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皇庭后,笠翁便在住所闭关清修。风砚之以白默和奶宝拿捏住了羽凝,也能腾出空闲来布置后续的计划。
虽说风砚之的实力远高于风彻那个蠢货哥哥,但是风彻身为名正言顺的前任妖王之子,在妖域的君威正统思想下,仍然颇受属下的爱戴与拥护。
眼下那人正在勾结云虚境人族一个名为天泉剑宗的大宗门,暗地里培养了诸多邪修,规划着入侵人族,扩展疆域的大业。
风彻的势力不容小觑,风砚之对两族相争这种事看得很淡,这就是生存法则下的常理,无关乎什么是是非非的,更不涉及羽凝嘴里的人妖不两立。
只是风彻和天泉剑宗培养邪修的手段,委实是有些过分了。修行一世,天道法则,即便是神明也无力相抗,风彻此举,无非是在违逆天道,天长日久,人妖两族怕是都会因此招致灾祸,邪魔的力量强大,但却难以掌控。
千千万万个年月,无论仙凡,总会有人觊觎邪魔的强大力量,继而引发无休止的祸乱。活得越久,便越觉得无力,循环往复的历史总在重演。
风砚之现下正在抱着胳膊,努力的盘算着,妖域中人,还有哪些势力是可以暗中拉拢的。她需要隐秘的积蓄力量,直至有全然的把握,一举将风彻击溃。以最小的代价,让妖域易主,结束风彻的荒唐行径。
毕竟在风砚之的心里,人也好,妖也罢,都是这世间的生灵。而她要做的,便是护着苍生按照天道正轨走完生命的历程。
难得的,今日妖庭的大殿上,这个素来懒散,不问政事的公主露了面。一时间吵吵嚷嚷议事的众妖,瞬间鸦雀无声。
风彻的眼神闪过一丝诧异,皮笑肉不笑的出言寒暄:“许久未见妹妹了,又在忙些什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也不知为哥哥分忧一二。”
风砚之眼眸半眯着,径自走上台阶,在大殿内唯二的宝座上慵懒的坐下来,玉臂微微支撑着额头,“哥哥才智卓群,何须妹妹添乱?近来无事,想凑个热闹了,不妨事吧?”
风彻虚伪的笑容仍旧挂在脸上,语气似乎满是宠溺:“自然,小妹想留多久,便留多久。日后攻伐一事,为兄还念着小妹出些心力呢。”
风砚之斜倚在宝座上,手指缠绕着垂下来的发梢玩弄,漫不经心的开口:“哥哥哪里话,这本就是你我兄妹二人的责任。小妹怎忍心劳累哥哥一人呢?”
说罢,她转头冷冷的扫过殿下的僚属,“怎么,方才议论的热闹,眼下都哑巴了?这是不欢迎本座?”
一众妖人抬眼看着风彻,等着正主给个意见。毕竟这些老油条很是清楚,眼前的君上对这个能力出众的妹妹,打心底里防范和忌惮。
表面的和气还是要维持的,风彻打着圆场:“公主发话,尔等听不见?接着议!”
