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 第45章 林岚 45：开端

林岚接到陆瑶的电话时，还没跟那位秦大爷聊入正题。

秦大爷虽然知道的多，但废话也多，从这片区的老历史讲起，林岚不好打断他的思绪，于是一直摆出认真倾听的模式，但坚持了一会儿，有点扛不住了，就在这时，电话铃拯救了她。

林岚听陆瑶的大概描述，心里一惊，深知这是自己绝不能错过的重要信息，立马打断秦大爷，找借口离开。

太久没人认真听秦大爷唠嗑，他正在兴头，看林岚急忙要走，他虽然遗憾，但还是友善提醒：“林小姐，这里不好叫车的。”

林岚用滴滴叫了车，果然响应很慢，她着急地等着，秦大爷还在背后碎碎念。

“我们这片，小巷子多，路窄，拐来拐去的，还容易堵，路况是不太好，我以前开货车，从来不往家这边开，有个私家车就是方便，哦对林小姐，就你之前提到的那个陈丫头，她继父就是给舒局长开车的。”

本急不可耐等待网约车的林岚，浑身瞬间定住。她愣了半晌，缓缓转过身面向秦大爷，再次确认道：“你是说，陈景薇的继父，是给舒童的父亲开车？”

秦大爷眨眨眼，“对啊，舒局长嘛，以前在国土局工作，他女儿前段时间不是被害还上了新闻，哎小姑娘小时候我也见过几次，挺活泼可爱一小姑娘。”

始终盘踞在脑中不明晰的人物关系，终于在这刻打通。

原来，真正跟舒童有关系的，其实并不是张辉，而是陈景薇，或者准确地说，他们三人的关系，是因陈景薇而产生交叉。

欣喜逐渐袭上林岚的心头，“谢谢你秦大爷！”这道谢说的情真意切，说得秦大爷都不会了，愣半晌才摆摆手呵呵一笑：“不客气，下次有啥想知道的就来小吴店里，让他找我！”

林岚左等右等等不到网约车，不知为何手指一动，鬼使神差点开了姜烨的微信通话。

“林小姐，什么风把你吹来啦？”姜烨在电话那头，听着声音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你在哪儿？”林岚略有点不好意思，“我这边叫不到车，你不忙的话，来当个司机呗！”

“哎呀！领导终于派活给我了，我怎么都得有空，把地址发我。”

姜烨倒是答应得干脆利落，林岚对着已然挂断的手机笑了笑，将地址发送过去。

秦大爷撑着脑袋张望了一下，满脸慈爱：“这是摇男朋友来接啊？”

林岚脸一红，“大爷，可别乱说，这我同事。”

姜烨接到林岚，一脚油门迅速将她不远万里送到市郊精神病院门口。

林岚急忙摘了安全带打开车门，迈出半截身子，又收回来。

“你要去看看吗？”

刚才在来的路上，林岚跟姜烨大概讲了一下。

姜烨双手放在方向盘上，四处张望一下，“我在外面给你们守门吧，那些资料我也不合适看。”

林岚笑了笑，关了门进了医院。

她刚进去没多久，姜烨就接到一通电话。

“姜记者，你要我找的东西我可给你找到了，你得请我吃饭哦~~~”电话那头，是甜腻入骨的娇滴滴女声，隔着电话线，姜烨都能闻到她身上散发的甜香。

“一定，我答应过你的事，什么时候不作数过？”姜烨压低声线，沉稳薄荷音像勾人心魄的烟雾，撩得电话那头的女人心直痒痒。

林岚进护工休息室，先跟卢霜略有些尴尬地打了声招呼。

卢霜对于她来说，是凭空出现的重要人证，而在此之前，她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她跟陆瑶一样，也无法看完舒童的视频。

林岚将自己所知的告诉陆瑶，说张辉应该就是上传监控视频的用户，而他现在不知去向。

这么一结合，大家心里差不多明白，舒童后来从卢霜这里拿走了视频，将自己的那部分留给她，其余的带走，而如果张辉是杀死舒童的凶手，那他可能就是冲着这些视频来的。

“不对不对。”林岚理了一下头绪又觉得不对劲，如果张辉是为了视频杀害舒童，但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并没有和舒童的想法背道而驰，所以那些视频，最符合逻辑的情况，是舒童自己主动给张辉的。

