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世文就是个软脚虾怂骨头,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吓唬,连忙惨白着脸解释讨饶。
“不瞒好汉,我非贵人,也是穷苦人家出身,这马车也不是我的,而是我租赁的。不信好汉可以问车夫?”
他一番解释,那车夫便也跟着应和了,心里却直叫倒霉。
土匪听着这些,皱起眉毛,忽的冲着地上“呸”了一声。
“绣花枕套!敢耍老子,让我这帮兄弟白折腾!”
赵世文眼见这些土匪穷凶极恶,似是因为没得到足够的好处,要凶性大发。
他额上都是冷汗,眼睛飞快看向身后。
当和陆宝儿惊魂未定的眼神对视上时,他眼睛一亮,忙转身道。
“倒不敢叫好汉们白忙一场,你们瞧我身后这女子如何?”
土匪们顺着他的话,看向陆宝儿,方才她穿着粗布衣裳,又在马车里垂着脑袋,看不清脸,他们倒也没留意长相。
如今被赵世文一提醒,这么一看,登时个个眼中闪过惊艳。
陆宝儿骨相好,哪怕自幼日子清贫,没吃过几块肉,人显得清瘦了一些。可越是这样,反而越有弱柳扶风的感,光看模样有股病西施的味道,叫人想好好疼着。
她五官精致,小脸巴掌大,有绝色之相。
女子杏眼粉腮,眼珠子乌溜溜的,檀口微张,模样清丽妩媚,纤腰一首就能握住,身材又玲珑起伏。
的确是让人心动的美人。
土匪笑了:“怎么,你还想让我们兄弟再劫个色?”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赵世文已经打定主意要捞回一条命,拿出了这辈子最厚的脸皮,竟说出这种话。
“各位若喜欢,不如把她留下?”
身后一直默默缩着的陆宝儿,纤细身形一颤,有些不敢置信的抬眸,心口仿佛被人重重捶了一击,眼眶登时就红了。
土匪们也是声音一顿,惊讶的看着秀才,似乎在揣摩他的意思。
赵世文一咬牙,硬着头皮道:“此女是我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与我有婚约,这些年全靠我家扶持照应,才活了下来。”
“诸位好汉瞧着都是英雄,是不是缺个端茶倒水的红颜知己?她…她容貌是美的,也不算辱没了诸位。”
说到这里,赵世文心中也有点舍不得。
他这些年忙着读书,又不敢叫李氏瞧见自己和陆宝儿太亲近,再加之又对陆宝儿那双手厌烦,便连对方一个指头都没碰过。
现在想想,却是亏了。
但到底命重要,这些土匪都是刀头舔血的亡命之徒,若是能保得自己的命,宝儿给就给了罢。
将来他是一定要当大官的,若是宝儿在,将来必是影响他升迁之路的后腿。
陆宝儿人都傻了,小脸苍白,眼眶却红着,妩媚的杏眼看着赵世文:“你怎能如此对我?”
她心都要碎了。
往日叫她一心付出的未来良人,竟为了活命,主动将她推出去?!
她怀疑这是一个没醒的梦魇。
赵世文不敢和陆宝儿对视,避开了她的目光和质问,只咬着牙根看土匪们。
“好汉们,可否看在这个的份上,放我离开?”
土匪们饶有兴味的笑了起来,有人走过去,一脚揣在秀才胸口,把他踢得退后踉跄了两步。
“都他娘的来看看!这就是读书人的心肠!老子纵横东南西北十几年,遇到你这样的窝囊废软骨头,还是第一个!”
哪怕是土匪也会有看不起的人。
他们这样说,秀才刚被踢了一脚正中心口,他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辩驳,只老老实实低着头,心中却发着狠。
若来日他当了高官,第一件事,就是叫人铲平了这些山头,把这些土匪抓起来,狠狠折磨一番。
非得碎尸万段才能泄他今日之辱!
但他脸上功夫却做得极好,滴水不漏,没有丝毫不忿。
陆宝儿几乎哭成了一个泪人,心又痛又悔。
美人这么一哭,还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尤其是陆宝儿的确生得婀娜多姿,身姿若杨柳。
土匪有些动心了,低声对头领道:“大当家的,你不还缺个压寨夫人,不如收了这女子?再不济叫她做点零碎的活计也行?”
大当家眯着眼看了陆宝儿一会儿,手一挥,忽的从兜里扔了一个铜板给秀才。
“拿着。我们兄弟也讲规矩,今日便收了你献来的美人。喏,这是我买她的钱,收好了啊。哈哈哈哈哈!”