风砚之懒得听这些庸人唧唧歪歪,她来此,是对一对人的面容名号,为自己物色可供储备的人选来了。
没过多久,她摸了个大概,便也就顾不上旁的,悠哉游哉的离去了。留风彻一人,在她走后,狠狠发了一通脾气。
在风彻眼里,这个妹妹自从秘境中被父亲舍命救回来,便性情大变,他早已捉摸不透了。如今行事,更是有自己的路数和主意,这个兄长的话,她权当放屁,心情好了敷衍一下,心情不好,连正眼都不肯给。
“一群酒囊饭袋。”风砚之游走在回廊下,颇觉这一上午费了自己的大好时光,今日殿内的人,她实在是瞧不上眼。
妖域人才凋零如斯,也难怪处处让人族压了一头,只能打些偷袭侵扰的算盘。
风砚之兴致缺缺,自顾自的游荡着,半路上又生出了去探看羽凝的心思。是以头也不回的直奔自己的寝宫偏殿。
站在殿外的回廊下,风砚之悄咪咪的自花窗处定睛观瞧,那偌大的寝殿内,分外安静。
被迫安放在寝殿哄孩子的沐雪,将自己团成一个毛球,十分老实的窝在羽凝的身侧,时而摇头摆尾,时而揣着手手,发出些微乌鲁乌鲁的响动。
沐雪身旁不远处,羽凝安放了一个小木几,上面摆着小鱼干,还有几样零零碎碎的坚果。想都不用想,这是给老猫备下的。
白默则安坐在旁边的靠椅上,手中的丝线灵动翻飞,原是在给羽凝赶制新衣服。
转回视线,羽凝正端庄的在长榻上打坐,闭目凝神,一板一眼的运转着灵力,努力适应着自己体内的这股新力量。
她虽不知这力量是什么,从何而来,却也早早敏感的发现,从前她只能转化天地间的两种灵力,如今,竟然来者不拒,甚至,也能如妖族一般,吸收日月的光华修炼。
瞥见羽凝正在乖觉的习练凤吟诀,风砚之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来。看这架势,依着此人的悟性,风砚之得早早把下一卷给人备好了。
眼下还有一件比送书更为要紧的差事,羽凝既然能够安心习练功法,那进益必然肉眼可见。
可她体内的金丹已经受损,如此急切地修习,怕是会伤了根本。风砚之得去给她寻一味修复金丹的丸药来。
都怪自己太过忙碌大意,不然如何能忘记与笠翁讨药呢?如今笠翁闭关休养,风砚之自然无法搅扰,只得厚着脸皮,外出寻一位故旧,将药讨了来。
能够修复破损金丹的,世间约莫也就只有一味丸药——凝塑丸。
炼制此丹的原料并不难寻找,但技巧颇为复杂,少有人能够成功炼制出符合要求的丹药,一个不留神,炸了丹炉是分分钟的事情。
眼下能担此差事的,唯有云虚境鹤鸣峰那位避世清修,言说已有足足七百岁的老神医了。
传言这位医仙甚少出手救人,但来者不拒。但凡入峰求医的,要捎带一句口信,唯有对上她的胃口,她才会用心诊治一二,其余的便都打发给自己的徒子徒孙们。
风砚之与此人相识,本是多年前的往事。若非为了羽凝,她才不会前来,看这人的一张冷脸。
果不其然,风砚之抵达山门,便被峰中小弟子拦住,“这位道友,烦劳递上口信。”
风砚之冷着脸色,幽幽开口:“你且通传,说卿徐求见。”
“记下了,劳道友稍待。”小弟子回身往峰上走去,不多时便面露欣喜的跑了下来,“恭喜道友,师尊同意见您,请您随我往师尊洞府一叙。”
风砚之无甚欣喜,仿佛早知有此结果一般。
随着守山小弟子入了医仙的住处,风砚之四下观瞧着洞府内的陈设,只能用“寒酸”二字形容。
她抬眼看向窗边长身玉立的白衣女子,长发及腰,只是任由三千愁丝随意散落,不曾挽起,也不曾结扎。
那仙风道骨的女子头发银白如雪,转过身来,面容却好似二十余岁的少女,只是眉目清冷,透着疏离。
她瞥了一眼风砚之,眉头微蹙,冷声吩咐还候在一旁的弟子:“都退下。”
弟子十分不舍得拱手离去,毕竟师尊难得有了兴致,他们都想着能在旁观摩一二,好过自己清修多年的收获。
待房门紧闭,那女子手腕一转,一道莹白的灵力裹挟着一枚银针径自飞向风砚之。
脾气说来就来。风砚之心道,这人的性情是半点都没改。她闪身躲过,定定的打量着眼前人,没有出言。
医仙的手法极快,风砚之躲开就好似闹着玩儿一般。
医仙冷了脸:“你到底是何人?”
风砚之闻言,轻笑了声:“能知晓师妹芳名,还能有几人?”
卿徐本是医仙的名讳,但那是多年前,上界的陈年旧事了,如今的她,留在鹤鸣峰中,化名洛亭。
多年清修,洛亭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在此提及她的闺名,一时激动好奇,才让人进来一见。可风砚之入内以后,洛亭无比肯定,她从不认识此人。
直到闻听这来人唤自己师妹,她诧异的抬眼凝视着风砚之,“闻予师姐?怎会?”
“七百年了,心结还是不肯放下?”风砚之点了点头,淡然一笑,毫不客气地找了个位置坐下,幽幽开口。
“师姐缘何来了下界,可是因为五百年前那场大战?”洛亭避开了风砚之的盘问,转而问起她的变故来。
风砚之饮了口茶,凤眸半眯:“我来此,是向师妹讨药救一人族丫头。”
洛亭在她对侧坐下来,拎过茶壶给自己斟了杯茶,幽幽道:“师姐该知我的规矩,若是师姐有疾,我不会旁观,至于旁人,症结何在?”
