人显然淡定许多，尤其是林岚的父亲，也是陆瑶曾经的师傅，反而安抚陆瑶，让她别担心，说林岚会走出来的，她一向坚强勇敢。

即便如此，陆瑶还是很沮丧，她这段时间没有闲着，一直在找寻张辉和莫季红的下落，她不明白如果这俩人是舒童安排帮忙“制裁”黄志君的，为何到此紧要关头，还是没有动静，也没有新的证据送来。

结果一无所获。

陆瑶甚至想到偏激的方法，如果向全市发布张辉的通缉令，那是不是会更快找到他？

但这个想法自然被领导痛斥驳回：

“证据呢？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连和受害者的真实关系都没搞清楚，就直接给人扣个杀人犯的名头，还直接发布通缉令？陆瑶，你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陆瑶同时还去了玉锦染工厂，申请调查近几年女工的资料，可对方人事仅能提供近一年的员工资料，之前的员工资料备份由于信息技术人员操作不当，导致系统升级后全部被销毁。

虽然人事说这位工作人员已被辞退处理，但陆瑶清楚，这肯定是黄志君的安排，目的就是让曾经的那些受害者彻底消失在警察跟前，不被发现或找到。

一无所获的陆瑶觉得自己在整个案件中像一个废柴，她从未有过如此大的无力感。

林岚的日子不好过，陆瑶的日子也不好过，可林岚成为众矢之的且消失了，陆瑶还好好的，她的负面情绪压倒她，让她觉得自己完好无损，这就好像“背叛”了林岚。

灰心丧气的陆瑶下班后漫无目的地走着，直走到马路口右转，街边一溜水的美食小摊，冷面，烤鸡翅，烧烤，炒面等香气如鬼魅般悄然越过陆瑶郁闷的情绪，自作主张直直钻入饥肠辘辘的肠胃。

肚中青蛙不受控地叫起，陆瑶蓦然回神。

她偏过头，正好和面前烧烤摊的老板对上目光。

陆瑶买了些烧烤，径直去了她和林岚的秘密基地。

她俩已经很久没来了，上次来，也是吃的烧烤，谈论的也是舒童的案子，只是当时的她们都以为这不过是一件很寻常的谋杀案，有挑战但也会像之前她们合作过的那些案子一样，被顺利破获，然后皆大欢喜，大家都在彼此的职业道路上更进一步。

时间不过几个月，盛夏悄然来临，她们在这件案子上却走得越来越远，无法回头也回不了头。

如今再度回想当时的轻松和自信，陆瑶只觉得恍如隔世。

她默默地吃着烧烤，天台的门传来声响，陆瑶回头，林岚的奶奶李秋芬正端着一盘水果，笑脸吟吟地望着自己。

“奶奶……”陆瑶礼貌地招呼一声，她不知道李秋芬是否知道林岚消失的信息，有点忐忑不安，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独处这个地方。

“闻到一股烧烤味，我就想着是你跟岚岚来了。”李秋芬是老刑警，虽年岁已大，但该有的敏锐力丝毫未少。

陆瑶尴尬地笑了笑，“奶奶，其实今天就我一个人来……”

她看着奶奶略有些疑惑的眼神，鼓起勇气，“我有几天没联系到林岚了。”

“哦……”奶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林岚和陆瑶在调查的案子，她也略有耳闻，但了解得不多。她已经离开警界太久了，年纪大的她跟所有寻常的老太太一样，每日基本都在看书读报遛弯，偶尔跟小区邻居聊聊天，不怎么关注互联网，也很少看电视。

关于林岚的这些满天飞的消息，她也还都不知道。

“估计是案子太难了，囡囡偷偷躲哪儿充电去了。”奶奶露出慈祥的笑容，陆瑶不忍告诉她事实，只是附和着点点头。

“遇到什么难题了？”奶奶放下水果盘，坐在一把椅子上，“跟奶奶说说？”

林奶奶李秋芬今天见到陆瑶第一眼，就看出她心事重重，十有**跟案子有关。

陆瑶微愣神，一瞬的恍惚被李秋芬捕捉到眼底。

她笑笑，“怎么？嫌我老了，脑子转不动了？”

陆瑶慌忙摆手，赶紧坐到奶奶身边，她只是一时不知道，究竟该从何说起。

李秋芬见她还在发愣，继续道：“我知道警队纪律，你不用告诉我详情，有什么想讨论的问题，可以拿出来说说。”

关于接下来该如何调查，往什么方向入手，陆瑶确实陷入瓶颈，急需有人帮忙梳理下思绪，于是她跟李秋芬讲了近期调查的一些阻碍，为了让李秋芬更加了解详情，她还是把自己调查过的方向都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李秋芬听完眉头紧皱，陷入沉思。

陆瑶的心中并不抱多少期望，她并不是看轻李秋芬年事已高，早已不是警察，而是觉得，任何一个没有深入这个案子的人，只是听只言片语，应该很难给到有效建议。

许久李秋芬缓缓开口，“你刚才说，舒童在被杀害前一个月向阿姨要了她家老房子的钥匙，而且房子干净，像是有人打扫过。”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张辉住在这个老房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