一个铜板不偏不倚砸到了秀才脸上,啪得像一个巴掌。
赵世文身体一颤,知道这是土匪们看他不起,故意如此对他的羞辱。
陆宝儿此时心里还没完全对赵世文死心,一双含泪美目,莹莹望向秀才,眼底含着浓浓期冀。
然而秀才却一咬牙,狠心站起来,收好了铜板,甚至还拱手和土匪道别。然后跑了。
陆宝儿看着秀才跑远,身形一颤,绝望的闭上了眼睛,眼泪哗啦啦流。
她万念俱灰,万万想不到,会有一日被自己倾心对待的未婚夫这样对待。
*
张二娃眼巴巴看着谢柏原翻身坐上牛车,忍不住道。
“谢大哥,让我也跟着呗?带我也去见见世面行不?”
知道谢柏原要去青山镇收购猪苗羊苗,张二娃心痒难耐,恨不得一直挂人家身上做腿部挂件,好能跟出去看看。
肉铺掌柜走出来,手里拿着旱烟,敲了张二娃一下。
“你去添什么乱!”
“过来给我看店!”
掌柜都这么说了,张二娃只能依依不舍的放弃跟着去青山镇的念头。
谢柏原不是第一次去青山镇了,他是老手,掌柜对他很放心。
眼见牛车消失在集市里,张二娃不住唉声叹气。
也不知道啥时候,他能像谢大哥那样,独当一面。
谢柏原兜里揣了掌柜给的银子,一路没停,朝着青山镇的方向而去。
刚出城门口不久,半道上看见一道穿着月牙白长衫的男子,灰头土脸的跑了过来,一路用袖子挡着脸,似是不想让人认出来。
那人跑得很慌张,仿佛身后有人追一般,瞧见小道上只冒出一个谢柏原,他松了一口气,擦了擦汗,但也没开口打招呼。
谢柏原更不是多话的人。
即使他认出来,此人正是前几日被一堆读书人恭维,说是来日定会高中举人的赵世文。
两人擦肩而过,赵世文根本没把这个屠夫打扮的人放在心上。
谢柏原则是淡淡看着四周景色,黑眸看似犀利,实则平静无波。
他察觉到这秀才身上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但并不打算多事。
牛车又往前继续走,行到了半道上。
谢柏原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冷厉黑眸一扫而过前面的某处山坡,眼神微动,人却依然放松,甚至连牛缰绳还和先前一样,松松握着。
在一处杂草众多的山坡后面,几个壮年男子趴在地上,交头接耳。
“前头又来人了!”
“我看看。没油水,让他过罢。”二当家瞥了一眼。
他们做这行当也是有规矩的,只挑富商下手,且不伤及性命。像今日那软脚秀才那样,怕死到主动献出自己女人的,也是少有。
大当家则凝眸看着慢慢过来的谢柏原,手按在了刀柄上,没说什么。
众人听了二当家的话,只准备静静趴在地上,装作没看到谢柏原,让他的牛车过去了。
只不过,就在谢柏原快要过去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大当家,却忽的从后头跳了出来。
他动作迅捷,飞身而落,手里长刀砍向谢柏原,动作快到他身后的一波弟兄们都没反应过来。
谢柏原坐在牛车上的身形,挺拔又高大,在这来势汹汹的一刀砍来时,身体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力度向后倒去,精准的避开了这一刀。
下一刻,他整个人飞身而起,土匪啰啰们眼睛花了一刹那,就见他们一向奉若神明的大当家,竟被夺了刀,且脖子上还架着武器。
这一串动作快如闪电。
众人揉了揉眼睛,鸦雀无声。
此人到底是谁?竟能一招就拿下占了先机的大当家?
“哈哈哈哈!谢兄身手果然不凡,阔别多日,武艺半点没落下,反倒精进不少!”