风砚之放下茶盏,抬眼打量着眼前人,解释道:“这人对我很重要,伤了金丹,特来求师妹赏个凝塑丸。”
“好说,为师姐破例也无不可,带人来此,便能给。”洛亭摩挲着茶盏,缓缓道。
“带不来,且不论她对我仍心存防备,眼下她伤得很重,还被人构陷,入不得人族地界。”风砚之面露难色。
“那,莫怪我爱莫能助。”洛亭丝毫不为所动,起身便又朝着窗前走去。
风砚之垂眸思量须臾,将视线对上那抹洁白的身影,缓缓开口“若,那人是九天玄凤体,师妹也不肯?”
此法不出风砚之所料,当真凑效,洛亭倏的转回身来,不掩惊讶神色:“师姐当真?”不过未等风砚之回应,她的眸色又淡了下来:“不可能,一个凡人绝无可能。”
风砚之亦起身,与她相对而立,“我从不骗人,”随即她催动灵力,额间隐隐亮起一个标记来,“师妹最熟悉此物,如何?”
额间印记,乃是修炼凰凤御天诀的标记。而这一功法乃是双修法诀,唯有一方为玄凤体,才能修习凤吟诀,另一方修习凰鸣诀,二人同时修炼,方可得此徽记。
此印记便是天道见证,得苍天庇佑公认的一双道侣。
曾经,洛亭也有这个印记,因着故人道陨,才失去了它。
洛亭怔愣在原地,堪堪退到窗前,凝望着远处的苍穹,消化着眸光中的惊骇。
风砚之抬脚跟上,瞧着这山巅的风光,的确沁人心脾。
不过几息功夫,顷刻间,方才五彩的云霞散布之处,突然聚拢起大块团状的黑云来,有那么一刹那,整个山峰上的天色都黯淡了须臾。
“何故?”风砚之皱眉不解,望着东方无比阴沉的天色呢喃。
洛亭亦察觉到了这陡然的天象变化,看着方位,淡然道:“该是凌暲宫羽宫主的雷劫将至。”
风砚之闻言冷笑一声,“呵,羽澜祎么?她好大的本事,竟能引得天象异动。”说罢回眸,见洛亭颇为在意的观瞧着动向,轻声问道:“怎么?师妹与她有私交?”
洛亭敛了眸光,柔声回应:“算不得,五十年前,她师尊带她来此寻我医治,有些机缘罢了。”
“如此巧么?我请师妹搭救的,便曾是她的弟子。”风砚之闻言,急忙搬出了羽凝的身份来。
说话间,紫色的电光火石在东原上空的天上炸开,二人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引了过去。
望着那威力极强的雷劫,洛亭若有所思:“说来奇怪,凌暲宫中人,都有些隐秘。这羽宫主幼年便能自主修行,进益极快,如今渡劫竟有此等奇观。十五年前,她师尊带来一个稚子,求我压制那娃娃体内诡异的力量。如今想来,那婴孩体内之力,好似玄凤之力。”
此时轮到风砚之诧异了,她心下盘算,羽凝今时正是十六岁,玄凤体又不是烂大街的玩意儿,怎么可能一个凌暲宫就能有两个?最大的可能,便是当年老宫主手里的婴儿,就是羽凝本人。
可她查证的消息,分明说,羽凝是羽澜祎下山游历之时带回的孤女,羽凝入师门是在三岁那年才对。
压下心中的疑惑,风砚之瞧着洛亭问道:“师妹既与凌暲宫人有缘,权当舍我个颜面,救了那丫头,可好?”
在洛亭的印象里,她的师姐闻予可不是个会拉下脸面求人的,她心底防线晃了晃,犹疑道:“若你应允得空带她来见我,我便答应。”
“一言为定。”风砚之勾勾嘴角,信誓旦旦的应下。
洛亭拂袖入了内室,不多时出来,递出一丸金色的丹药:“拿去。灵力化开,内服。”
风砚之颔首致谢,也不多言语,便抬脚走了出去。
仰首望向东边的天色,雷云早已散去,天光大亮。
风砚之在心中暗道:“竟渡劫成功了么?”