“视频是配合你的报道，接下来呢，舒童的这些事，你要报道出来吗？”陆瑶问。

林岚看向卢霜，低头沉思，“现在还不是时候，如果我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发布，会模糊调查重点，大众也会不明所以，先把李慧倩的事梳理清楚，报道出来，然后结合其她的受害人经历，同时将李胜和黄志君推出来，舒童的这些故事，也许跟她的死亡有关，这个我想要单独再做个专题。”

陆瑶点点头，关于这些，林岚有经验，她自然有她的打算，而她这边，如果拿到了视频证据，再找到更多受害证人的证词，也许可以尝试对黄志君提告，重启李慧倩或更多案子的调查。

“你还有其他知道的吗？”陆瑶问，“除了肖芸给你视频，你将视频给到舒童，而舒童把有关自己的这部分交给了你保管，除此之外，你还知道舒童其他的打算吗？”

卢霜摇摇头，“我所知所有的只有这些，舒童不想让我知道太多，一定程度上也是不想拉我下水，让我太过牵涉其中。她只是将这段视频交给我，让我固守这家医院不要轻易离开，她会找机会，让真正调查这些事的人出现，到时我将我自己知道的这些告诉他们即可。我本来不想拿出来这个视频，我怕你跟前几年那样随意调查的警察一样，根本不在乎这些，那我没必要用舒童的赌上自尊的东西来迎合你们，但是，也许你是值得相信的。”

卢霜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她看向黑屏的显示屏，仿佛要看穿舒童当日在痛苦中如何挣扎，那时的她们还并不相熟，她对舒童充满戒备和陌生，也从未预料过有一天，这样一个柔弱坚定又濒于崩溃的女人，会用如此决绝的方式为此事拉开一道闸门。

卢霜抬头环视护工休息室的天花板，“我守着这个地方这么多年，终于可以离开了。”

舒童交给她的任务，已经完成。她想起舒童曾向自己信誓旦旦，“最好找一位警察，再找一位记者，这是最好的组合，一个负责发声，一个负责调查。”

当时卢霜只是笑话她的天真，“就算你真是什么领导的女儿，你爸都不向着你，你还有什么东西可利用？”

舒童只是用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她：“可用的东西可多了。”

“总要努力过，才知道结局如何。”

如今，愿意调查此事的警察和记者，就坐在她对面。

她似乎能看到结局也许闪耀着曙光，可舒童，却已经看不见了。

“莫季红去哪里了？她是黄志君的又一受害者吧。”陆瑶问。

“肖芸失踪后，李胜带着人来我们这儿，暴力闯入医院，将莫季红的病房彻底翻了一遍，找到了肖芸留下的假光碟他们就走了，莫季红神志不清，对他们威胁不大，我因为害怕被李胜认出来，那几天都请假，等我再回来的时候，舒童告诉我，她把莫季红带走了。后来李胜又来了，应该是发现了假光碟的事，院长告诉他有个叫舒童的女人领走了莫季红，李胜就再也没来，我想，他可能是去找舒童了。舒童这么做，将战火引到了自己身上，我这边就会更安全一些，我不知道莫季红的下落，舒童也从未告诉过我，可能是不想让我陷入太深。再之后没多久，我就得知李胜死了。”

莫季红下落不明，陆瑶沉思，看样子需要好好调查下玉锦染工厂的事。

“你到现在好像都没有说过自己的身份，你和肖芸还有舒童是什么关系，让她们这么信任你，你和莫季红又有什么关系？”

林岚突然出声，问出了又一关键问题。

这个问题，也是卢霜适才阐述时，始终装作无意避开的话题。

她怔住，半晌无语。

看到卢霜这一反应，林岚和陆瑶不约而同对视一眼。

“你是不是，也曾是玉锦染的女工，黄志君的受害者？”

卢霜依然沉默，但林岚和陆瑶内心却更加明晰。

“如果你是当年的受害者，出来指认黄志君的罪行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卢霜惨淡一笑，“有什么说服力？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没有证据，时隔多年我突然冒出来指认，怎么可能有人信我？”