大当家都被人拿刀架着脖子了,却酣畅大笑,半点不惧,笑声端的是畅快。
这让原本预备跳出来救他的啰啰们,一个个愣在那儿。
“大当家,这是…”
面容冷厉的谢柏原,缓缓收回长刀,面无表情的样子,刀柄却朝着大当家,把刀还了回去。冲众人点了点头。
大当家哈哈笑:“弟兄们,这就是我当年的救命恩人,谢兄!若不是他,当初我早就死在饥荒活活饿死了。”
啰啰们都愣了愣,有人挠了挠头。
二当家倒是表情复杂了几分,对大当家这救命恩人依稀有些印象,好似听对方提起过。
当初他们占据了一个山头,落草为寇时,就有一条规矩,不得对平民出手,只许劫富商贵人之流,就是大当家定下的——我那恩人正直,做事留几分,切忌鱼肉贫苦百姓。
可见这谢兄,对大当家的影响之深。
大当家:“谢兄怎会在此?不若到我山庄一聚?”
他看到故人,格外热情,豪迈的邀请谢柏原。
“不了。我有事在身。”谢柏原平静拒绝。
相比大当家的激动,他的反应很淡,这就让那帮土匪啰啰们看着心中不悦。觉得对方是自视甚高,摆架子,不把他们大当家看在眼里。
大当家似乎知道众人心中所想,在二当家要发难前,转过脸狠狠瞪了众人一眼,以做警告。
“谢兄如今在哪里落脚?倘若不嫌弃,等你忙完手上的事,再来找我一聚?”
“你我二人能再见,也是缘分。叫我请谢兄吃一顿饭,我心中才好过一些。”
大当家重恩情,又对谢柏原的一身功夫佩服,再次开口邀请时,真心实意,实在很难让人拒绝。
谢柏原思索片刻:“也罢。便去小酌一会。”
他松口同意了,大当家显得格外高兴,连忙一挥手,吩咐众人赶紧回去准备美酒菜肴。
*
去山庄的路上,大当家主动开口说起这两年的事情。提到今日时,说道。
“谢兄,今日我倒是遇上了一件趣事…”
他说起那秀才抛弃了未婚妻,慌不择路跑走的事情。
谢柏原终于有了些反应,深邃眼帘掀起。
“人呢。”
大当家愣了一会儿,这还是他们方才重聚以后,谢兄头一次主动开口说话。
“人?人在啊。那小娘子叫我们领回去了。”
有土匪凑过来回答,笑嘻嘻道:“那小娘子跟水做的似的,一路走一路哭,泪珠子不断,人是真水灵,漂亮。小腰也细,也就那秀才没血性没骨气,那么好一个小娘子,给他留着也不珍惜,是暴殄天物,还不如留在我们山庄做压寨夫人。”
“我们瞧着大当家到如今连个枕边人都没有,这不,刚好,谢兄,你是我们大当家的恩人,可得来喝喜酒啊。”
大当家在旁边,听着手下能说会道的,三言两语又邀请了对方来喝喜酒,心里是有几分满意的。
他正愁没机会邀请恩公来山庄呢。
谢柏原沉默着,没说什么,但大当家却瞧出来,对方似乎情绪不大对,气场都冷了些。
他愣了愣,不解方才这些话,哪里触怒了恩公?
莫不是因为他要了那小娘子?觉得他做的不对?
大当家姓张,叫张柳平。
手底下收留了不少壮劳力。
他那山庄选在了青山镇附近的一座山头,那山头荒废许久,曾是前朝书院遗址。
然而如今前朝都过去了上百年了,当初的书院早成了断壁残垣。他们就住在这里,占了山头做大本营。
…
陆宝儿哭红了眼睛,来了山庄以后,看着四周荒凉景象,心里头是又怕又难过。
土匪们多半都是男子,少有女子,就算有,也都是上了年纪的妇人,专门做一些生活做饭之类的活计的。
陆宝儿正是花一般的青葱水嫩年纪,被带回来,几乎是一枝独秀,惹眼极了。
她身后跟着两个土匪押送,知道自己跑不了,只能低着头,硬着头皮往山庄走。
女子身形纤细柔婉,就连低垂的颈子都白嫩修长,跟落入池塘□□地里的一只天鹅似的,谁不想咬上一口。
她身后跟着的两个土匪,看着她走路身形,都不由有些心猿意马,若不是顾忌着大当家,早想做点什么了。
到了一处残破的院子,同样先前被抓来的一个女子,看到陆宝儿这般貌美,忍不住道。
“你不用怕,你比我美,多半是留给大当家当夫人的。咱们啊,在这里过日子,其实也和山底下的普通百姓一般无二。怎么过都是过。”
大当家夫人?
压寨夫人?
陆宝儿手指揪紧了衣衫,心里酸楚万分。好人家的女儿,谁愿意和土匪扯上关系?
若是…若是真到了那样的境地,她宁愿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