“只要我们找到李慧倩受侵害的视频，能证明黄志君的罪行，再加上你们这些受害者发声，于情于理都会置黄志君于死地，他现在还深陷经济犯罪的风波，舆论势必倒向你们这边，舒童一直辛苦谋划和等待，不就是为了这一天达到这种效果吗？”林岚苦口婆心。

林岚的话像一道光射入卢霜乌云密布的心。

她之前从未考虑这么多，甚至舒童让她做的事和信誓旦旦的承诺，都未曾让她产生过任何希望和期待。

作为刘月敏，她在被侵害之后，以一个受害者的身份再次锒铛入狱，在她花一般的年纪，这一系列的打击让她对恶势力的强大和残忍俯首认栽。

说实话，要不是当年肖芸豁出性命要将光碟给她，让她被迫成为舒童计划的一部分，卢霜根本不愿掺和她们之间的事。

对她来说，尽可能守着莫季红，好好照顾她，同时继续生活下去，就是未来最好的打算。

“我……我曾经有给舒童录过一段音频还有亲笔信，但我寄给她之后就不知道东西怎么处理了。我当时也是拗不过她，但其实心里根本没抱什么希望。”卢霜疲倦地勾了勾唇角。

离开精神病院，姜烨仍等在门口，陆瑶远远看着他，他率先举起手，跟她打了声招呼。

陆瑶偷偷戳了戳林岚，“我说你怎么这么快赶到，原来是有守护骑士。”

林岚笑着拍了下陆瑶的肩，“一起走吧。”

陆瑶揶揄笑：“啊？这不合适吧？”

林岚死死拽住她，“有什么不合适的？”

二人嬉笑打闹地上了车，姜烨收起自己的手提电脑，回头问她们：“二位公主，上哪儿去？”

适才“守护骑士”的梗没想到就这么应验了，陆瑶和林岚对视一眼，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姜记者，麻烦你了，送我回局里吧。”

陆瑶手上还接了别的案子，她跟局里保证不影响正常工作，局里这才松口让她可同时进行两件案子的调查，但前提是，重点精力必须放在最新的这件。

由于姜烨在一定程度上也参与了这件案子，所以在回程路上，陆瑶和林岚大大方方地交谈着案情。

“如果这一切都是舒童安排好的，那她的谋杀案可能另有隐情。”陆瑶虽然说得留有余地，但目前看来，林岚和她有着相似且肯定的看法。

也许，舒童的谋杀案也是她个人筹划的一部分，而目的，随着调查深入，也愈加显而易见。

“但我始终不了解，她为何会选择张辉，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是舒童指使他杀死自己，还是舒童也未预料到张辉会下手杀了自己？”陆瑶困扰地摇摇头，指使别人杀死自己来完成整个计划，这种离奇痛苦又不合逻辑的行为，是常人可以想出来做出来的吗？

姜烨从后视镜往后瞅了一眼，看见林岚正盯着自己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他明白，林岚是让他先不要透露自己已找到张辉和舒童关系这一事情。

将陆瑶送到警察局门口，她下车，又回身对林岚说：“虽然找到张辉是当务之急，但我想，我们有必要去调查一下玉锦染这几年的受害者，虽然人证比不上物证那样权威，但总归是有用，我想你也更需要。”

林岚明白，陆瑶也将一部分的希望，寄托于舆论战之上。

陆瑶离开后，林岚坐在车上静静思考。

姜烨不知她要去往何处，也没有出声打扰，而是安静等待。

之前吴博和秦大爷说的话她还未认真思考，陈景薇，意外，常明路铁轨，这一切既陌生又熟悉，林岚觉得自己一定在这之前就见到过这些信息。

在哪里呢？

林岚苦苦思索，终于眼睛一亮。

在舒童案件刚开始发生时，她就去搜集过常明路铁轨近年发生事故的新闻。

陈景薇的名字，就在某一则新闻里出现过。

还有什么信息……

事故发生时间7月3日。

林岚一个激灵，大声问道：“今天几号？”

姜烨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气虚道：“七……七月二号，咋了？”

林岚立马掏出手机打电话，“我得打听一下陈景薇葬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